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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坐牢去了

发布: 2008-11-14 09:11 | 作者: 毕非一



这样一想我又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好像我面前站满了一个排一个连的四川姑娘云南姑娘安徽姑娘,她们都在急巴巴地等着我皇帝一样地召幸。在这样一片光明中,外地姑娘们莺歌燕舞,唧唧喳喳,还来拉扯我的衣服,在我第二天早晨的短裤上面画起了地图。

第二天校长让我去找一个发廊里的洗头妹。据校长说是昨天我同学在办儿子的转学手续,校长签名,盖上学校公章以后,我同学向校长推荐了这位洗头妹,说她的 普通话一流。乡里的办事员这样一说校长就动了心,我们学校里的几个教师,普通话不要说一流,就是三流、四流也达不到。于是校长就让我去看看那个洗头妹子, 问她愿不愿意来我们学校做一个民办教师,教九月份新入学的学生讲流利的普通话。

后来这位城里的洗头妹来我们学校做了一名教师。如你所知,我和 这位外地打工妹注定要碰撞出火花,并且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完成一些仪式。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已经降低了标准,我事先已经撤离了那些什么本地姑娘、外地姑娘一 类的樊篱界限。面对一位正当妙龄的女子,我怎么能够不春情勃发呢?

于是,“来了,来了”,当我看着村里那些大龄青年纷纷娶了外地姑娘之后,觉得方法不错,便依法炮制,娶了这位来学校代课的外地洗头妹,摘除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罪名。

我今天的开除公职也跟我这位曾经做过洗头妹的老婆有关。说起她的事情,本来我是不愿意多讲的,一个男人做了乌龟以后,谁还会把他怎么做乌龟的事 挂在嘴上?现在反正我也要去坐牢了,男人坐牢,家里的女人都熬不住,这种事情我见多了,我迟早还得做乌龟,那么这件事情说说也就说说吧。

我女 人来到我们学校,还没有成为我女人之前,我就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那些话可难听了,总的来讲,就是讲她是一只“鸡”,被我们校长、同学、乡里的办事员,一起 嫖过。我对这些话将信将疑,我知道洗头妹的名声是不大好,村里人讲起这些洗头妹,好像就是卖淫嫖娼的代名词,可是,我是这样想的,凡事都有例外,说不定我 女人就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我运气来了就会碰到这样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我不去试试我怎么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呢?于是我就决定去试,一试就试出毛 病来了,我发现自己爱上她了,我发现自己离不开她了。

新婚之夜,肉体横陈的时候,我想,来了,来了,我简直乐出了声,乐出了眼泪。从我参加工 作当上民办教师起,到现在十五六年过去,我不知道自己谈了多少回的对象,没有一个连一个排大概不会犯数学上的错误。每次我都像一条哈巴狗似地追得毫无尊 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我累了,我疲了,我想,大概这辈子我是讨不着女人做老婆了。后来我受了在乡里当办事员的同学的刺激,兼以发现村里那些条件比 我差的大龄青年一个个也都好像一夜之间娶了老婆,成了家立了业,于是我的心又死水泛波,日复一日地高涨起来。现在,我想,来了,来了,我终于可以研究一下 女人的构造了。??

新婚之夜我的研究结果是:我的女人不是处女。这事我听别人讲过,说处女会见红,俗称“破瓜”。我想,我女人的瓜被别人破去了,我摊上了一个外地女人不算,我摊上了一个洗头妹不算,我还摊上了一个破瓜,我就哭了。我说我还是处男呢。我女人倒是一针见血,她摊在床上说:

“你处男只能说明你没用,我还希望你不是处男呢。处女是什么,处女是卫生纸,擦了就破,擦了就臭,处女只是说明我没人要,你要一个没人要的处女还是要我?”

