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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块手绢——斯继东访谈

发布: 2011-8-04 22:01 | 作者: 草鱼



        草鱼:就先从《今夜无人入眠》说起吧。这个小说2009年在《收获》发表后,被《小说选刊》等刊转载,后又入选多家短篇年度选本,不少评论家都对这个小说给予了关注和好评。你自己又怎么看这个小说和那些评论?
        斯继东:算是交了次狗屎运吧。感谢的话在此不便多说。但这些待遇和评论的确给了我一种在场感。以前是这样的:闷头闷脑把小说写给来,寄给杂志,然后顺利或不顺利地变成铅字,事情就此了结。一切都只是作者一个人的事。现在看来,可能事情还没完:有人在看你敲出来的字,然后品头评足。意识到这一点,对一个小说作者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小说还给了我另外一个感觉:好像到目前为此,我只写了这么一个小说。其实,不是的。至于小说的好坏,作者说了不算。我个人更喜欢的是另外几个,但它们至今还在我的移动硬盘上,卖不动。
       
        草鱼:告诉你吧,你这样说话的口气很不讨巧。其实你的小说也是。让我给你挑几个毛病吧:故事性弱,人物面目模糊。
        斯继东: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你是一个编辑吗?我知道小说离不开故事,但我并不满足于讲一个好看的故事。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们对小说的理解总得有一些长进吧。关于人物,这的确是个问题。我常常懒得给人物取名字,我的女主人公经常叫赵四,男主人公经常叫卡卡或者黄皮。我还常常盗用古人的名字,蒋干,李白,刘玄德什么的。告诉你也没关系,《永和九年》里那个操家政,其实是我们当地一个著名的土匪,初解放被公判处决时,围观的群众数以万计。
       
        草鱼:对了,你有几个小说,干脆写的就是古人。像《广陵散》写的是竹林七贤,《梁祝》写的是粱山伯祝英台。好端端放着现代人不写,你就非得去折腾死人?
        斯继东:除了那一身穿戴,我看不出今人古人有什么区别。人性千古不移。嵇康好锻,刘伶贪酒,王戎喜欢跟老婆在油灯下卿卿我我数银子,跟咱们有什么区别,谁没个鬼迷心窍的?梁山伯还同性恋呢。其实《梁祝》中真正的主角不是梁祝,而是银心和四九。而《广陵散》说的也不是七贤中的哪一个,我的着重点在七和一、一和七的关系上。
       
        草鱼:你们2830不也正好七条鱼吗?说说2830吧,神秘兮兮的,听说你们经常去驴行,而且每驴必裸,有这回事吗?
        斯继东:简直以讹传讹。2830可不是麦家笔下的特工组织。它只跟小说有关。28号交作业,30号讨论,每月一聚。作业必须是小说,5000字以上,要完整成篇。当然也有例外,象马哈鱼(马炜)的《绕指柔》就是这样每月一章每月一章地例外出来的。驴行本来是副产品,但后来跟小说发生了必然联系。话说去春以来,黄鱼(黄旭东)的半月瓣出了问题,驴行被迫中断,2830的小说随之也颗粒无收。这个五一假期,总算是硬着头皮出去了一趟。才半路上,小说语言就出来了:“那个女人去村里打了一斤酱油”“爬山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老曹。”等等。详情下月作业分解。背起背包——上路。多像一个小说的开头啊。一步紧跟着一步。一句紧跟着一句。还能碰上谁?天气会不会变?在哪安营扎寨?会遭遇什么变故?不知道,一切都得走着瞧。象这次出去,我们就遭遇了不少的变故。临出发的前一夜,章鱼(张立民)和沙丁鱼(丁小军)赶至嵊州。可章鱼却踢挞着双拖鞋,脚一拐一拐的。章鱼是个条子,前一夜因公救火把脚给扭了。第二天的行程还继续吗?这是个考验人的问题。在去的长途客车上,我们遇上了几位当地的村民,一路有言笑,一顿美餐毫无悬念就在终点站等着我们。可当车真到了站,原来嘻嘻哈哈的村民却一个个闷头走了。茶事正忙着,谁会真正对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感兴趣呢?我们气急败坏地拉下最后一个村民,你知道他怎么说吗?“我家里就我一个人,我老婆前段时间采茶叶从坎上摔下来死掉了,谁给你们烧饭啊?”但结果总是出人意料。一个男人带着个小女孩在溪里抓鱼,黄鱼上去搭讪,转机出现了。在这个油漆匠家里,我们吃到了一顿失而复得的美餐:除了竹园鸡、腌猪肉,还有两条额外的鲫鱼。后来,他还给我们带了路,临分手时,那个叫余琦敏的四岁小女孩都哭了。在回来的路上,等待我们的是一起斗殴。一个临上车的小青年跟司机闹了起来。原因似乎还跟我们有关。收场的是一把弹簧刀,它掠过司机的眉角,然后一头扎进了其大腿根。整个过程跟小说并无二致:小说起始时,我们也不知道故事的走向,随着文字的推进,一句一句,不知不觉,人性的肌理和幽微出来了。多么相像的隐喻啊:一场世俗生活的逃逸,一次自我的放逐,一段精神的出轨。
       
