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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
杨 烔
怎么说小桦都算不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她的脸蛋长得并不诱人，五官不是艺术的组合在一起，而是像随意凑合的；她的身材也没有勾魂动魄的力量，腰跟屁股一般肥大，因此丧失了最起码的曲线。她曾经为自己的相貌切齿痛恨过，甚至埋怨她母亲怎么把她生出这么样子来。
因为自闭，她对什么都缺乏信心，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简单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上班、吃饭和睡觉；她不喜欢与人交流，喜欢一个人冥想，其实她脑袋里一团糊浆，什么也想不明白；她没有朋友，成天一句废话也不愿意多讲；她生性忌妒，尤其当她长成一个少女后，每当看到成双成对的情侣时，她就会两眼喷火，恶毒的诅咒他们。
情人节快到了，这使她忧心忡忡起来。
每年的情人节都是那些漂亮女孩们最快乐的节日，因为她们总能收到来自不同男人的玫瑰花，和写满情意绵绵情话的小卡片。而小桦在那天什么都没有，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们把娇嫩的玫瑰毫不顾惜的仍来仍去，她们得意的眼神像盲刺一样刺得她浑身不舒服。
“今年无论如何要收到玫瑰花，再不能让那些骚娘们羞辱啦！” 小桦默默地想。
第二天下班后，小桦找到在一座城市打工的同村林阿牛。她开门见山要求道：
“林阿牛，今年情人节你送束玫瑰花给我吧！”
“凭什么呀，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林阿牛吃了一惊，不屑的说。
“当然啦，我不是你女朋友，甚至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但你看在同村的份上，送我一束吧！” 小桦恳求但不乞求的说道。
“你怕是脑子坏了吧？哪有求人送玫瑰花的道理！”林阿牛的口气充满挖苦的意味。
“就算我求你啦，我这辈子只求你一次，以后不会啦。”
林阿牛的眼睛嘀溜溜一转，嘻嘻笑道：
“这样吧，你陪我睡一个晚上我就送你一束玫瑰花。”
小桦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忿忿地说：
“你去和死人睡吧，只有死人才配得上你！”
小桦说罢转身走了。
小桦在这座城市唯一一个认识的男人被她得罪了，看来今年的情人节又没人送花了，小桦难过得呜呜哭了起来。
情人节迈着她轻快的脚步款款而至。到处洋溢着玫瑰花的芳香，到处是手拉手、肩并肩的情侣，他们的脸上堆满了幸福，沉浸在自己节日的喜悦之中。
小桦下班回来，刚走进宿舍，女孩们齐声欢呼起来。一束玫瑰花被推到她面前。
“有人给你送花啦！”玫瑰花后面伸出一个调皮的脑袋，冲小桦兴奋地喊道。
“我的？”小桦把一根指头指向自己的心窝，惊讶地问，“谁送的？”
“花里有一张卡片，你看看不就知道啦？”有人催促道。
小桦笨拙的打开卡片，随即莞尔一笑，合上了卡片。
“是谁呀？”女孩们心急火燎、七嘴八舌的问道。
小桦只是抿着嘴笑，更加激起了女孩们的好奇，于是纷纷挤过来逼供。
“肯定是男朋友送的！”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立即附和起来：
“对对对，肯定是男朋友送的！”
“小桦，你是什么时候交男朋友的，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为什么不带来看看呢，小桦，你真小气。”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小桦心里甜滋滋的，比喝蜜还甜。
话音刚落，从楼道里传来一声尖叫。女孩们跑出去，只见一束巨大的点缀着满天星、情人草的玫瑰花朝她们宿舍移来。女孩们啧啧赞叹，纷纷退到一边。
“这是送给谁的呀？”一个女孩忍不住问道。
玫瑰花偏向一边，露出的半个脑袋客气地问：
“请问程小桦小姐在吗？”
大家又是一声齐齐的惊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应过来，女孩们便七手八脚的把缩到墙角的小桦推到玫瑰花前。
“您是程小桦小姐吧？这是您的朋友张先生为你订的花，请你收下。”
小桦低着头，脸红到了耳根，害羞的抱过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宿舍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经久不息的欢呼声。
“九十九朵玫瑰象征天长地久，你那位张先生真是很有心啊！”
“真阔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束玫瑰花。”
