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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鞋一样的爱情

发布: 2011-10-20 20:11 | 作者: 方格子



        陈小纳后来回想起和伯年的情爱纠葛,觉得还是那一双鞋在起作用,她说,婚姻是一双鞋已经不算新鲜的话题了,但是,寻找一双鞋对于自己的重大意义其实就是寻找爱情的过程。但是,陈小纳常常要发呆,就算我找到爱情了,又怎么样了呢。日子就不无聊了吗。
        事情得从一个偶然说起,陈小纳的工艺厂部分设计师要出访南方一座城市的工艺公司,那座城市有着国内最好的女款皮鞋,去之前,厂长就接到对方电话说,想要送一份礼物给工艺厂的女同胞,一是为了感谢富春工艺厂一贯照顾他们的业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自己那座城市打打品牌,大家都知道那是对方谦虚了,在多如牛毛的皮鞋行业,惟有那座城市的女款皮鞋常常要缺货——女士们太爱换鞋了。陈小纳以前还开过玩笑说,婚姻中最不稳定的因子其实还是女人,女人对婚姻的态度有时就像换鞋,徐政说,那些女人不包括你吧。
        大家都报了尺码,只有陈小纳不报,陈小纳的鞋柜有很多款式的鞋子,手工刺绣鞋面的软底鞋,轻巧灵便的运动鞋,平跟软底牛皮鞋,还有苏州很女子化的绣花鞋,等等的都摆满了整个鞋柜,不够,徐政又买回来两个长方形的小柜子,原来大约是设计了放书的,但是陈小纳的鞋太多了,徐政就把陈小纳的鞋一双一双排整齐了码放在两个小书柜里,说,老婆,你的脚是不是太贵族了一点,看吧看吧,我家都能开个鞋庄了。
        陈小纳就撒了一次娇说,什么呀,人家桑小安光靴子就有七双,你看你看,我靴子不多吧,就这一双。徐政一听小纳撒娇他就害怕,赶紧住了口说,是啊是啊,桑小安比你更腐朽。后来徐政还是拗不过陈小纳,过几天陪着小纳去了鞋庄,精品柜上挑了一双,抱回家才算安抚好,当然小纳也不会叫他吃亏,她会顺着徐政的某些要求,把一些原本在床上做的事换个地方呀,换个姿势呀什么的,小纳一边顺着一边还说,徐政,你是个阴险的人呐,徐政当然是幸福的,说,我阴险你幸福不是。
        当然陈小纳总有她的说法,我为什么买这些鞋呀,不就是不合脚嘛,不合脚就换一双,徐政接一句道,不会哪天你觉得我不合适了也换下我吧。小纳说,啊呀,你是在提醒我吗?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很哲学的话题,比如,为什么有人说婚姻像鞋,合不合脚自己最清楚,徐政说,以前的女人,裹了小脚穿鞋,那又说明什么。小纳很快接上去说,所以那时的女子是没有自主权的。很快,小纳又接着说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日子是越来越无聊了。徐政,我心里总是空空的。
        徐政正在为小纳煲汤,说,你在暗示我什么呀。
        厂长问小纳,小纳,听说你总爱买鞋,你要几码的。
        小纳正在画图,服装新款,她抬起头来说,厂长,我不穿高跟皮鞋,磕脚,疼,干什么呀,要委屈自己的脚。
        厂长说,也许这次你会找到合适的高跟皮鞋呢。小纳说,算了吧,给了小安吧,小安小安,你要两双吧。小安说,我不要,我穿靴子多,单皮鞋我也不喜欢,单鞋就是单调。小安笑了笑说,厂长,小纳35码的,你就随便要一双吧,搁在她办公桌上,当作工艺品好了,总不能拂了别人一份心吧。厂长说,嗨,女人啊,对鞋还是大有研究的。
        动身去南方的前一天晚上,徐政说,南方这个城市除了气候好,水果也很不错的,小纳,你那么爱吃水果,这下是可以解馋了。可就苦了我。徐政很无辜的样子,小纳不忍心,就积极主动地把自己热辣辣的身子贴上去,徐政,你可真贪啊。徐政一个横越到了小纳身上,我那是舍不得你。小纳在暗地里睁着眼,生活原来就这些呀。
        这个晚上两个人像是新婚,迫不及待又是永远不尽兴的样子,到后半夜了,小纳又被徐政拨拉醒过来,徐政现在已经掌握了小纳的弱点,也就是找到小纳的软肋了,小纳最怕他在自己耳边轻声地反复地叫,小纳小纳小纳。往往这样重复几遍后,小纳就会像一条鱼一样游到徐政胸前,徐政总是为自己阴谋的得逞为小纳的善解人意幸福陶醉。
