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ft
home
p13
www25
《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
线
《今天》杂志今天要闻今天推荐李雾点评专辑诗歌散文小说纪实文学访谈评论


民国三十二年的往事
丁良卓

1

民国三十二年的枝江城里是阳光明媚。最热闹的筒子街从早嘈杂到晚。七八只野鸽子从筒子街西端的房梁上腾空呼拉拉地飞过来,一会漫不经心地又飞回原地。春三月的阳光撒满小城。在“满春堂”酒 肆里,解之殽的楠管(一种用楠竹筒制作的手击乐器)拍得正酣,不时博得一阵喝彩。那些抽烟茗茶的人多半是来自于鄂西深处的小商贾,他们把鄂西的土特产桐 油、烟叶、黄麻、茶叶、花椒等等或用驴驮,或走水路,源源运到鄂西和江汉平原接壤的枝江小城,和坐贾交割后,多半的人是不急着返回的,他们至少要在这座山 峡边城留住一宿,留下来的人大半被一件事儿缠牵着,那就是要听解之殽拍的楠管。

楠管也算是一门曲艺,它生根发芽的地域窄,只在鄂西和江汉平原那些沟河湖汊交织的的一些地方流淌。这一带的人习惯在“楠管”前面加一个动词“拍”字,时间长了,“拍楠管”便 成了这门曲艺的专用称谓。楠管制做挺简单:选碗口粗的匀直楠竹,截其中二尺长,掏空竹瓤,在竹端的一端蒙上一块红布绢,艺人用手轻拍布绢,布绢上的声音传 到竹管筒底,音流又从壁底反弹上来,就酿化成一种独特的魔音,艺人和着魔音说着《薛仁贵征西》或自己编的荤故事,颠得茶座上汉子们呷着茶水,心里痒痒得来 劲,婆娘们听到上劲处,也一个劲地用骚眼挤弄那些龇牙咧嘴的汉子们。

解之殽在枝江城里拍了几年楠管?人们记忆模糊了。解之殽何许人也?没有人知道。

鲜于佳慧听解之殽拍楠管入了迷。鲜于佳慧耳朵里听着楠管里流出来的故事,眼睛抓住解之殽一眨也不眨。解之殽的个头很高,穿着粗布簿青长袍,站在台上就象一 只直立的大黑熊,他鼻子耸着,尖尖的,耳朵肥,下巴也宽阔,两只大眼睛好像受不住那两道浓眉的纠缠,尽往鲜于佳慧的身子段上瞅。鲜于佳慧的身子被一件蓝缎 旗袍包裹着,在解之殽的眼里她简直就是一只大鲤鱼,上半身湿淋淋的在颤跃,下半身也在暗自躁动。

“ 邴记商行”的生意正酣,几个店伙计忙得上身剐得只剩一件薄马褂了。邴秋那顶青灰的瓜皮帽戴在头上一点还没有感觉到。他拉长眼光,望过筒子街,他望着了斜对面的“满春堂”。 他望着了说唱得口里正吐着白沫的解之殽,又望着了正嗑着瓜子、激情飞扬的老婆鲜于佳慧。望一望,再望一会,他就进厨房去磨那把不知已磨过多少遍的砍骨刀, 砍骨刀口锋利锃亮,在青石板上被磨得霍霍窜响。有一个店伙计就跑到厨房来替邴秋,邴秋把刀肚往磨刀石上一横拍,去你的!这刀是你能磨的么!

