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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与坠落
谢 宏

1

何谓一想这就心烦,就躺不住了,猛地坐了起来。阳光正泻进屋里。该上班了。何谓对了窗口,穿衣,想事。行色匆匆的,肯定是该上班的人,在街口一闪而过。于是旧事也一闪而过,让他胸口涌动潮水,他一冲动,没有刷牙,就在懵懂中推门,跌撞中下楼去。一路上,与跳跃下楼的上班族擦肩而过。

一坐在凳子上,何谓安静下来,看林泰忙。收钱,找零,接受送货,登记。之后也都是安静了。林泰擦额头的汗,对他裂嘴一笑,照例递给他一份报纸,闲聊起来。何谓搭话,翻看招工广告版。这段时间都这样的。开始,林泰说得很多,这在何谓听来,有点罗嗦,他也没在意,就是用哦或啊或是吧这样的话应答敷衍。后来,突然没了林泰的声音。

何谓一回过神来,面对的,是林泰忧虑的眼神。怎么啦?他这么问的,声音关切。我想盘出去。林泰冒出这么古怪的话,语气透着迟疑不决。何谓不解,一追问,才知道,林泰得罪了小区管理处的黄主任,人家要断了他的电,这生意就没得做了。谁敢要呢?林泰说得忧心忡忡的。盘给我吧!何谓打了个激灵,将报纸丢回报摊上。

接下来,两人一盘一接的事情,办得出奇的顺利。林泰接过何谓的那包钱,大致点了一次,就说数目是对的。临走还说,是老乡,我才给这个价的。否则,林泰刚说这句,又摆手刹住,说,不说了,老乡嘛。事后,何谓也问了句,自己是否有点冲了?这是他在电话里和老婆余妹说的。

余妹也责怪他,说也不和她商量一下,就给人提钱了。何谓有点不耐烦了,说给都给了。余妹就说,给了也可以再要回的。何谓恼了,说人家早走了。余妹半天才丢出一句,那还问我干吗?何谓火了,说,你想我问别人吗?余妹就不吭气了。

挂了电话,何谓去倒了杯冷开水,喝了下去,心口有股凉气,脑子稍稍清醒起来。他想自己也真是的,说来深圳找亲戚玩,也算是度假,没想到玩成这个结果。不过,事情都这结果了,也只有给自己鼓劲了,他安慰自己,办都办了,想也白搭,几万块呢,干就是了。

黄主任果真掐了这报亭的电。这样一来,冰箱没用了,饮料不冻,人家也不想买,而照明成了问题,白天还好,晚上呢,借路灯照明不够亮,只好点蜡烛了,那灯光一照,景象凄惨。没办法了,何谓只得去管理处,开始陪了小心,和黄主任探讨过,就这电的问题。黄主任呢,打哈哈,态度暧昧,总找理由推委,一会说要和供电公司商量,一会说要和业主委员会讨论。

找过几次后,电的问题还是悬在半空中,就是不落地。何谓脸上的红晕多了起来。这个黄主任也注意到,但他装做不在乎,还关心地问他,晚上是否没休息好呀?这话让何谓脸上的红晕更多了。

这天,何谓抱个西瓜去,还带了把西瓜刀,就推门进去。黄主任抬起头,啊了声,紧张是有点的,手上的报纸抖了几下,但他马上就镇定了,一身正气呢。他坐直身体,有事吗?他是这样问的。请你吃西瓜。何谓说得很和气。但黄主任注意到,他脸上的红晕很严重。给张报纸。何谓的眼睛在桌子上找,话是这么说的。黄主任马上递上手上的报纸。何谓拉过报纸,哗啦就摊开在桌面上,将西瓜放在上面。

黄主任说了句,你做事还是蛮有条理和细心的嘛。他的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何谓说,以前干银行的。

金饭碗呢,不干就太遗憾了。黄主任接口说。

我将他砍了!何谓脸上的红晕更严重了。

他手起刀落,西瓜立刻裂开两半,红色的水四散流开,将黄主任读过的报纸也读了一块。砍谁了?黄主任心里一凛,接了话茬问。行长啊,要不,我干吗跑这里呢?何谓说得很轻佻。那你?黄主任想说的那句话,没说出来,他脑子闪过的,是保安亭墙上,贴着的通缉犯资料。砍是砍了,但扯平了。何谓笑眯眯说,总之警察不找我了。他用刀指了西瓜,说,吃西瓜啊。黄主任没动手,狐疑地看住何谓的下一步。

何谓哦了声,说,太大了。又手起刀落,将西瓜咔嚓成几瓣。将刀子匡当一声,丢在桌子上。他抓了一块就吃。管理处没有别的声音,就只有呼哧呼哧吃西瓜的声音。黄主任还是不吃,就看他吃。他胸口有一阵鼓声响起来,咚咚咚,他身体摇晃起来,但他拼命忍住。

何谓说,你要是敢赌一把的话,你就试试明天前别将电接上!