“真浪漫，如果谁也送我一束，我死也嫁给他！”
……
当然也有人酸溜溜的说：
“要么不找男朋友，一找就找两个。”
当九十九朵玫瑰往桌上一摆，其他的玫瑰花就显得寒碜和自惭形秽了。
女孩们围住小桦，千方百计向她打听张先生的情况，以及他们的罗曼蒂克是如何开始的。她们叽叽喳喳，谈笑风生。今晚的小桦容光焕发、妙语连珠，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兴奋与健谈过。
宿舍里时而爆出阵阵哄笑，热烈的气氛频频高涨，逐渐达到了顶点。
门被敲响了。“咚咚”的声音让女孩们暂时安静下来。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呢？今天宿舍每个女孩都收到玫瑰花了，难道还有谁会像小桦一样走运吗？大家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房门，人人心里都在期盼、颤抖，似乎是在等待大奖开启的那一瞬间。
门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这并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
“程小桦在吗？”玫瑰花后面的小伙子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女孩们腾地把目光同时转向小桦。
小桦大吃一惊，忙对来人解释说：
“你肯定搞错了，不可能再有人送我花啦！”
来人嘻嘻笑说：
“送的就是你。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儿。”
原来是林阿牛，小桦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气呼呼地说：
“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花呀！”林阿牛说。
“谁要你的花，拿回去！” 小桦板起脸孔认真地说。
林阿牛见小桦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忙收起涎皮相，苦丧着脸说：
“小桦，我那天是跟你开个玩笑，并不是存心要气你，请你别介意，今天我是诚心给你送花来的，你收下，我们就和解了，好吗？”
“没门，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原谅你啦！” 小桦恨恨地说。
林阿牛嘴角抽动了一下，显得非常尴尬，他脚下犹豫着，欲走不走，似乎还想争取小桦的谅解：
“我是诚心的……”
“走吧走吧走吧走吧……拿起你的花！” 小桦把玫瑰塞到他手里，催促道。
“可是花已经买下了，你不收下送给谁呢？”林阿牛可怜兮兮的说。
“谁喜欢送谁去，要是你实在送不出去，我告诉你，楼下有个老乞丐，你送给他，保证他会感谢你！”
林阿牛脸色通红，正准备转身离去，小桦喊住他。他木然地望着小桦，小桦依然以一种不可轻饶的口气挖苦道：
“你那束像干柴般的玩意一定花了你一个月工资吧？尽做傻事，没钱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你看，这九十九朵玫瑰是别人送我的，跟你的比起来，你还好意思摆这儿吗？醒醒吧，以后别再来骚扰啦，知道吗？”
林阿牛被奚落得面无血色，抓起那束玫瑰头也不回的跑了。
像看戏一样目瞪口呆的女孩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宿舍里再次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小桦看着四周充满敬意的眼睛，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原来拒绝一束玫瑰花比接受它更令人满足啊！
不过这个晚上，小桦躲在卫生间里哭了，而且哭得非常伤心。
情人节刚过，小桦就不在公司食堂吃饭了。有人问她在哪里吃饭，她说她去亲戚家搭餐了。其实有人看见她天天躲着啃馒头。大家便猜测小桦一定借了很多钱。
另一个谁都看得见的事实是：小桦开朗了，话也多起来，脸上的笑容正变得越来越灿烂、越来越动人……
也是自情人节以后，宿舍楼的公用电话经常有人打进来找小桦，但奇怪每次都是在小桦不在的时候……
城东一家花店的老板是个爱嚼舌根的老妇人，遇到聊得来的顾客她便会不厌其烦的与人闲扯起来，最近经常在她嘴里扯起的话头是：
“一次订下九十九玫瑰的男人并不多见，我卖了一辈子花也没见过有谁胆敢在情人节这天订下这么多玫瑰……今年情人节我算是见到了，一个女孩向我要了一百多枝玫瑰，而且还要了最好的包装装饰它们，那是多大一笔买卖呀，你知道，情人节上玫瑰的价格可是平常的十倍、二十倍啊……”
2007.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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