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祖国大地上涂鸦（20首）
发布: 2015-12-31 18:56 | 作者: 苏历铭
白墙
我想用田野里的油菜花
制作一只硕大的毛笔
蘸着满池的春水
在徽式建筑的白墙上写出心中的大字
一直想找到一个字来表述过往的时光
在翻山越岭的奔走里
我揣摩过许多个字，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字
这比拔掉双鬓的白发更难
躺在乡村的木床上
家犬偶尔狂吠，把先前想过的字
从半醒的午夜中轻易地忘掉
没有一个字陪我熬到天亮
最终决定一个字都不写
整面墙全部留白
用朝霞的红色，只在墙的左下角
印上一枚人形图章
秋天的蚊子
它惊扰我的睡梦
在梦中我穿过暗黑的地下通道
在一个空地上的电话亭里
拨通越洋电话
蚊子萦绕于耳际的嗡叫
使我突然醒来，忘记接听电话的人
是谁
点亮卧室里所有的灯
发现蚊子停落在枕头的上方
它无力逃出更远
秋夜的凉使它无法摆脱宿命的挣扎
它活到深秋，必然躲过无数次的追杀
这让我有些迟疑
没有取来蝇拍，不想让垂死的生灵
最后死在我的手里
起身走到客厅，然后关紧卧室的门
我想睡在沙发上
让那只蚊子安享天年，或者在孤独中
继续无谓的飞行
华山路上
秋风翻卷之后，梧桐树的落叶
轻得贴不住街面
我的裤脚能把它们带出很远
怀念它们长在树枝间的夏季
多么骄傲，它们茂盛得遮掩炙热的阳光
把暴雨筛成细微的水珠
掩藏着飞鸟的秘密
而现在阔叶正一片片地落下
一天比一天稀少，白色的枝干裸露出经年的伤疤
秋风吹落悬空的鸟巢
蛋壳破碎，一株株树干
结痂成新的伤口
在华山路上等候末班车
不忍看见阔叶的飘落
转身而逃
夜幕下我比落叶更飘零，飘得更远
万安公墓
除了个别人的墓越修越大
民国时代的墓地，大都残垣断壁
墓碑上逝者的名字已经模糊
石缝间疏长着寂寥的青草
我猜想百年前的他们
是栋梁之才，治国齐家平天下
他们各有自己的死法
能葬于万安公墓，一定有过隆重的葬礼
墓前摆满鲜花和祭品
而今阅读关于民国的往事
几乎遇不见他们的名字
秋天的光斑从高树上倾泻下来
在墓地上诡异地抖动着
点燃香烟，内心涌出莫名的惆怅
惆怅是突如其来的
像北风突然吹来零星的雪花
尖叫的乌鸦，从一棵树飞向远处的另一棵树
横穿墓地的上空
全然没有顾及死者的荣光
其实现世并不需要死者
我想清楚一件事
将来不必委身于任何一片泥土
尘埃一样，无影无踪
惠福早茶
琥珀色的茶水，映入吊灯的铜坠
我怀疑瓷碗里的茶叶
是飘落下来的铜锈
每次置身广州，我的脑海里
总是浮现出女学生梳着干净的短发
身着白衣和蓝粗布裙，手举彩色纸旗
在大街上高呼革命的口号
她们来自于清末，消失于民国
眉宇间除去爱情的初醒
更有拯救民众的道义
她们受孕于理想，分娩着现实
信仰的床单上滴满生命的血迹
期待后代不再流血
有人却变成母亲的敌人
我喜欢广州肠粉的香滑
其上的青菜碎末
弥漫着乡野的清香，用舌尖轻轻细品
稻谷竟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