2

刘敢生在青龙湾打鱼(用鱼网在江河捕鱼)发了财。刘敢生的家就住在枝江城长江边上那三间土砖瓦屋里,枝江城像长江边洼地上斜卧的一只硕大乌龟,住在小城边 的十几户人家都是渔民,家家户户在河坎边都栓有一条小木舢船。长江的鱼是天放天养的,渔家的运气都差不多,几代人里也没有冒出个发了横财的。刘敢生横心直 想发大财。上个月发第一河桃花水,偏好独捕的刘敢生在岩子湾刚撒下一路浮网,稠雾遮没的江面就传来訇闷的一声水响。刘敢生的两只小耳朵撑直了,望望江面, 一河茫茫。刘敢生害怕邻居的刘四也在附近捕鱼。刘四就喜欢跟着刘敢生下网,但刘敢生烦他,哪怕是本家。他喜欢避着刘四去下网,要想比他们挣的钱多,就不能 和他们合伙干。他总觉得他捕鱼的技术比那一街的渔民都要能干得多,那他就应该比他们捞的鱼多挣的钱多。刘敢生吆喝在后仓摇撸的婆娘使劲往刚才水响的网处 划。雾懒洋洋的,不紧不慢贴着河面游,刘敢生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只大鱼,足有一人长短,裸着身子,鲜淋淋的,背青腹皙,是一条长江青鲩!刘敢生的心池里沸 腾了,两颗小眼睛睁得不能再睁了,再睁就要撑破啦。刘敢生想跳到河里,他想占有她,拥抱她。那条青鲩肚皮下的一片腮翅被鱼网挂住了,它正用劲的斜冲逆撞。 刘敢生的船头已近那条青鲩,他用鱼舀盛,盛不下。他卧在船板上用手去掐,鱼比他劲儿还要大。他手足无措。他手足无措时那只青鲩霎时间竟挣脱了。他把自己的 胸脯敲打的噗噗响。他骂他自己,真他妈的烦!他沮丧极了,他吼婆娘:回去!今天不捞啦!

刘敢生泊了船,上岸,进屋,咣的一声栓了门。他一把把婆娘抱起来摔倒在那副雕花竹垫木板床上,不一会,从窗口溢出刘敢生婆娘痒命的叫喊。

翌日。又是个麻麻子雾天。婆娘还在梦中,刘敢生说,起床。婆娘说,你又怎么啦,白天折腾不说,晚上又干了我一夜。刘敢生说,要开船啦。

刘敢生和婆娘径直把渔船划到斜对河的岩子湾撒下网。一串网随着微微起伏的河水静静地往下游飘荡,漂过了岩子湾,再往下漂就是青龙湾了。青龙湾说是湾,但没 有回水逆流,不出鱼。刘敢生跟河面的雾幔一样,沉默,无语。刘敢生决定要收网了,他站在船头刚折转身,差点一个趔趄窜到河里,刘敢生的船撞到了后面的一只 船。

捞了多少?那只小渔船头立着的一个男人说。那男人个头比他矮一大截,眯眯的望着刘敢生笑。刘敢生望着那人的一身打扮:头发油亮,鼻子平塌,黄皮肤透出白嫩,一身中国装包在他的身子上不很自在。刘敢生想骂他,他又止住了。

你是......我和你面生呢。

面生?今天不就熟了吗?

刘敢生战战兢兢,他收渔网。

捕鱼不就是为挣钱吗,我给你,我让你发一笔大财。站在那只小渔船上的男人平和的说着,脸上露出柔和的笑。

刘敢生楞着,望着那个秀善的男人,傻了。

那男人从船仓甩出一麻袋铜钱,不偏不倚落在刘敢生脚边的船舱。

你回去吧,我很诚信的,我是日本国人,不要问我叫什么,我也不会去查你的祖宗三代的,我只求最近能常在青龙湾边见到你。

刘敢生几乎一口气收了网,网住的几条小鱼他择都懒得择,嚷着婆娘快划船。船箭一样驶入雾幕深处,刘敢生心里还在怦怦地跳,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冥冥之 中感到怀里切切实实抱着的是那一麻袋铜钱,心跳才平稳下来。老婆,我们发财了么,发大财啦!真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咧!你快回去找个读书人琢磨琢 磨,他刚才说的诚信是个什么意思。