我女人这样说我道理是有的。我知道人家背后都在叫我“老处男”了,如果说老处女还有一种古董的价值的话,那么老处男绝对是男权社会里无能的象征,你处得越老,无能得也就越厉害。

后来我就警告我女人,既往不咎,但是我肚量再大也不可能允许她再去干那种事情。我女人说那当然。于是,在我的新婚之夜,我做完研究,得出鉴定之后,我女 人坐在床上,光着身子,挺着两个奶子,趴在床头柜给我写起了保证书。就像我们小时候给老师,给家长写保证书求饶一样。我女人在保证书里向我保证,虽然她没 有把她纯洁的处女奉献给我,但是她会珍惜我纯洁的处男,并且将一直珍惜下去。作为补偿,即使我在外面拈花惹草,她也决不会再红杏出墙。

结婚后不久,学校里给我转了正,我成了一名公办教师。我正正式式地做人民教师了,享受国家二十四级干部的待遇,每月十号按时拿工资,还有各种津贴,我感到自己终于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了。

有天下午,我在乡中心小学听课,傍晚回到家里发现我女人还没回来,我就有点担心,我感到坏了,我想,“来了,来了”,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又要发生了。我 急匆匆地赶到学校,校园里空无一人,早已过了放学时间,学生教师都走光了。我跑到校长办公室门前,里面正淫声浪调地,我那血“腾”地就上来了。

我一脚踢开门,冲进去,嘴里直骂:

“我日你娘!”

等我冲到校长的那张大办公桌前,我才发现,校长压着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学校里新进的音乐教师,不是我女人。这下我可乐坏了,我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甚至还想开玩笑说“继续”,可是看到校长和音乐教师那两具尴尬的肉体,白花花地刺眼,我就逃也似地离开了学校。

就这样我和校长结 下了“梁子”。因为第二天校长室的那扇被我踢破的门,和校长的风流快活事一起传遍了整个学校,甚至连一些学生都知道了。我发誓,事情不是我说出去的。我想 了三天三夜,都想不出这件事情是谁传出去的。除了我还会有谁呢?总不会是校长和音乐教师吧。想得我头都大了。后来我就这个事情请教我女人,我女人撇撇嘴 说:

“谁不知道呀,教师们下班的时候就盯上了!”

我做了冤大头,我老婆那天上小店买油盐酱醋去了。我也不怪校长,我知道他把我给恨上了,他把音乐教师的丈夫叫人来打他的账都算在我身上了。我不怪校长,换了我也会把我给恨上的。

我讲的这件事情过去不久,校长脸上被打的红肿还没有消退,我和他在学校里的回廊上狭路相逢,四下无人,校长对我说:

“日你娘,我都帮你转正了,就是睡睡你女人也是应当的。”

校长这样讲也有他的道理。我刚当民办教师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是这样的:每天拿五个半工分,每月外加七块五毛的补贴,全部合起来一个月也就那么二十来块 钱。而公办教师的基本工资是四十六块多,各类烟贴煤贴等补贴算上去有一百十来块。两者相差五六倍。现在,民办教师、公办教师的月收入都增加了,但是五六倍 的比例基本不变。

我无言以对校长的话,只有赶紧走开。不过我心里是很快活的,我冤枉了我女人。

快活了没几天,我一直担心的那件事就来了。那是个礼拜天,我在家里批学生的单元试卷。音乐教师的男人骑着摩托车来找我,说我女人在城里的宾馆里和校长搞不正当关系,被校长的老婆当场抓住了。我一听呆掉。音乐教师的男人说,是校长老婆叫他来带我去处理事情的。

我一下子头就大了。脑子里只知道说“来了,来了”,一遍一遍地,我只知道这下我这个乌龟可做大了,别的一点法子也没有。

我坐牢之前最牵挂的一件事情就是我女儿是不是我亲生的。我考虑来考虑去要不要时髦地去做什么DNA亲子鉴定。但现在我一切都看开了,我什么都无 所谓了,或者说我被“来了,来了”的弄怕了,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行动胎死腹中,也算是给自己留点悬念吧。我对我自己说,你还可以在牢里就此打打赌,自 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也算是给自己留一个希望吧。

