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我
黄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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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叫得凄凉。是那只在欧式小洋楼上叫过的黑鸟吗?我拐进西子口公寓旁边的一条小巷。这是冬天的夜晚。小巷里没有我想像的冷清。路两边都是发廊。都是玻璃门。门后的沙发上坐着坦胸露乳的女孩。她们在做那种最古老的职业。脸庞绯红的她们是幸福的。屋内有暖和的空调。在这条小巷尽头的电线杆下,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模样憔悴的她们穿黑色的皮短裙,脸上抹着夸张的脂粉,拼命地向行人招手,声音在寒风里发抖。这就是女孩与女人的区别。这让人悲哀。但所有的女孩都迟早要变成女人,向着暗夜招手。我凝视着一个女人的胸。哺过乳,乳晕黑大而粗,乳房松松瘪瘪,因为胸围里的钢丝,它们还是被固定出与性有关的形状。女人喊五六十岁的老人大哥,也喊十七八岁的男孩大哥。这是一个东北来的女人。南方从事这一职业的女人一般是喊男人为老板。“大哥”是一个比“老板”更温暖更富有人情味的称呼。事实上,东北的女人更富有敬业精神。她们决不会叉开腿,摆出一块肉的架式。她们会很主动地询问客人的各种需要,并常常采取“女上位”累出满身大汗。那时,她们的身体会像缎子一样闪光。很迷人。比那些皮肤像剥了皮的鸡蛋的女孩们要性感一百倍。
我吁出一口气,眼前的场景忽明忽暗。我微微有点诧异。我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苏蓝。她的胸脯微微起伏。她的脸与镜子一样白。她为什么会害怕镜子?镜子无处不在,比如被月光照耀的墙壁、阳光下死去的水面、高悬于人们头顶的苍天。每个人的眸子都是一面小小的镜子。只要细心观察,不难在里面看见三千须佗。李欣平又在剥他的指甲。这真是一个坏习惯。他沉默地望着苏蓝的脸,用手机给韩雪林发了一条短信:朋友喝醉了。我得晚点回来。他没关手机。
我有点悲伤。我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掷下这样一颗骰子。我长长地叹息。
与李欣平的相识改变了苏蓝的命运。李欣平在回北京后,开始资助苏蓝。那时的中国还没有希望工程。两年后,苏蓝考取医学院。李欣平寄去一笔钱。苏蓝把钱退回来,说学校能减免一部分费用,还有奖学金,另外她还找到一份家教。李欣平很高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俩人保持了一段时间的通信,就断掉音讯,各自溶入自己的生活。这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是上帝的恩典——人生只该若初见。为什么上帝要让他们重逢?李欣平以为的重逢并不是他们真正第一次的重逢。在八十年代末的那个晚上,他们就相逢了。
那个惊恐的晚上,对苏蓝来说,是不幸的。她失去了大学时心心相印的男友,还被一个年轻人夺走她视为性命的贞操。那个粗暴的年轻人,眼里淌着泪,像野兽一样撕开她的衣裳。她没有反抗。她没有力气反抗,她也不打算反抗。半个小时前,她已哭干了眼泪。她只想死。她的耳膜嗡嗡响。她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是的,身体内所有的内脏都似乎都在朝上喷。红色的死。黑色的死。这些死与她在学校里所看见的尸体完全不同。她喉咙里全是嘶哑的碎片,全是冰凉的刀子。她说不出话。她看着那片比她小时候所背竹篓里的煤更黑的天空,像疯子一样跳。那两个年轻人硬把她从死神面前拖开,并把她一直拖到复兴门一条胡同的民房里。他们一直在说,别怕,我们还有明天;别怕,我们还有希望。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愿意想。她咬这两个年轻人的手指,想往门外跑,她想被棍子打死,被石头砸死,被那轰隆隆响的怪兽辗死,最好是辗成薄薄一片。她的不理智与无礼激怒了那两个年轻人。他们打晕了她。
真不甘心啊。就这样死了?他们的一个说。月光自他身后的高墙上漏下一点。有着匕首尖利的形状。他们的另一个人捧着脸小声地哭。一个年轻人一边歪着头听屋外的各种声音,一边凝视着在浸在幽黑中的苏蓝的身子,继续说道,真不甘心啊。就这样死了?我连女人都没睡过哩。
我揉揉眼,试图把这些景象从眼前揉掉。我做不到。毒蜂飞出他们的嘴,也刺伤他们的心。他们被一条看不见的话语的鞭子驱赶,他们中的一个开始拿头撞墙,撞得鲜血汩汩,他们中的另一个把手放在嘴里咬,咬得咯吱直响。一头眼珠血红的兽在一个年轻人的影子里渐渐耸起毛发,吐出雪白的獠牙。年轻人低低哀嚎,用衣袖擦去额头的血,也擦去了最后的理智。他的心脏被不可言说的暴力所充溢。他咆哮起来,转身撕开苏蓝的衣裳,并迅速进入苏蓝的身体,像一块烧得滚烫的铁。与此同时,他的拳头击打在苏蓝柔软的腹部。“让我们都死了吧。”年轻人嘴里喷出一团团铁腥味。苏蓝醒了,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她看都没看趴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一眼,仿佛他只是鬼魂,他的拳头只是一团空气。她的身子随着他的击打上下震颤,嘴角溢出血。她脸上有了古怪的笑容。在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块镜子。月光照在上面,是那样安静,好像一张死人的脸。她甚至无意识地分开双腿,以便那个已沦为野兽的年轻人捅穿自己。腥的血自她大腿根部淌下。那里像多出几道翻卷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年轻人的手铁钳一般扼住了她的脖子,唾液不停地喷到她的脸上。她吐出舌头。既然死亡不可避免,并且是自己所渴望的,又何必在意死去的方式?
