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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生命——《吕贵品诗歌选集》序二

发布: 2015-4-02 22:43 | 作者: 雷啸林



        在这性释放的初期,是异性的什么能够触动诗人的“六尘”?“村里的人/坐在树下微笑/他知道那里有凉爽的风/那里还有漂亮的女人”(《一棵能结果子的树》1982.9.3),是可以牵动魂魄的容貌;“一位少妇喜欢静静地赤裸着看海/喜欢听雨声睡觉”(《少妇之谜》1983.10.29),“女人裸站世界面前一丝不挂/眼睛会放射光芒”(《赤裸》1985.6.9),是看到或者想象到带来激动和冲动的裸体;“那些飘动在她身前的雪花开始溶化/因为她有美丽的乳房”(《原野上升起一面旗帜》1982.3.3),是情窦初开让男性朦胧冲动首发激情的第二性器;“衣服飞舞落地之后/肉体还想得到更多”(《赤裸》1985.6.9),是对异性强烈的占有欲。
        婚姻了。思念成为现实,欲望成为占有。婚夜,“我在月光下凝视着姑娘/似见洛神/我在低吟/吟那姑娘瞳孔里滴出的句子/句子很美/不见蜡烛低污的病态/只有晴空下如虹的曲子/莲朵上如露的词”。洛神即神话中的宓妃。把新娘比作伏羲氏的女儿宓妃,天降之女,连一个眼神都成为晴空下如虹的曲子和莲朵上如露的词,是何等的心驰神往,何等的激动渴望,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吧!而婚夜的早晨,一切性的程序完成了,“我在写字台做了一个扑蝶的梦/醒了/她微微一笑/给我送来一个春日的清晨”。 全《诗集》中,诗人描写的蝶都是自由自在的,自由起舞,天地间翻飞,与花朵互化,而唯独在这里,却成了扑捉的对象,再没有“我不敢”时的谨小慎微、战战兢 兢,这显然是成功占有后的得意。一夜之间,竟发生了如此微妙的变化(《婚礼在默默地进行——写在结婚的这一天)1981.12)!                                                              
        婚姻存续期间,当新鲜感不复存在,而夫妻之间平稳、单调不需要刺激性和征  服欲,或者尚未为这二者开始模仿和进行心理铺垫时,“她有点害怕/纽扣全部解开/那个声音却没有出现/丈夫注视她的乳房/说她太美了/她已经感到/丈夫并不爱她/但却强烈地需要她/”,“爱情”淡了,性恢复了本来面目。妻子在婚前、婚时和现在的下意识对比中,感到了失落和难以理解,“一个疯狂的夜晚/梵高割掉了自己的耳朵/她走进的夜晚/难道就没有一个让血液奔溅的男人”(《一个浪漫的女人和月亮》1983.7.19)。
        这个时期,妻子由天降之女变成尘世俗物。在诗人眼中,妻子成为“嚎叫的伞”,“我们共同听到了一种声音/水泡在空中凝固后破碎”;成为禁锢自由的镣铐,“你柔软的胳膊太凉/我发现你的肉体是我生命的镣铐”;如虹之曲、如露之词的美好已被毛骨悚然的恐惧所取代,“古月游来游去月影时明时暗/静夜里谁拍了我一下肩/我问你/你说死亡一直跟着我们走”;于是结局已不可避免,“痛苦真正开始了/因为我们知道经历一阵颤动之后/我们还得分开/还得去死”(《嚎叫的伞——写在婚姻五周年纪念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生命的攀升阶段。我们都经历过同样的年龄。我们与诗人的区别在于,我们浑浑噩噩地经过这些,而诗人注意到,并如实记录了情、欲演变的轨迹。
        于是,新鲜的不再新鲜而需要新的新鲜,激动的不再激动而需要新的激动,“哦/每天我心里轻轻呼唤你的名字/这样我就不会被月亮溶化/这样我就不至于变成石头”(《呼唤》1983.8.26)。这显然不是“并不爱她/但却强烈地需要她”的 妻子。移情别恋,寻找新的新鲜和激动,是作为生命体的男性的正常需要,无非阶段性的道德观、所在大环境的社会舆论、经济支撑能力和性格原因导致绝大多数男 性将这种正常的生命需要深深地埋藏在心里。诗人能够享受生命,就是能真实地享受每一次新鲜,每一次激动,每一次兴奋,并且能够把它说出来。
        生命如同空间一样具有四维性。当进入一个生命的中期以后,所有的情欲都发生了新的变化。占有变成了欣赏,新鲜不因人而因品味,刺激不依环境和动作而依观 察,征服不因被征服者的反应而因随心所欲。一切都从容不迫,悠闲自如,不再需要迫不及待,于是,我们看到了另类的生命感觉。