3

杨孙几乎是骂骂咻咻从逢季那栋豪宅撞出来的。杨孙奔四十岁的人了,一激动那副扁长的马脸拉得更长了,两鬓和唇鬓戳立得骇怕。可他又奈何不得逢季。逢季是杨 孙的老板。逢季是枝江水文站的站长,逢季年岁也比杨孙大不了多少。逢季好象是学国语的,毕业后就在枝江中学当教书先生,中日武汉大会战前,武昌中学撤退到 枝江城,和枝江中学合并叫荆南中学,校长是个老学究,叫汪素。汪素老先生看不惯逢季的品行,很快就把逢季开除了。逢季也奈何不了汪老先生,他成了社会无业 人员。也是天不生绝人之路,逢季的一个远房亲戚的亲戚在县党部做事,他打听到枝江水文站的站长要全家迁往重庆,逢季就左右来事,居然谋到了一个站长职位。 水文站是个清水衙门,要不是孙文总理宏想要在枝江城上游二百多公里的三峡建一个蓄洪大坝,国民政府也不会从财政拿出微薄的钱来养这几个收集水位、流量的闲 人。水位站也确实是一个清水衙门,四五个人,一条小木舟,上级业务主管部门给水文站每天都规定了测验段次,河水每天起涨是要有水位涨幅记录的,就是测河水 的过境流水量要麻烦一点,要把船从左岸一直测到右岸,先把河面的流速测算出来,再把河段的水深测出来。测一次小船要消耗不少洋油。不过上面的水务局都测算 好了,规定一年要测几次流水量,需要洋油多少,人工力资费多少,规定得有规有章,有板有眼。逢季就是逢季,他把管理测量业务的杨孙叫到他的豪宅,要他把建 站二十年来每个水位段的水位、流速、水深、流量数据统计统计、分析分析,应该有个道道(规律)的,一年要测这么多次流水量,耗去这么多洋油怪可惜的,水务 局也给不了我们几个钱。杨孙的分析能力挺牛气,他把分析成果送到逢季的豪宅,逢季阴阴地笑,说:你分析出的结果很理想,有办法啦!

逢季陡然发了横财,他又娶了一个偏房,讨了一个小老婆。逢季发了财,只有杨孙心知肚明,以往每个月要测十几次流水量,现在每个月最多只测两次了,人工力资 费支出少了,洋油钱也省下了一大笔,逢季坐在家里比照杨孙分析的那些资料,每月伪造的流水量次数刚好满足水务局的要求,水务局也懒得看出破绽,经费每月准 时往枝江城里拨,逢季一下子就发了大财。发了大财的逢季每个月多分给杨孙两个大洋,杨孙心里一格登,也就算了。可现在逢季一连两个月没给杨孙发薪水了。杨 孙跑到逢季的豪宅去问理,逢季说这年月兵荒马乱的水务局也有三个月没拨经费下来了,上上个月你们的薪水还是我自己掏钱垫支的呢。杨孙不信,逢季就只好大骂 水务局,他妈的什么东西,从南京逃到重庆就把老子们忘了,这里还要不要人干啦。杨孙以为逢季在他面前演戏,逢季急了才脱口而出:东洋兵已经到了对河的青龙 山啦,你是搞水文的,对这里的地形是熟悉的,你看东洋兵要打到恩施,是为最终攻取重庆打开通道,现在他们在江南有两个地方可以登陆,一处是我们枝江城这片 洼地,一处就是西陵峡口的石牌镇。这乱糟糟的日子,我俩骂谁去,我思忖正要找你去,你若不走就帮我把房子看护一下吧,我今晚就搬夜家啦。杨孙似乎有些相信 逢季的话,最近往返穿梭于宜昌和沙市的小火轮怎么突地就没了呢,江面上除了几个捞鱼的小船,出奇地静。杨孙说,你既然估算东洋兵马上要占领枝江城,那你的 房子还护得住吗?逢季淡笑了一下,你以为东洋兵在中国会长久下去,我的房子他们搬得走吗,蒋委员长和陈主席(陈诚,时任湖北省政府主席)他们要想办法反攻 的。

杨孙无可奈何,无言以对。于是杨孙就骂骂咻咻从逢季的那栋豪宅撞出来了:这是什么世道!

杨孙走进江边那栋破旧的红砖青瓦水文站办公室里,刚闩了门,从门缝看见一个人,那个叫刘敢生的渔民正和一个陌生人站在一起,他俩不时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的,末了,刘敢生用手指了指扬孙住的这栋水文小屋。刘敢生指示完像是怕被门夹住尾巴似的,一闪间就隐到他自己屋子里去了,那个男人很快就向这边走过来。

