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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云山的石头

发布: 2017-1-26 17:57 | 作者: 曾晨辉



        夜半时分,我感到胸口发热,张开眼一看,是单丹的乳房紧紧顶着我。我想说话,却被欲望抢了先,用动作替代了言语。单丹也是,她没有任何言语,整个身体却在表达,在释放。黑夜里全是我和她的呼吸,以及抖动。她独有的体香在黑夜里弥漫,忽远忽近,忽强忽弱。
        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单丹说:“你是个野男人,干完了也不说一句话。”我直想叫:“你是个变态狂,我想干你,干你……”
        我哪还有力气说话,一下又睡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吃午饭时,单丹给我介绍了一个人,是信用社主任。我们几个人又喝了三瓶酒鬼酒。这种酒像火,烧得我一团热。我说话控制不了自己,尽说昨夜的事。单丹一直嗲声嗲气说我像头猪,什么事不可以说,偏说这个。
        慢慢的,我整个人像做梦,一举一动仿佛是另外一个我,但又控制不了。
        我在一张担保书上签了字,恍惚中,听信用社主任说:“用什么做抵押?”我说:“房子。”说完,就在一栏里写下了:房产。我怕自己的字太小气,把名字写得龙飞凤舞,像大鹏鸟在飞。单丹通过我担保贷款六万元。单丹也用白纸写了一张东西给我,内容是:×××在我的洞子占一干股,如果挖出了金子,他有份。
        这张纸对我毫无意义,我既然用房产做了抵押,还在乎这个?
        自此,我天天盼着单丹的洞子挖出一块一块的金子。有的时候,在黑夜里,千奇百怪的石头闪着光,似梦非梦。有的时候,在黄昏,我就看着西边那道山影,任夕照一点一点的隐去,暮色一片一片的笼住它。
        在家中,想起用房产做抵押的事,我就有点发寒。
        每次和单丹在一块,她说,快了,快出金了。我问她为什么还没有出金,一个多月了。她说,等出金的时候,还不把你高兴死,古云山的石头只要一出金,天!含金量吓死人。
        我当然相信会出金,梦里有的,石头里也会有。
        最难熬的时候,我一个人租车上了古云山。我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反正想上山看看。那个阴静的洞子像鬼一样缠着我,使我没法安宁。
        天上飘着小雨,山上的一草一木透着清翠的凉意。一座偌大的古云山空旷无声。我是来赶末班车的,人家该发财的在这里发了,该挖金的在这里挖了,我呢?如果不是认识了单丹,还在山下做梦呢。好多人都想着上天给他们安排好一个洞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获取金子,但最后还是通过打打杀杀才得到了。我缺乏打打杀杀的手段,不过寄希望于一个女人。想到这,我自嘲起来。
        我走进洞子,听到了滴水声。是石缝里的水,滴得微弱,却像一种神秘的言语。洞子又深了,大概又向里面挖进去了十多米。已挖进去三十多米,再向里挖,岂不把这一面山挖个对穿才有金子?鬼晓得。
        有脚步声,有人走进洞来了。
        “是谁?”我故意用蛮粗的声音对着外面。
        “不是鬼呢,差点变做了鬼,但现在还是人。”对方回答着。
        他用打火机照明,走近我。
        我仔细一看,这是个残疾人,左手空空荡荡,从肘部那里就没了。
        他朝我笑着,说:“你好大胆,敢一个人来洞子里?”
        “我只是一个人上山来玩玩,这洞子与我没多大关系。”
        “真的?”
        “真的。”
        “没关系就好。我还算命大的,只掉一只手,好多人在这里面糊里糊涂掉了命。”
        我问:“你也是这个洞子的老板?”
        他说他不是。他说他以前的洞子在对面山里,为了它,他离了婚,抛开了老婆孩子。我说,仅仅是为了这洞子?他说不仅仅是为了洞子,而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名叫丽丽的女人。为了她,他把所有的积蓄都用上了,天天做梦:金子就要出来了,金子就要出来了。最终金子没出来,她走了,我掉了一只手,家也散了。
        我说:“你今天上山干什么?”
        他说:“我上山来寻找一个叫刘老八的人,是他的人砍掉了我一只手。”
        我说:“你手已残了,还能跟他斗?”
        他说:“我这条命早不值钱了,我还怕他?不过这鬼东西是山上的地头蛇,找到他不容易。”
        我沉默。
        他说:“听说这洞子刘老八有一股,反正我是命一条,干脆敲诈敲诈他,也入一股。”
        我惊讶地问:“刘老八也有一股?”
        他说:“刘老八是高先生,没出一分钱,都是云梅宾馆的赌徒出的钱。”
        我说:“那单丹呢?”
