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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阳

发布: 2016-10-27 20:42 | 作者: 李萍



        一只麻雀不停地跺着方步,漫不经心地样子惹恼了一只鸽子,鸽子“咕咕”的喊叫着,愤怒地朝麻雀挪近。鸽子的挪步多少带着示威的味道。那些在阳光下的麦粒,散发着褶褶诱惑的光芒。尽管那是些秕麦,可是在漫漫的冬天里,对于鸟儿来说,都有着具大的吸引力。麻雀叽叽地招呼着同伴,根本无视鸽子的威胁,像士兵一样威武庄严地迈着自己的步子。
        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些麻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来了!耳根又不清净了!
        陈二爷带着浓重的鼻音,自言自语着,他的腔调里,既有和宋三说话的意思,又有对自个儿嘲笑的味道。
        蹲在墙根下的宋三明白那是陈二爷有和他闲谝的意思,但是宋三头也不抬一下,继续抽那根抽了一半的烟。陈二爷在离宋三一米远的墙角,抖抖索索地蹲下了。他斜着肩膀从腰上解下烟袋,努力了好几次,才装了一锅旱烟,划了好几根火柴才把旱烟点燃,吧嗒着嘴猛吸几下,吹掉烟锅子里烟渣,一边咳嗽一边又满满地装了一锅烟叶,只是没有点着,擎在手掌里。陈二爷的脑子里满是进城——他的孙子。
        宋三瞥了一眼陈二爷,看他把装了旱烟的烟杆擎在手心,也不点火,才打算跟陈二爷搭腔。
        前些年啊,麻雀都跑到城里享福去了,可没有想到成了城里人的下酒菜,可是那些心比天高的雀儿,后悔晚了,想回到我们这穷地方,却来不了,城里人不让啊!他们吃腻了那些我们眼里稀罕的东西,就想着法子吃城里没有的。你没有听说吗?前些日子,一些城里人吃婴儿宴呢!
        什么?陈二爷的耳朵突然不聋了,疑惑的眼神里满是吃惊。也朝宋三那墙根挪了一尺。
        婴儿宴啊。就是小月了的娃娃。说什么吃那东西才有营养,造孽啊!
        陈二爷因为听到宋三说婴儿宴,突然感觉胸口堵的厉害,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
        屁话。小月的娃娃有啥营养?陈二爷浑浊的眼里满是愤怒,长长地叹口气,一仰手将那些麻雀和鸽子赶走。
        城里人因为不吃麻雀了,所以麻雀又跑来了。城里人就是狡猾,吃腻了常见的东西,居然打着保护动物的旗号,假惺惺地装起好人来了。
        二爷,你说,咱们的孙子将来上大学去了城里,也会学着城里人的样子吗?宋三的这些话使陈二爷一下子蔫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捋了捋山羊胡,撇撇嘴,声音不大但很有气度的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唉!一辈人管不了一辈人的事,我们怎么知道那些龟孙子不会忘本?我是快要入土的人了,现在什么也不指望了,只指望阎王爷早些收了去啊!
        陈二爷的话使宋三吃惊不小,他没有想到陈二爷居然会说出那样大气的话。
        麻雀和鸽子在他们的谈话中又飞到了他们的面前,摇摇摆摆地走两步跳一下,根本不害怕眼前的两个人,它们似乎听懂了陈二爷和宋三之间的谈话似的,一双双眼睛犀利地望一眼它们眼里的人类,转而向那些秕麦进攻……
         宋三也发出感慨,也说指望不上孙子们,只图个清静,只要他们能考上大学,多识几个字就算我们祖上积德了,我死后到了阴间也有脸面对祖宗了。
        陈二爷从鼻子底下哼了一声,没有出声。
        祖宗?祖上?你的祖上在哪里?
        宋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陈二爷的笑脸了。宋三也是念旧情的人呢,他知道要不是陈二爷替他说了好话,他现在在村里的地位可不是今天这样的。
        陈家村是靠公路的一个小村子,村里的基本状况比较好,几乎没有像其他村里那样揭不开锅的人,只是女人们的肚子像着了魔咒一般,一生一个女娃,一生一个女娃,计划生育工作开展的紧张以后,大家一门心思想生男娃的计划也被打乱了,尤其是那些生了女娃的人家,为了将来有人养老,也为了延续香火,不得不使外乡甚至外省的男子上门入赘。于是,陈家村成了乡里出了名的招女婿村。
        还好,陈家村的上门女婿都比较有本事,他们入赘的人家一点也不比本村后生差,房屋修的一样阔气,生的孩子也一样机灵,当然,成为上门女婿后,责任和担子要比本村后生重些,人也比他们谦和。
        宋三刚做上门女婿的最初两三年时间,由于木讷,不善于和村人打交道,所以是一个在大家眼里,是一个很普通没有多大能耐的人,因此,若村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宋三总是被分配干挑水的活。
        挑水是个苦力活,想想看,一个人要好几天的为有事情的人家供应水,那是多么繁重的任务啊。何况泉眼离村子还有两里路。挑一趟水打一个来回,宋三要走多少个来回才能使有事情的人家水缸满满的,没有人算过。正是因为宋三挑水的认真劲,几次红白喜事下来,一般不说什么的陈二爷看不过去了,他向提督建议多安排几个人挑水,别让老实人吃亏。可是村子里的后生哪一个能像宋三那样没有声响的干活呢?
        陈二爷的一席话也让全村人觉得宋三是个不错的上门女婿,既然入了赘,那就是本村的一员,死了也会埋在本村的土地上,于是,由于陈二爷的一席话,宋三不再一个人给村里有红白喜事的人家挑水,他要么是接待道喜、奔丧的亲戚,要么是提茶倒水,要么是陪那些客人喝酒。总之,比起先前,宋三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
        自打陈二爷的孙子进城分配到县中学上班后,整个人都变了。对待陈二爷的态度也变了,对村里人也变化了,不再是那个大家羡慕的进城了。大家也知道陈二爷的状况,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有那个闲心去管呢?
        陈二爷的儿子,进城爹的命也苦,进城上班几年后的一个春天的后晌,他去包谷地间包谷苗时一头栽倒在地里后再也没有站起来。当时还是宋三发现后喊来人,才把进城爹拉到乡医院的,进城爹在医院躺了几小时就没了。
        也是宋三,第一个给进城打电话,让进城赶紧回家的。
        宋三后来多次说,他从地里拉进城爹时,他的手心里还攥着一朵花,一朵已经揉蔫的蓝色花朵。不知道进城爹为什么要攥朵花,还是蓝色的花,他下辈子想做女人吗?
        村里人也想不明白,进城爹怎么就得脑溢血死了呢?年轻人不在乎,可是年长点的就心里发堵,毕竟进城爹正当壮年。那些掉光了牙的老太太们,一有机会凑到一起,就羡慕进城爹,没有受什么病痛折磨就死了,是老天爷给的好呢。
        陈二爷一听到那些碎嘴女人们的话,总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那是庄稼人老的下不了地,坐在炕上扒拉上一碗饭后,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数日子的说法,因此,后来他想想也就不怎么生气了。每次听到那样的话,也会附和着说一句那是命,也是他老汉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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