那个男人很和善,他叩开杨孙的门就开门见山,他说他想找他购买枝江河道历年水情变化的相关资料。那个面秀目善的男人魅力和他开出的大价钱让杨孙无法抗拒, 他很快就在一个上了铜锁的抽屉里拿出那份水文分析资料,当年逢季要他搞个分析资料时他藏了一手,他复制了一份留在手里。杨孙鬼似神差的就把资料递到那男人 手中,那男人用手拦住杨孙:杨先生,我们是一面之交的朋友,也永远是一面之交的朋友,我不会连累你的,你把这份原始资料保留好,将来要对你的上司有个交 代,我只要你重新给我们复制一份。感动立刻爬满杨孙全身。杨孙把复制的一份水文分析资料交到那个男人手中时他心想这人完全不象人们传说中从中国北方一路杀 烧过来的东洋人。

那个东洋男人很守信,杨孙很安全地拿到那笔巨款,他的心里怦怦狂跳,抑止不住。这么多钱,这下可比逢季还富裕啦。他心怀里也笼罩住另一种恐怖,东洋人怎么知道找我呢,准是那个刘敢生,一定是那个经常穿梭在江南江北河边捞鱼的刘敢生!

4

一支穿着破烂步子迈得却整齐的队伍从江南的公安县、松滋县那边往枝江城走来。嚓!嚓!嚓的脚步声单调而短促,他们绕过枝江城,消没在鄂西深山的小道里。几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用口咬着手指头,傻楞楞地望着行走的一列兵憨笑。

筒子街生意淡清了许多,兵锁长江,江北的小商小贾不能过江来做买卖了。

邴秋的店子开了半天张。他很奇怪,邻居的布匹店祁老板没看到人影儿了,斜对面洋油铺的朱掌柜半天也没露脸了。他们柜台里都只有一个伙计在打理买卖。他们仨 是平时很投缘的商友,每天不喧寒几句就象日子里没撒盐一样,无味。邴秋冲两边嚷了几声,两边的伙计都说自己的老板到恩施采购桐油和茶叶去了。邴秋就有了一 丝落寂感,心里一空虚眼睛就被斜对面“满春堂”酒 肆解之殽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解之殽拍着楠管的右手掌简直像只鸭蹼在那片管头红丝娟上弹击,说到激动处他的两颊上的血脉象爬满了蚯蚓。他怎么天天就穿那一件 粗布薄青长袍,他脱了这身长袍就不是解之殽了吗。邴秋常常站在自己柜台向阳的位置傻想。鲜于佳惠每天换一套服装,像只老蝴蝶栖在“满堂春”酒肆里,老蝴蝶栖在那,解之殽的眼里就充满了血,口里还是若无其事地说笑着。邴秋望一望,就回到店铺后面厨房里去磨刀,砍骨刀片在磨刀石上发出的青光象蛇吐出的舌信,寒气凛凛。

民国三十二年的四月九日,这是东洋人精心挑选的一个攻城大限日。春天白日,城东白虎山上的野桃花还没来得及榭尽,野径里的荆棘正嘎嘎疯长。刘敢生早已把婆 娘和小孩送到百里之外的潘家湾老家。他和婆娘分手的一刻他婆娘哇地哭出了声。刘敢生说哭什么我大不了去死,我死了我儿子还在,我儿子是我生命的延续,你怕 什么!何况我还为你们攒了这么多钱你哭个啥。

刘敢生匍匐着上了白虎山,慢慢靠近白虎山山顶那棵神树广玉兰时他屏住了呼吸,那棵广玉兰肃立在白虎山顶,笔直的主躯威风凛凛,扁阔的树叶层层迭迭,刘敢生敬 畏得不由倒退几步。他站稳后又向那棵神树逼近,他喘着粗气三上两下就把那棵广玉兰拦腰砍断,那棵树躯訇地一声倒地时,候在江北的东洋人的渡江船队就哗啦啦 像水懶一样向江南直趟过来。刘敢生转过头往江北的河岸了望,江面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他正要择后路撤离,自己已被另一个男人拦腰砍成两截。杨孙在那颗倒下的 广玉兰树边找了个隐蔽的地坑,把水文站所有的原始资料放在那坑里埋藏好,连同那把“取义斩奸”的长蔑刀。

杨孙扛着那袋铜钱,他从容地下山了。

几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婆娘正在长江河边清洗衣裳,明媚的阳光抚摸着四月清澈的河水。江北一排排船队黑压压逼过来,一个妇女起立,望着、愣着......看清了,是荷枪的东洋兵。她惊叫一声,几个人吓得仓惶地往城里跑,摔下几只木盆惊慌失措的在河边水面上飘。