        第二天是上午十点的飞机,行李昨晚徐政都已准备好了,所以两个人睡得很踏实,加上激情两三次后,疲惫的感觉总还是有的。一直到桑小安电话来催,小纳才惊醒过来,就用手拍打徐政,都是你都是你。徐政哎哟哎哟地喊疼,看一眼闹钟,说,没看错吧,才七点半哪。小纳不信,光着身子起来赤着脚跑到客厅,墙上的钟也才七点半。她说,天啊,这个桑小安,吃错药啦。又倒在床上,很快给了徐政一个机会,徐政从背后抱住小纳,这个动作几年来习惯了的,照例是一只手臂枕着小纳的头另一只手放在小纳胸前。睡了一晚,力气又蓄起来几分,两个人都觉得对方身子的暖热,小纳的身子动了一动,徐政也动了一动,小纳说,累。徐政说,不累。小纳又说,累。徐政又把身子紧过去一些,说,不累。小纳松了身子,两个人很快连在了一起。
        候机时,桑小安走过来笑笑说,小纳,我看错时间了,没坏了你们的好事吧。陈小纳白一眼桑小安,说,又不像你们,小夫妻粘乎,我们老夫老妻的什么呀。桑小安说,什么,感情都深到这地步了,才三年就老夫老妻,小纳,你们真幸福哪。
        出差的整个过程有一部分在后来陈小纳的心里没留下什么,见了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去了海边,虽然是热带但终究是秋天了,海水总是凉了,玩海的人还是很多,尖叫着把快乐充分夸张,大多是内地过海的,不常看到海,又无法用别的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浪漫心情,只能尖叫或者大声叫唤。
        陈小纳对水永远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那要缘于她十二岁那年,有一次到江边,那晚江面特别安静,天空布满了云彩,月亮在云层背后,透出亮来,这样的天空,抬头看是低了,觉得压在头顶,当小纳往江面看时,那天空整片地映在了水里,看起来江里天空的倒影就是江水的深度,那像是一个巨大的窟窿,巨有强烈的吸引力,小纳站在江边,这情景吓着了她,她惊叫一声就跑回了家,打那以后,水对于陈小纳来说,是最没有吸引力的自然之一了。
        她和几个同事一起,躺在太阳伞下,看海边人来人往,小纳闭着眼,还在回忆和徐政的那些片断,她的心里就觉得一酸一酸地幸福,脸上抑制不住有了笑容。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说,陈小纳,怎么不下海啊。
        小纳睁开眼。先是看到一张脸,那是一张特别健朗的黝黑的男人的脸,结实,富有弹性,小纳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笑一笑,说,不会游泳。说罢就坐直了身子,她这才看完整了面前这个人,算不上英俊,但是个子却很高,差不多有一米八吧。小纳说,您是。
        男人说,哦,前天我们在机场见过,那时你晕机走不了,我还背了你呢。
        嗨呀呀,小纳惊呼,道,原来我那么狼狈过呀。你叫伯年吧。我想起来了,那天听人说,只有伯年背得动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什么话,你是客人,就怕招待不周。伯年说,你怕太阳吧,到了海边,不黑是不对头的。又说,走呀走呀,我教你游泳。
        同事们就起哄,小纳哪敢啊,她只会在水缸里游,也不能满水,她忌水的。
        小纳转过头去看远处,桑小安和一个陌生的男子仰着头浮在面上,很悠闲的样子,小纳说,你们看小安,天啊,她多像是海的女儿。伯年加上一句,要是你到了水里,那就是美人鱼了。这话很受用,小纳很爱听,但还没等她表示害羞,伯年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海边冲去,小纳啊一声,又夹杂了些许刺激,还有紧张,说,不不,我不会游水,我怕水。看伯年还是拉着不放手,小纳提高了音量,说,你信不信,我的前世是在水里淹死的。
        这么一说,伯年就放了手,只是两个人已经到了水里,阳光很好,水温也适宜,伯年说,小纳,那天一见你,我总觉得以前我们见过。小纳暗想,不会吧,刚才我见他也是那感觉,危险啊,那都是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上一个陌生的人才会产生的感觉,小纳说,你的记忆出了问题吧。我可从来没见过你。