他吃掉一半西瓜,抓起西瓜刀,转身就走。

这时候,是黄昏了。

2

小谢进了家门,就换了拖鞋,朝茶几一丢,《莽原》杂志落在上面,啪地一声,惊起一阵浮尘。他喘着气,倒了一杯水,走回电视机前,打开了,坐到沙发上看起来。

《岁月留声》,就这老套的节目,又在中央三套播出了。宋丹丹和黄宏又登台了,还是老套滑稽的装束。他们出来,是跟一阵笑声出来的。哦,还是那个小品,叫《超生游击队》。小谢跟着笑了一会,就笑不出了。大概对超生这个问题,以前和现在看法不一样了。小谢又喝了一口冷开水,忽然被一种茫然罩住,但只一刹那,他就回过神来。他放下茶杯,拿过那本杂志,打开一翻目录,挑了中篇《火气》看。

光线一飞出屋子,杂志上的文字,也疲了,四肢一摊开,散了,字和字打成一片,打成了他眼前的糊状。这时困倦一下子捆住了他,他便顺势倒到沙发上,杂志也掉到地下,他一下子就迷糊过去了。等他醒来,耳朵最灵敏,只听见电视里的人,还在笑,还在说;窗外呢,那嘈杂的汽车声,人声,似乎低去了许多。

小谢爬起来,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了一会,才努力站起来,一扒拉,衣服掉在地上,再拉,裤子踩在脚底,煤气也开了,然后进浴室。

啪啪,一闪,两闪,点点的火光,但很快就灭了,再按几下,没了声响。他拉下热水器的电池盖,扒拉出电池察看。他光了身子,跑回客厅,找来电笔,将触点的铁锈铲了,卡入电池,再试,还是打不着火,又退了电池,再铲,之后又卡上电池,还是没有啪啪打火的声响。他知道,电池没电了。

小谢重新将丢在地下的衣裤穿回身上,拿上钥匙和钱包,蹬蹬跑下楼,跑到报亭。何谓当时在点钞票,在记帐。小谢问他,有电池吗?何谓说那边有。他指了不远处的五金店。小谢赶紧跑了过去,买了两节大号的电池。他又匆匆折返回来。

突然想起什么了,他在报亭前略停,又问他,有洗衣粉吗?何谓说有啊,麻利地给他弄了三包,接过他的十元钞票,转身给他找零。小谢浏览报纸杂志。报纸他都看了网络版,没必要买,报纸边的杂志,都是时尚类的,他只翻了翻,几个美女跳进他的视野。他目光跳开,往上一跳,竟然发现何谓身后的货架上,有一排杂志,还是《收获》、《十月》、《当代》,这让他有点吃惊。

何谓找给他零钱,说,吃饭了吧?他说吃了,反问何谓,你呢?何谓笑呵呵,说等老婆换班。小谢将洗衣粉拎在手上,又很快地扫了眼那排杂志,还想问什么,但止住了,匆匆往家里去了。

进门后,小谢丢下洗衣粉,赶紧扒拉下衣服裤子,又进了浴室,将电池装上,一按,打着火了。他心情愉快地洗起来。出来后,他穿好衣裤,走到窗前,朝下望了望,能看见那报亭的顶部,白晃晃的灯光,坐在报亭边小凳子上喝汽水的人。

小谢想起,这个报亭已开好些日子了,但关注起它,却是今天,是因为那些杂志,但要说明,不是那些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而是纯文学杂志,就《收获》、《十月》之类的。想起这些,他拿眼睛扫了一眼茶几,《莽原》杂志舒服地躺在上面。

3

上班啦?每天一早,别人这样问他,他也这样问别人。何谓一边收钱,一边给人报纸,面包等,还有找零,接收别人的送货,登记造册,结算,当然,也不忘记和别人搭话。他开始干的有点忙乱,但没过几天,就熟练得跟林泰一般了。

上班的人走了,出入小区的人少了。收废品的老郭,在等待他的棋友过来,就坐在破沙发上,在小区的大门口旁,报亭的斜对面。何谓呢,在听收音机,神情专注。

小谢抽出一份《深圳商报》,从一叠报纸中。他问何谓,多少呢?何谓抬头,说,一元一份。他收钱,小谢卷了报纸,想了想,说他回来时拿吧。

休假呀?何谓看见小谢站报亭前,他一张口,丢出一句话,也掉出一个哈欠,还用手掩住口。小谢说,我上班的。上班?看何谓没明白,小谢就说,我是自由人啊。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写字的。看神色,何谓对这话很敏感,脸上马上现出了笑容,突然说,我曾经是个文青呢。小谢有点惊讶,开心起来,问他是哪的人。两人一问一答的,就这么聊开了。