        “你身体的波浪/让我看到大海汹涌激荡”(《蝶是花》之二“色”)。“涛声雨声在你纤细的曲线上滑动/你身体的琴声催人泪下”;“你的缕缕琴声绕梁三日/又牢牢将我缠住/我不再一叶小舟乘琴声远去/不再穿越千山万水/我只需要穿越你”(《蝶是花》之三“声”)。“我嗅你的长发/长发制成二胡的琴弦/我嗅到了映月荷香的清凉晚唱”;“我嗅你的胸脯/辽阔草原水草茂盛/我嗅到了芳香酿制的乳白乳香”;“我嗅你的阴蒂/幽谷山涧生机盎然/我嗅到了清新墨兰悄然蝶舞”;“我嗅你的纤足/阡陌大道滚滚红尘/我嗅到了车前子黄花随风飞扬”(《蝶是花》之三“香”)。从头到脚,从上到下,边感觉边联想,边行动边思维,那样从容,那样细腻,那样玩味。
        “你身上幽蓝脉管/我用舌尖发现时几条细柔的葡萄藤”;“你和我赤裸趟着聊天/话音一落身边蝴蝶翩翩”;“我双眼泪花/轻轻含着你的乳头品味”(《蝶是花》之四“味”),赤裸成为感觉和欣赏的对象,而不是“肉体还想得到更多”的性冲动。
        甚至年轻时仅供使用的第一性器,在这个生命阶段诗人神奇想象和曼妙构思下,也变得如此美丽。“你两腿间柔嫩的花瓣/是蝴蝶在安睡/你那蝴蝶的两翼一直静静地合拢着……”(做爱前);“这个夜晚月亮高照/你两腿间的蝶翼开始徐徐展开/你肉体的光芒照耀天际”,“你两腿间的花蕊喷出阵阵的妙香/你肉体的歌声响彻四野”(前戏时);“我开始漂浮在你肉体起伏的波浪里/纤纤的纤体/细细的细腰/圆圆的圆臀/耸耸的耸乳/幽幽的幽道/你是一条曼妙的河/在你的波浪里你把我载向欲死欲仙的海”(做爱中)(《蝶是花》之六“触”)。
        这个时期,诗人感触的已经不是漂亮的脸庞、裸体、连衣裙里的凹凸曲线、身体的曲线,乳房、肉体的占有,而是欣赏、联想、享受,已经不是“我不敢”,而是随 心所欲、为所欲为。这既是生命的成熟,也是生命的疲惫。诗人成功地做到了享受生命的初级和高级,享受生命的幼稚和成熟,享受生命的昂扬和疲惫,享受着属于 一个具体生命全过程中的每一种方式、每一类感觉的快乐。
        我对道学、佛学所知甚少,莲、尘埃、刹那、瓶中鹅、花蝶合一,是不是都有宗教的玄理。但我感觉到,诗人后期已在思考生命的终极和归宿,试图用道法自然和佛境超脱去释放内心的压抑和恐惧。
        在诗人笔下,当死亡离生命还很远的时候,“死”象一个游戏,“诗人慢慢沉没了/在水底安详地望着天空/他死的时候/才发现月亮石圆的”,甚至是一个玩笑,月光下被死神拍了一下肩膀。“死”是那样的轻松;而到了生命后期,“我和你灵魂乘风化蝶/你和我肉体落土生花/蝶是花一体空去/去那遥遥无终的银河里沐浴/去那小小无极的微粒中饮茶”,这显然是希望不死永存。把生命置于虚实有无的境地,用想象中对阴阳两界的跨越,摆脱衰老的担心和死亡的恐惧,这也是享受生命的一种形态吧!
        诗歌是什么,“反映生活说”,“言志说”,“言情说”?文学是武器,还是诗人精神的物化?诗歌之法,法随阶级,法随社会,法随人民,还是法随自然?几十年 乃至上千年,长袍马褂已被西装、休闲服所取代,马路已被公路(高速公路、立交桥等等)所取代,难道我们的诗歌理论就不能来点儿新的?
        诗歌的最高境界是享受生命:品味在外部世界刺激下生命的震撼、生情、反思,把来之不易的生命置于最佳的沸腾状态;让高级生命才具有的想象跨越时空,用生命 感知的自然次序组织结构,让感知到的千姿百态的外部世界成为语言的支撑(哲学家是用内在的思维去解释世界);在诗的创造中释放生命的全部功能,包括“六 尘”,包括情欲,包括成就诗作后的快乐和满足;诗人的生命与诗歌的生命融为一体,诗中有我,我中有诗,诗因为诗人的生命而鲜活,诗人因为诗的生命而长存。 这难道不是诗歌的最高境界吗?
        从这个意义上说,诗歌是生命中的获得和生命的宣泄。
        诗歌理论源于诗歌创作。《吕贵品诗选集》的出版,为旧理论的突破和新理论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顺便说一句,诗人的《诗选集》是送给父亲的。这是孝。丁玲曾回忆过一段往事:小时,她从私塾转到公立小学,那是“五·四”思想解放的时代。公立小学老师说 了一段让她记忆犹新的话:你们应该孝敬父母,但不要把孝变成宗教,因为你们是父母作乐时的产物。诗人生活在比“五·四”时期更进步的时代。诗人的孝,显然 是对父亲的尊敬、敬爱、感激。他从向他父亲献书的行为中,得到了一种充实和满足,得到了完成一件期冀已久事情的精神释放。这也是生命的正常化学反应吧!
        写完之后,看看不像《序》,也就权当笔者生命的一次宣泄吧!
        2009年9月9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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