        伯年忽然弯下腰,泼了一手掌水过来,小纳没有准备,刚好有一片波浪拍过来,她居然站不稳要往后倒,伯年上前一步就搂住了小纳,小纳喊,别,别,岸上同事看到了,你放开。
        伯年说,我教你识海水,很快你就会喜欢这里的。小纳说,和水有关的我都不可能喜欢。伯年说,海水不一样啊,都在说我们人类的起源都在大海,你把身子往下,蹲下来,或者你把耳朵贴着海水,你会听见有很多声音,那些都是海里的生命。
        小纳说,耳朵不能进水吧。你可别陷害我啊。伯年哈哈哈笑起来,说,我像是要陷害人的人吗?你试过在刚从阳光下收回来的棉被上睡觉吗,柔软,温热,还有浅浅的香,不沉下心来你闻不到,要是你能躺在海面上,对了,现在的海面就是那床阳光下的棉被,你会感到一种快乐。小纳说,那快乐也是隐藏了很多不安全因素吧。伯年说,是上升着的快乐,晕眩。小纳,你为什么不敢试一试呢。你别怕,有我呢。真的,只要你真心亲近大海,那它回报给你的,是无尽的记忆,非常美好。小纳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把大海比作阳光下的棉被,虽然牵强了一点,她还是觉得新鲜,有点跃跃欲试,她弯下腰,蹲下来,又把双臂津没到水里,她的脸一点一点挨近了海面,然而,她感到了内心的恐慌,有一种灾难来临的毁灭之势,漫无边际无处着落的空旷,小纳这时忽然有种感觉,人在这个世界上,说到底就像现在这样,周遭永远都是海,你是个体,你随时会被淹没,你找不到什么可抓在手里。小纳的脸开始变得惨白,她的嘴唇开始发紫,伯年说,你怎么了,你一定不舒服了,我背你回去。
        那就是整个南方之行后来留给小纳的最深刻的印象,游玩结束了,大家各自都拎回了自己的那双皮鞋,小纳和桑小安一个房间,桑小安正在试穿各式服装,又配上那双皮鞋,在房间的地毯上来回走,又笃笃笃到外面去走了一圈,回来时拎了一个榴莲,小纳禁不住那味道,臭臭的,桑小安就塞过来一勺,小纳来不及躲开也尝了口,居然发现还蛮好吃的。到睡觉时桑小安叫起来,这什么皮鞋呀,小纳你看你看,我的脚。哎哟,痛啊,小纳你带创可贴了吗。
        上机前伯年来送,伯年在握住小纳的双手时用了一点力,小纳。他叫小纳。小纳内心不由得一热,在海边,他忽然搂住自己时,他的身体是有力度的,是强壮的,倒不像南方的男人,瘦弱又缺乏野性,在两个人靠近的一刹那,小纳还闻到了伯年身上微微的海腥味,新鲜的,带着热带海洋的味道。小纳说,谢谢你教我认识了大海。伯年说,你不会忘记大海吧。趁大家忙乱之际,伯年说,你的身体像鱼,真的,你是一条美人鱼。小纳礼节性的笑笑挣脱了被握着的手。她觉得,伯年是在轻薄自己。
        回到家,日子很快回到了原来。上班,画图,和徐政做一回夫妻,只是,那个叫伯年的男子时不时跳出来,像要握住小纳的手,小纳小纳。他居然也叫她小纳。有一天晚上,小纳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正放海岩的片子,纯真的生生死死的爱情,小纳有一搭没一搭地被牵起别样的情怀,身旁徐政在看一本书,南方地理杂志之类的,周围很安静,安静到只有伯年的笑声在海滩上肆意飞扬,小纳觉得不行了,心思动了动,想起伯年那一身强健的肌肉搂住自己,恰到好处的空间,不觉得窒息又觉得是秋天突然生出来的暖。她转身对徐政说,你说,男方的事物是不是都很热的,比如太阳,比如气候。徐政说,我上次去那里,倒是觉得南方的女人特别热情。小纳白一眼徐政,把身子往被窝里塞。她侧身睡着,脑袋里全是海岸线,金黄色的海滩,浪漫的爱情故事,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和徐政的过程过于简单了,两个人从初中开始同学,到高中,大学时各自分开了,过了四年,又都回到了这个地方,生活也是有条有理的,房子,车子,要不是小纳坚持要到三十五岁才肯要孩子,徐政早就把种子播下了。小纳在被窝说,徐政,我想学游泳。徐政放下杂志,忽地压到小纳身上,两只手挥动起来,说,来,来,我教你,是不是这样游,小纳很快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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