东洋人的一支小分队占据了枝江城的西门。在城东白虎山边登陆的东洋兵迅速占据几个土山包,驾好大炮向城里放了几炮,一炮击中了土地庙,一炮击中了荆南中学 的操场,还有一炮正落在邴秋的店铺旁,东洋人也不全信刘敢生报告去的有关城里没驻兵的信息。这城里人其实几天前都逃得所剩无几了,只有邴秋还蒙在鼓里,这 时他才想起他的几个好朋友,原来祁老板、朱掌柜早已瞒着他邴秋逃之夭夭了。可他连人带财产什么也没转移。炮声过后,见城里没什么动静,先期登陆守据在小城 西门口的那队东洋兵眈眈地插进城来。邴秋就是在这时发现解之殽的,他推开房门,老婆鲜于佳惠被解之殽剥得一丝不挂,像一条光滑的鱼儿被捆在床板上呼叫不 已,解之殽慢条斯理地正在宽衣,不紧不慢,不慌不忙。邴秋脸颊充满了血,他想起了那把砍骨刀,那把每天都磨一遍的锃锃吐着青光的砍骨刀。他冲进厨房一把就 抓住了刀柄。等他从厨房冲出来时他已听到解之殽的喘气声,还有狎笑声。此刻,邴秋的视角里也出现了几个东洋兵,他们端着枪,象猫嗅到了鱼腥,正往邴秋的店 铺疾走。邴秋手里握着的菜刀咣的一声,落地!他赶紧栓紧门,又用抵门杠顶住闩。他踱到房门口,解之殽还在他女人身上来劲。他没有走进去。他看到了堆放在杂 物边的那桶洋油,他赶紧抱过来拧开,在屋子里撒个遍。几个东洋兵声嘶竭底地把他的大门敲得震天响,还在用枪柄砸。邴秋静静地坐在店铺中间的那把太师靠背高 椅上,他望望他的房屋,解之殽彼伏的声音渐渐在衰弱下去,而他店铺的大门就要被东洋人砸开,邴秋就是这时划燃那根洋火的。冲天的大火爆出的浓烟遮盖住了枝 江城的半边天。

5

两年后,这城里很多人陆续返回来了。祁老板朱掌柜的生意做的最大。邴秋是不会再出现在枝江城了,有关他和鲜于佳慧、还有解之殽的故事在枝江城里被演绎成很 多版本。刘敢生是铁板钉钉汉奸一个,被县党部的文书写进了县志,小城里的人都憎恨他,恨不得连他的祖宗三代都要去声讨,他老婆早和娘家的人搬了夜家,大地 无垠,人海茫茫,在哪里不能活着,何况刘敢生的儿子正是处在茁壮生长的时节。逢季据说到重庆后又发达了,有人在重庆朝天门看见他了,一身贵人装,牛得很 咧。小城的人都跑到白虎山上去看那棵被砍倒的广玉兰,几年了,树躯竟还是青悠悠的,只是叶片铺了一地,不烂。小城的人凝望着神树流泪了。小城有个文化人提 议把这棵树葬了,慰它眠目。人们就挖坑,一挖就挖出了那堆水文资料和那把拦腰砍断刘敢生的长蔑刀,于是小城的领袖在民众中又发起了寻找民族英雄杨孙的活 动。活动轰轰烈烈而起而又遗憾落寞而止。人们没发现杨孙一星点儿线索。这个人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可能回来,也可能再也不会来到枝江城了。

鄂西的商贾又像蚂蚁一样云集在枝江城里。几个发了点小财的商人说解之殽死了再也没有枝江楠管听了,有一个人反对,他说过几天就会有的,这世道就是这样,啥缺了就会有人来填上的,反正现在有窑子逛,走!逛窑子去!

 
p6
news
jintian journal
book series
jintian people
editorial team
selection
letter from editor
readers feedback
related links
submission
subscription
contact
p23

今天视野
| 版权声明 | 今天杂志 | 读者留言 | 投稿 | 订阅《今天》 | 联系我们
Copyright© 2000-2007, jintian.net, All Rights Reserved.
 
spac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