她是这么想的吗?她脸部的线条在生命流逝的同时,变得柔和起来。
另一个年轻人从呓语中清醒过来,惊恐地看着同伴的暴力,手脚发抖。这是一个性格懦弱的年轻人。他迈不出步子去阻止同伴的暴行,身子紧绷,绷成了一根弧。他摔倒在地。地上凸起的硬物撞在他尾椎骨上,他闷哼一声,疯了似的蹿过去,去拉同伴的手。住手啊!他绝望地叫。他的叫声被一块木板打断。木板上的钉子敲进他的太阳穴。那个骑在苏蓝身上的年轻人回过头,吃惊地看着手中的木板,看着身子瘫软在地上的同伴,看着睁着眼睛的苏蓝,他影子里藏着的那头兽砰地一下粉碎。他跳起来,撕心裂肺地喊。他跟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墙壁之间来回地弹。他终于找到门,一脚踹开门,光着下身往门外跑。昏暗的光线扑进屋,舔食着屋内的每一种存在。它长长的舌头轻轻舔食苏蓝的脸。苏蓝淌下泪水。她没有去关门,没有去捡衣物遮挡身体,就这样躺着,并轻轻咳嗽,从嘴里吐出血沫。
对面墙壁上的镜子有了皎洁的光泽。它没有理会外面尸布一样的天幕,没有理会那些呛人的硝烟味,没有理会那些节奏分明的巨大喊叫,没有理会那些砖石、碎瓶、血渍、废弃的旗帜。它自顾自地绽放出蒙蒙光华。它挂在墙壁上,挂在这个世界的胸口。暴力是人人心底都豢养着的兽吗?一有机会,人就要把它放出来吗?嗜血或许并非某个民族的专利,而是人作为动物的本来属性。我感到悲伤。我看着脸上满是灰尘与惊骇的李欣平跑进屋。他迅速关上门。在关上门的这一刹那,他瞥见尸体以及裸体的女孩。死亡阴森冰冷的气息在屋内弥漫。他几乎要夺门而出。女孩的咳嗽声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沉默着,让眼睛适应屋内的暗。显然,他认为那个死在地上的年轻人是强奸女孩的恶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人渣。他的声音不大,苏蓝的身子随之一颤,喉咙里发出悲声。她马上捂住嘴,头在手掌里剧烈地摇摆,全身抽搐。她的目光落在镜子上。她挣扎着,跌跌撞撞站起身,朝镜子走去。她取下它,摔碎它,捡起一块闪闪发亮的玻璃碴,用它锋利的边缘,朝手腕划去。她的手被李欣平抓住。他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夺下碎玻璃,迅速脱下外衣,裹住她,再死死地抱着她。她没再动,他也没动。她的泪水流到他脸上。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哭泣,没有问在这个屋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他抱着她,什么话都不再说。
风越来越凉,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当屋外出现一小片灰白的薄霭,他掏出一叠钱塞入她的怀里,放下她,在她额头上吻下了,推门出去。他没有对她说保重,没有叫她回家。他的骨头关节生了锈,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谨慎,脚尖像踩在地雷上。迷宫似的胡同慢慢地吞掉了他。他没有回头。我很难受。如果他认出她,他是否会带上她?他的未来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影像?或许他现在不会成为一具躺在山谷里无人知晓的尸体,我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上帝是慷慨的,他让我有幸目睹时间的洪流,在里面寻找杀死李欣平的凶手。他解决了一个存在的悖论——舞台上的演员不能同时作为观众观看自己。他给了我这种存在一个例外。这是我存在的意义。我还能抱怨什么?我却因此不得不承受这种疼痛。苏蓝有多疼,我就有多疼。李欣平有多痛,我就有多痛。我虽然能看得见过去,却对它们无能为力。我不能一脚踢飞那个被仇恨蒙蔽了内心的年轻人,不能挡住那块有铁钉的木板,不能抹去苏蓝下身流出的血,不能让李欣平抱起苏蓝一起走出小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合上眼睑。我必须以这种方式观看曾经的“自己”。这是代价。如果我不堪忍受,选择不看,那么我就将不复存在。每种存在都要为它的存在付出代价。
