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
似乎比空气还轻
松针的飘落，比其他秋叶缓慢
在北风的漩涡里
忽高忽低地寻找落脚的场所
我恰巧经过，从头顶到肩头
从衣襟到脚面
落满金黄色的松针
它们把我当成走散的亲人
不停地落，令我不敢迈出离开的脚步
它们柔软得失去刺破盛夏的锋芒
多像江南的蚕丝，游织于暗色的湖畔
把大地变成壮美的锦绣
真的不忍离去
摊开的掌心里，它们在不停地跳跃
渴望回到寂寞的树上
屋脊上的光
坐在高黎贡山的对面
发现茶杯里悬浮一只小虫子
像是褐色的蚂蚁，我叫不出它的其他名字
用手指轻捻它干瘪的身体
谷壳一样的轻
被我随手一弹，飘向天台下的屋脊
消失于灰黑色的瓦片上
高原疾走的云朵闪开宽敞的天庭
阳光异常耀眼
在一间间错落的屋脊上奔跑起来
整个古镇像是一群癫狂的武士
亮出刺眼的佩剑
我听到他们高声的呐喊
冲向高黎贡山，把那高耸入云的山脉
染满鲜红的血
被我弹飞的蚂蚁，或许是走散的战士
尘埃一样的渺小
缈小得消失于流走的光
道歉
我想向一个夜晚道歉
花猫碰翻桌上的砂糖瓶子
白色的糖，雪粒一样
洒在沙发褶皱的缝隙间
急忙用手拍打棉布，然后轻吹
那些白色的细末
飘落地上，雪一样地融化
我想向一只花猫道歉
不该把糖瓶放在桌子的边缘
或许是自己不经意的失手
它却惊叫着蹿出门外，躲在窗台上
隔着玻璃忧伤地回望
然后悄悄走远
我想向洒落的砂糖道歉
应该悉心地把它们收集到自己的掌心
不能轻率地弹落
它们裹挟在尘土里，无处留白
久违的甜远离舌尖
我想向现在的我道歉
在不能原谅自己的时光里
想回到那个夜晚
把糖瓶放在桌子的中央
古鹤村
沿着石板小巷行走
我看见霉斑满布的白墙
数百年的梅雨，无人擦拭的泪痕
轻易将村子染成灰色
而灰色的气氛里，每面墙
残留着深蓝色的窗子
锈蚀的铁钩扣紧烧鹅的香气
麻雀大胆地在脚下觅食
我喜欢俯身张望庭院里的水井
苔藓环绕井壁，青色的蔓延
使得井水格外翠蓝
石头溅起涟漪，褶皱着
异乡人的脸
真想忘掉既往的光阴
在村子里安身，每天坐在石磨上
看阳光暖热稻草
看坡地上的细竹节节升高
鸭绒被
它盖在我身上
舒展的四肢如同在初夏的暖阳里
我忘记窗外正数九寒冬
母猫躲在汽车的底盘下，发动机的余温
足以使午夜变得美好
我在想有多少鸭绒填充在被子里
它们来自多少只鸭子
叠加在一张被子的内部
我用手捻了捻膨松的鸭绒
它们一如依附于肌肤的柔软
而泅水而生的鸭子都成了刀下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