        他嘿嘿笑起来,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单丹我也认识,好戏在后边呢。”
        下山后,我去找单丹,说了刘老八的事。单丹一笑,说:“刘老八是地头蛇,哪个打洞的他都想入一股,搞到我头上来,他还没吃豹子胆。
        我又一阵发寒。我担心自己的手有一天也会像一片落叶悄悄掉下来。单丹不怕?反正,我怕。我夜里常梦见一个个石头滚来,都是古云山的石头。我的手伸进石头,以为抓到了金子,结果,是一条蛇,白色透明的蛇。我的手被蛇咬了下来。梦醒,我一身冷汗。
        有一天晚上,闷热得很,又是打干雷,又是闪电的,单丹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有紧急事商量。我来到云梅宾馆,单丹已喊了十几个崽子在那里,崽子们有的拿着砍刀、铁棍,有的拿着自制火枪。见此场面,我的腿有点发软,许久才稳住神。单丹对我说,今夜上山,教训一下那些抢我饭碗的人。我说,你们去打架?她说,你怕?你可是入了股的啦。我不说话了。单丹又对一个崽子说,要砍,先砍那个叫刘老八的,打蛇打七寸,砍倒他,就摆平了。
        这些崽子打架蛮有经验,一般来说,不是血仇,只用刀砍,不用刀捅。因为用刀捅,很有可能死人,事就大了。
        单丹租了二台吉普车,我们向古云山那边去。天边的闪电一阵又一阵白光,像刀子一刀刀剁向我们。山上的森林刹那间亮一下,又黑成一团。不一会,又猛地亮一下。
        我又想起那种白色透明的蛇。古云山真是一片布满造化,同时又隐藏欲望和杀机的地方。有透明的蛇,却没有透明的石头。石头也像这闪电,在黑夜里简直是一团野火,亮着。
        单丹在车上闭目养神。小崽子们的刀和铁棍碰撞着,那声音像打在我身上。
        终于到了,车停在离洞子不远的马路上。
        刘老八那伙人早来了。他们用手电朝我们这边乱照,手电光闪来闪去,搞得人慌慌的。单丹说,莫怕,这是打心理战。
        单丹对崽子们说,我要你们动手才可动手。
        下了车,我停了停,有意走在最后面。刀子不长眼睛,还有火枪,我又不是小崽子。有必要去玩命吗?
        单丹带小崽们迎着刘老八那一伙人走去。
        单丹说:“老八,你用手电照我,我生得不乖态,照什么?”
        刘老八说:“我怕你们不看见路,用光迎接你们呢。”
        单丹冷笑一声:“路?我早说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刘老八说:“我跟你过不去?这洞子你没出一分钱,只是那些赌鬼欠了你的高利,你借钱生蛋,拿人家的钱来发财。那些人也真听你的话,你一分钱不出,却占了全股。”
        单丹说:“那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老八说:“妹子,我早就对你说了,欠你钱的人,同样欠我的钱。你是高先生,我也是高先生。”
        单丹打这洞竟没出一分钱?她不是说用我那房产做抵押的六万钱来挖洞呀?我默念一声菩萨,看着这二伙人。
        单丹说:“你想怎么样?”
        刘老八说:“都是道上混的,这个洞子若是出了金,各占一半。”
        单丹说:“行,我答应你。但有一样东西不答应你。”
        刘老八说:“谁不答应我?”
        单丹说:“我老弟的刀子不答应你。”
        单丹身后的一个小崽子应声而出,我一看,就是那天陪我喝酒的那个。很快,我听到刘老八的喊叫: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我急忙走到马路上去,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火枪也响了,我熟悉这种火枪,装的是一些散碎的铁砂,杀伤力蛮凶。天上也一声响,大雨落下来。
        混乱中,有人惊慌地叫:“有炸药,有炸药!”我看见洞旁的石头中一根引线在冒火花,是刘老八早做了准备,安放了炸药在那里,如果斗不过单丹,就炸了洞子,谁也没好处可占。
        崽子们都往马路这边跑。轰地一声,碎石乱飞,洞子塌了。一块小石头飞到我脚下,我悄悄捡起来,放进裤兜里。
        这夜从古云山下来,我浑身湿透,躺在床上,打着寒颤。单丹贴紧我,说:“我给你捂热。”我的身体被她捂热了。
        几天后,政府开始对古云山乱开采黄金的行为进行整顿,并且公安局在抓单丹。单丹跑了,公安局没有抓到她。几个月后,政府又开始整顿金融系统,我单位领导找我谈话,说那六万块钱,单丹跑了,在没抓到她之前,只能由我负责偿还。
        我和老婆为此事差点离婚,当然,老婆最终还是帮我还了债。老婆还是那句话:你明明是一条小鱼,却白日做梦,想做大鱼,一股大水过来,还不呛死你?
        我无言可答。我把古云山那块小石头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有时,在黑夜里醒来,看着它,没有光。看来看去,没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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