李欣平以为他与苏蓝的重逢是在九十年代末。那是在远离北京的一个南方小县城的春日的午后。很平淡,与鲜血无关,与死亡无关,与各种能放大人的情绪的事情无关,像一次不经意的街头邂逅,像蝶在一丛花瓣上敛起翅翼。
这时候的李欣平已经是一位国内小有名气的作家。县城文联的头儿,叫陶然,是李欣平的大学同学。他邀请李欣平过来搞一个文学讲座,顺便叙一下同窗之谊。男人之间的话题向来离不开女人。所谓不谈国事,只讲风月。陶然的妻子前些年患癌死了。李欣平问陶然咋不另找个女人暖脚。陶然说,看上我的,我瞅不上;我看上眼的,人家瞅不中。李欣平说,徐大才子还会有泡不着妞的时候?陶然摸摸半秃的头,叹气,才子是我这样的吗?泡妞讲究的是潘、驴、邓、小、闲这五字真言。李欣平哈哈大笑,问陶然到底是看上哪个女人。陶然性格本来就豪爽,当下说,明天带你去看。第二天中午,俩人去了中医院。陶然进了医院的门,手脚不晓得往哪里摆了。人到中年的陶然若初谙情事的孩子一样胀红脸。李欣平看得好气又好笑。等到陶然找到女医生,已是吃饭时间。三个人在医院旁边的饭馆落座。陶然把李欣平大大吹嘘一回,说这是中国拿诺贝尔的希望。
女医生就是苏蓝。从医学院毕业后,她被发配至这个小地方,未婚,始终保持着在暗夜里阅读的习惯。李欣平的名字,她是熟悉的。在各种期刊上,她一直留意他写的文章。他的文字能叩击灵魂。尽管她不敢确定这个作家李欣平就是当年资助她上大学的李欣平。这三个汉字是温暖的。她想过写信去问一问,又觉得过于冒昧。现在,李欣平坐在她的面前,眉目间依稀能见到当年那个拿相机的男人的影子。苏蓝的手就没拿不住杯子。杯子摔在地上。一阵慌乱后,陶然又介绍起苏蓝。李欣平想起自己当年在西部小镇认识的那个女孩,问她是不是本地人。苏蓝说不是。苏蓝盯着李欣平,小心翼翼地说出那个小镇的名字。
俩人的视线轻轻一碰,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酒就喝得没滋没味。陶然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目光里充满狐疑。李欣平见苏蓝红了眼眶,赶紧摆手,示意她不要提往事。这时候的苏蓝哪里忍得住。这十多年来,她就活在空空荡荡中,讲不好听点,无异行尸走肉。所有的往事在此一瞬间,吐出青白色的火焰,眼泪就下来了。陶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李欣平掏出手帕纸给抽噎的苏蓝递过去,心中感慨万分。
这个下午,李欣平陪苏蓝走在中医院后面的小山上。是清明节。满山都是提着篮子来给亲人祭奠的人。大部分人的脸上并没有哀伤的表情。他们把酒水、果品摆了,烧了一叠纸钱与一堆锡纸扎的金银锭,再把鞭炮放了,然后轻轻吁出一口气,把那些与死者有关的往事放在一边,转过身打量着沐浴在天光中的丘陵与村庄。丘陵高低不平。村庄眉毛一样清淡。鸟在空中翻着跟斗。高高的天空把它的蔚蓝色覆盖在人们头顶。蜻蜒倏忽来去,寻找着螵虫、蛄蝼以及其他食物。一个在山脚下扶着耕犁的老人心不在焉地唱着断断续续的山歌。青草寂静无声。在草中爬行的蜥蜴惊飞起一只色泽艳丽的斑鸠。很漂亮的蜥蜴,一点也不怕人。周身覆盖着红绿间杂的角质鳞片。羽翼一样的阳光从树的枝丫间飞下,那些长眠于地底的死者渐渐变成土壤的一部分。他们不再生气,不再愤怒,不再悲伤。他们在泥土里肩靠肩沉默无语,耐心地等待着每年在这个时候响起的鞭炮声。