听说小谢在银行干过,何谓高兴起来,说同事啊。原来他们在同一家银行干过。小谢问他干什么业务的。比画一下的时候,何谓是用了左手,说耍笔杆子啊。怕小谢不明白,解释说他干办公室的,搞过材料,编过内刊,还做过主任呢。小谢大笑,说他差点也去了办公室呢。何谓自豪地说,老子在同行里是有点名气的。小谢问何谓的问题,是别人问过他的,说,银行是金饭碗啊,干吗要离开呢?特别是在内地呢。提到这个话题,何谓有恼火和怒气:银行改制,行长假公济私,任人为亲,挤兑他,刁难他,工作压力大,时间长,等等。他说,能不走吗?你不也走了吗?他又反问小谢了。理解兼同情!小谢笑了问他,该谋点遣散费吧?何谓说,鸟!我伤了那王八蛋,就跑出来了。

何谓说得兴起,教训行长的事,也说得添油加醋的,简单点说了,就是将行长砍了!小谢笑着听的,说那些混蛋该砍!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一凛一凛的冷。何谓之后悉数说起他浪荡过的城市。比如成都,重庆,武汉等。小谢插话说,四川妹子漂亮啊,怎么没在那定居?何谓嘿嘿笑,说,娶了个湖北的。

小谢一听,笑了,说湖北人厉害哟。何谓也笑,话是这样说的------我弟弟都说我了,是狗脸,还有股匪气。他一提到狗脸,小谢就想到他家的辛巴,但他没听明白何谓的话,就问他什么意思。何谓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说狗脸嘛就是翻脸不认人,说变就变啊,他说湖南人身上都有股匪气。小谢猜他的意思是说,自己也不是弱的人吧。小谢有点尴尬,想起他的话,心里一凛的。

小谢赶紧换了话题,说,你的《收获》、《十月》卖得动吗?何谓说一阵阵的,有时候很长时间没人问津,偶尔却都来过问,基本能卖掉。他还强调,有长篇的更好卖。小谢问他,卖不掉,不就损失了吗?何谓说,本来就是进给自己看的。何谓问小谢写什么。小谢说长中短都写。何谓说,幸福啊。小谢忧郁地说,靠稿费哪能活呀。

小谢随口问他,报亭收入不错吧?何谓笑眯眯让他猜猜。小谢说,一千。何谓说不对。小谢加了点,说两千。他还是摇头,还是笑呢。小谢说,三千吧。何谓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睛没了,他说,一般都有五、六千呢。小谢的确感到吃惊。看小谢怀疑的眼睛,何谓自豪地说,和一个白领的收入相当呢。

小谢以前听人说开书店收入不错,但他还持怀疑态度呢。何谓说杂货蛮赚钱的,他说天热,单卖水就很赚钱的。他说打听过了,湾厦车站路口那家,生意好的时候,收入还过万元呢。

小谢突然想起,就问他,来这开多久了?他说,刚半年呢,前手盘给他的。小谢说这么好赚,人家还盘给你?何谓解释说,黄主任要断他的电,担心没法子做下去,只好考虑盘出去。小谢说,那你还敢接?何谓说,他得罪黄主任,可自己没得罪他呀。他说前手收了自己的钱,就闪得不见人影了,大概是怕何谓反悔。小谢说,你不担心啊,人家真断了你的电呢?何谓说他还真给人断了。

找黄主任,是径直找的,这是何谓的作风,直截了当。何谓说,黄主任,请接通电!人家黄主任很牛啊,说通什么通,不接!呵呵,正常啊,要表示一下的,这是小谢的猜想,人家的地盘嘛。他妈的!何谓这样骂了句,说,我就对他说了,你要刁难我,我捅了你!

表面上小谢不动声色,可心里一凛,说,不怕抓你呀?何谓说,谁站这让人抓呀,老子一拍屁股,就跑啦!他是笑着说这话的,看神情,似乎在回味从前浪荡的岁月。理由呢,他是这么解释的,自己是无产者,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担心的倒是黄主任这类人,占了好位置,好吃好喝的。

正说话的时候,有人来买电话卡。何谓说没了,愿意等的话,马上打电话让人送来。他打过电话,继续和我聊天,都是一些琐事。等他老婆煮好了饭,来换班了,他才回去。

临走,小谢问他贵姓。他说他叫何谓。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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