        草鱼:很显然,话题扯远了。你怎么说起驴行滔滔不绝啊?难道你对驴行更感兴趣?可这次访谈的主题不是驴行。如果你承认写作归根到底是一个人的事,那么象2830这样一个所谓的写作组织有存在的必要吗?它会不会使写作显得像集体暴动?
        斯继东:我承认写作是一个人的事。世事无常,生活充满了诱惑。对于一个业余写作者来说,长夜漫漫,寂寞难耐,旷野的回音是多么弥足珍贵啊。相濡以沫,才能相忘于江湖。马哈鱼说,2830就像女人的月经。其实,对像我这样生理不调的人来说,2830更像是一月一次的痛经。不写作带来的那种焦虑感总在月底集中爆发。从另一层面看,2830还暂时性地解决了我的写作对象问题。对象缺席的写作是不存在的。你写下的文字面对谁?自己?某个人?朋友?大众?或者神?隐秘的对象肯定有一个。不同的诉说带来不同的文字。对象太大太无所不包,写作就有太多顾忌,会变得不够纯粹。但对象太集中太单一,可能又会让文字变得过于晦涩和自闭。而2830似乎是一个不偏不倚、大小适中的对象。当然,话说回来,一个集体总会伤害到个体。2830是一些有文字洁癖的鱼们,他们对小说有着近乎苛刻的标准。在他们多年阅读写作形成的偏见和喜好的猛烈攻诘下,你的信心会一点点瓦解,然后小说写作就越来越变为一件顾虑重重、千难万难的事情。我知道我是在危言耸听。但是要警惕啊,我的鱼们。
       
        草鱼:回到你的小说上吧。你的小说风格不一,题材芜杂。打一枪换个地方,无论如何都属于革命的初级阶段。这不是个好兆头。一个小说家要形成个人风格,需要一些基本的元素。说得明了一点,你得让评论家方便找到属于你的关键词,否则想要捧你也找不着北啊?我倒有个主意,既然《今夜无人入眠》那么卖座,你干嘛不照着那个结构和套路整他妈一批小说呢?这对你不是难事。
        斯继东:看来你对我还是挺了解的,老能捅着我的软处。我的小说看上去是有点七零八落,比不得人家这个系列那个系列像集团军作战似的有冲击力。所谓的关键词或者标签的确比较难找。但我想,一个再没出息的写作者,内在的统一的东西总还是在的。也许只是别人缺少耐心。的确,我们没有权利埋怨刊物、编辑、评论家和读者。但问题的另一面是,我们也可以选择刊物、编辑、评论家和读者。你可能又会说我这话不中听了吧?关于你的建议,我想说,小说可不是流水作业。要是那样,我还不如去做传销或者卖盗版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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