这人呢,一辈子要过多少个节?苏蓝轻轻说道。没等李欣平回答,苏蓝又接着说道,小时候,过儿童节。长大点,过青年节。结婚后,过父亲节、母亲节。上了年纪后开始害怕过重阳节。然后,每年都过清明节。苏蓝脸上有凄凉接近于死寂的光。她的语调把李欣平的汗毛都说得竖起来。风吹进他的衣领,吹他骨头发寒。李欣平不大明白陶然怎么会为苏蓝神魂颠倒。苏蓝给李欣平的印象并不好。她过于忧伤了。这种忧伤在骨子里的。这种忧伤将损坏人对日常生活的幸福的感觉。陶然难道看不出来?回到住处,李欣平把他与苏蓝结识的过程以及他对苏蓝的看法讲了。陶然叹气,说,阿平,知人知面难知骨。这苏蓝是面冷心热。若能讨她做老婆,是我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份。陶然说了苏蓝的一些事。在陶然的讲述里,苏蓝跟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一样。医者父母心。陶然讲的话,李欣平是信的。但陶然可能更想找一位医术精湛的人来照顾自己的下半辈子。李欣平回了北京。他前脚到家门口,还没迈进屋,邮递员喊住他,递过来一叠信。其中一封就是苏蓝写的。
苏蓝没谈往事,以读者的身份,以一位外科医生所习惯的精确,剖析了李欣平的小说。谈了他小说中的音乐性,那种诗意的羽毛一样的轻盈。谈了他的文字,澄明坚实的文字,以及他文字里的那种透明的暴雨将至前的静。她赞赏李欣平对文字的感受力。五千象形字,在他笔下,不仅是一些漂亮的能刺疼神经末梢的句子,更重要的是,它们洋溢着温情与悲悯所混杂起来的氤氲气息。那些被压抑和被遮蔽的生活真相因为这样的笔触得以从故事中成功突围,成为了小说的艺术。
她批评李欣平并没有完成对苦难的超越。文学并非仅仅苦难两字,它要陈述更多。其根本目的是“讲述人的生存实质”。它是重的,但它要上升,要从人性上升为神性。苦难是文学里面的一个部分,并非全部。智慧、游戏、荒谬等等,甚至后后现代,都是文学中的组成元素。不要把苦难过于神话。认为它是惟一的土壤。如果说,表现人类最高精神活动的文学以及其他艺术门类,都必须与苦难,也只能从苦难中汲取养分,那人类没有存在的必要性。一丁点儿都没有。只能说:苦难是救赎的过程,是一个必然要经过的阶段。
最后,她批评李欣平在理性方面的饱满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小说的味道。
信写得很厚,笔迹却参差掩映,结构谨严,颇见法度。李欣平把这封信来回读了几遍,想起十几年前俩人的通信,心头嘘唏,回了信,谈了自己对文学的看法,并对她的阅读表示感谢。信一封一封地写着。2003年,苏蓝到他所在的这个省城进修。谈不上谁勾引谁,俩人很自然地在一起睡了。这与报恩无关,纯粹是两个成熟男女之间的气味契合。李欣平是结了婚的人,给不了苏蓝承诺。苏蓝也没提这种要求。李欣平以为他们的关系会因为苏蓝的离开结束,就与他遇到的许多女人一样,每张脸庞都会像梦中所见那样模糊消失。这并不值得震惊或忧伤。每个人,不仅仅是凡夫俗子,大家都是鸟在雪地上落下的爪印。大大小小的鸟,深深浅浅的爪印。爪印是美的,就够了。李欣平没想到苏蓝却辞去县中医院的工作,来到他在的省城,应聘到一家私立医院工作,并于他住所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李欣平问她为什么。苏蓝笑笑,没回答,眉眼淡淡。到夜里,李欣平在床上搂着苏蓝光滑的后背又提出这个问题。苏蓝蜷入他的怀里,说,因为我想每天看到你。你信吗?李欣平当然信。人们总愿意执着于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这与对错无关。李欣平喉头有点哽咽,小声说,你会后悔的。苏蓝反过身抱住他,我为什么要后悔呢?苏蓝的手很有力,勒得李欣平几乎喘不过来。这是少女时代的生活给她留下的。他们开始做爱,做了一遍又一遍。她的身体在他的覆盖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弄疼了她。她分开腿,让疼痛更深地进入,一直抵达心脏。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肉体的喜悦。她好像水。清澈的水。她的骨骼在光线里几近透明。她吻他的阴茎。她说,阿平,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就要死了。这句话把李欣平吓了一大跳。
(一) (二)(三)(四)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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