这样一想,我安心地去坐牢了。

我被开除公职那是迟早的事。我女人的事情出来以后,我这个乌龟也就浮出水面成了摆明的事。我觉得一切都完了,在村里我可是没脸做人了,我就跟着 那些村里的混混赌上了,没日没夜地赌,赌赢了还买酒喝,一喝就喝得昏天黑地,找不着南北。这样一段日子过下来我倒又看开了,乌龟又怎么啦,赢钱才是最重要 的。赌场上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乌龟,赌场上只在乎输赢,赌场上只有输家和赢家。输家是脸色青光,浑身直淌虚汗,整个一副死人相,比乌龟难过多了。赢家是红 光满面八面威风,好像天王老子一样。在输赢起落之间,情感像九曲婉转的江河,人生的那个刺激莫过于此了。一句话,赌博医好了我的乌龟病。乌龟又怎么啦,乌 龟照赌不误。有一次,夜里十二点多,我输钱了,我一直输,前晚上赢来的一千块钱输出去不说,又贴了一千多,我输干了,口袋里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了,我一个 多月的工资都漂了。可是我想翻,我想翻本,我的牌都很大,就是机会没来。我就借钱,一个一个地找人借钱,但是没有人肯借给我,那些赢了钱的人脸色冷漠,一 个个打着哈欠说,时候不早了,明天再翻吧。明天再翻吧。这个话我也说过。我说这个话的时候真是轻松啊。现在轮到我向人家借钱了。所以我是不要脸了,这时候 只要谁肯借给我钱,不要说让我做乌龟,就是让我去死也愿意。

所以说赌博医好了我的乌龟病。赌博让我看开了,人世的事很淡,投入其中之时要死要活,过后看看不值一笑,就像赌博时的输赢起落一样。这样说来赌博倒是提高了我的人生境界。没错的,赌博的确提高了我的人生境界。乌龟不乌龟我也无所谓了。

赌博的另一个后果就是我上课没魂了。这个不用我讲你完全可以想象。时间一长,家长、学校都对我意见很大,校长还时不时地威胁我,让我滚蛋。

这个时候我找过孙老师。那些赌博的夜晚,那些喝酒的夜晚,我整夜整夜彻夜不眠。我躺在床上,赌博时的一张张牌,在眼前飞舞,入口的酒味淡淡的还 在,就是孙老师不在。我睡不着,我的头脑清醒异常。只有这个时候,赌博喝酒之后,狂喝滥赌之后,我想起了孙老师,就像她一直以来都在,都在,沉睡在我的心 底体内似的,乘着夜色,飘了出来。我躺在床上,我哭了出来,我是多么害怕孙老师的不在啊。

我从床上起来,出了村子,像一个梦游患者。我来到乡 中学的旧址,我在旧址上找孙老师。我倒是发现酒原来是最醒人的一样东西。夜色月色都是伤感都是回忆。我想起孙老师抱着我泪流满面。我想起孙老师说我错了。 我想起孙老师说教师不能打人问我疼吗。我想起孙老师说我们学生可以不必举手请示直接站起来回答……我想起她的乳香四溢……就像这月色撩人一样。

……

你看,我啰里啰嗦的,又绕开去了。说自己坐牢却总是离题万里。

大概是从去年夏天开始,我们附近一带的农村里开始了大规模的停电。越是高温天气越是停得时间长,停得时间早,有的时候是从早上六点多开始停,一直要停到后半夜两三点钟才来。一个星期停三到四天,叫做“停三开四”或者“停四开三”。

停电以后最苦的可就是老人和孩子了。他们哪儿也不能去,去不了,只有留在停了电的农村里,留在无边的黑暗和酷热中。

年轻人都跑出去,进城的进城,摩托车兜风的兜风。听他们进城回来讲,农村里停电以后,城里生意最好的就是宾馆、茶庄、棋牌室、歌舞厅一类的娱乐场所,挤满了人,都是附近一带农村去的。

本来,我也是跟着那些赌友上城里的棋牌室的,但是,女儿还小,女儿还要我们管,所以,我就和我女人抱着我女儿在村里游来荡去。

我们抱着女儿经常去的地方是村子北面的运河。河边多风,风里带着水汽,给人凉爽的感觉。运河边有个自来水厂,从来不停电,自来水厂从运河里取水,经过处理,变成自来水,用管子,通过我们村,运到城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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