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手
段志明
他是一个吉他手,一个沉默的人,线条分明细长的脸丝毫看不出有些许娇嫩,他的眼神充满了坚定与沧桑.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滑动,有如在抚摩一个光滑如玉的酮体,有一些痛苦,有一些兴奋.过快的速度让他的左手隐隐有些疼痛,可快乐往往来源于痛苦.
他记得第一次看到吉他时的情景,一个穿着喇叭裤,头发卷曲的风流青年,怀抱吉他,纵情歌唱,似乎在为情人献歌,美妙的琴声飘荡在夜空中.他知道他爱上了吉他,爱上了一种生活,爱上了自我,他生来就是一个自我的人.
"学吉他,要从拨弦开始,你的右手要做到想拨哪根弦都可以拨到,挥洒自如然后是熟能生巧"他的第一位吉他老师如是说.他象一个小孩子听大人讲述天方夜潭的传奇一样的聚精会神的听着.
虽然他只有十几岁,但他已经发现他是一个俊美的男孩,他经常可以看到女孩偷偷窥视他的眼神,象在欣赏一具雕塑.
他开始学会修饰自己的脸,他决定留一头飘逸的长发,漂亮的男孩子留长发给你的是一个漂亮的感受.戒指,他还发现了戒指,这个看似带有无限美感的物饰,他小心翼翼的佩带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戒指发出了光辉,他的眼里也射出了光辉.
"你弹的这叫什麽玩意儿"吉他师傅涨红着喝了酒后泛红光的脸说.
"这样练,你想学成,一个字难"师傅似乎并无收敛,肆无忌惮的信口开河.
他的脸此时已经灰暗一片,内心里涌起巨大的委屈,他想放声大哭,但他是个男人,一个倔强的男人,他不能哭.他拿起吉他从师傅的家门奔逃出去,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满天的雪花象是都在嘲笑他,雪地里印出了他深深的脚印,寒风冻结了他的眼泪.
他回到家中,家里停电了.他拿出一包刚刚买的白蜡,点燃了那仿佛是心中摇曳的希望之火,他同时点起了10根蜡烛,蜡烛的火光映红着他冻的红通通的脸,泪痕依然明显.他暗暗赌气一定要练好,尽管这些天来他的左手为了按弦已经磨的通红\瘀肿,他强忍着反复的在练习几个固定的和弦.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他昏昏沉沉的烛光中渐渐的睡去.
他上技校就是这个样子,可以成天的旷课,只要不被班主任抓到,其他都好应付.虽然他的专业是电子技术,可他对那些电路板和复杂的线路图丝毫没有兴趣.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偷跑回离学校不远的家练琴,一直练到厌倦,练到烦躁需要透一口气为止.
他们的技校确实枯燥无比,好在还有很多漂亮的姑娘,不过对这些笑颜如花的美女他是没有什麽兴趣,因为他的身边并不缺女孩子.凌雪就是其中的一个,凌雪是他隔壁班的一个师姐,虽然只有19岁,可举手投足中都透着一股成熟,他和凌雪在一起的时候,凌雪经常会说出一些让他听的似懂非懂话,话里透着一种睿智与老练.
他们是在学校的舞会上认识的,凌雪与一个同行的女孩站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她们会根据自己的想法主动请男生跳舞,这可是一件大胆的事,"我能请你跳曲舞吗""恩,好的""你叫什麽名字"我叫范一帆"就这样他们互相认识了.
之后,凌雪经常到范一帆的宿舍去找他,宿舍的室友经常抱着羡慕的目光看着小范."你平时都有什麽爱好""我在学吉他""是吗,有时间我要好好欣赏欣赏"
"哪呀,我刚开始学".
一帆经常弄不清他们这算不算恋爱,一个女孩会经常主动找你,独处时还会主动吻你,这是恋爱吗?
随着刻苦练习,一帆的琴艺与日俱增,他现在已经能运用简单的和弦伴唱了。这样的进步让他欣喜万分,师傅也对他连连称赞.为了能专心练琴,一帆渐渐疏远了凌雪,凌雪因为即将毕业,忙着论文答辩,也很少来找他了.一个下雨的夜晚凌雪突然来到一帆的宿舍,她知道这个时候大家都去上自习了,只有一帆一定会在宿舍练琴.凌雪进了宿舍,一帆马上闻到一股酒气,"你喝酒了""对呀,毕业生嘛,谁不是天天放任自流啊"
一帆一时没能找到好的话题,空气中飘散着肌肤之间蠢蠢欲动的情愫.凌雪从背后紧紧抱住一帆,她让一帆转过身面对着她,黑亮的眼睛射出迷人的光芒,凌雪狠狠的吻着一帆单薄的嘴唇,不时还发出恩恩的声音,一帆被这举动惊呆,但很快他沉浸其中.
凌雪走了,一帆知道她再也不会来了,因为一帆说了一句话,一句刺伤凌雪的话,一帆说我的心里只有音乐,没有你.
师父看着一帆的进步渐渐对他态度也好转了,根据他的经验他认为一帆应该练一些曲子了,一些独奏曲,这些独奏曲无论从练习者对音乐的理解还是对音乐节奏的把握,还是对吉他琴板更加的熟知都是大有好处的.
"绿袖子\鸽子\天鹅湖,你先把这三个曲子练会了,对了,不光是练会,还要练熟"师父对一帆说.
凌雪真的没有再来,后来一帆听很多哥们说凌雪本来就是个风花雪月的女人,他经常很一些陌生男人来往,而对这些一帆却一无所知.
一帆所在的技校是国家统编计划的单位,一帆这样的学生将来还属于国家干部的待遇,因此他们每月还有统一发放的助学金,一帆生活方面比较节俭.他把省下来的钱全部用做吉他书籍\音乐书籍的购买,当然还要购买一些有声教材,就是用磁带录制的训练教材.
与音乐方面接触多了,一帆发现了一种非常有力量的音乐---摇滚乐.一帆最喜欢的就是唐朝乐队,他梦想有一天成为象唐朝老五刘义君一样的吉他手.
光阴似箭,一帆很快就要毕业了.他的琴艺与日俱增,可增长的速度与他迫切的心情相比简直无法同日而语.毕业后的路一帆很清楚,进工厂做一名悉听天命的工人,一点一点耗损完自己的一生.一帆刚刚开始的音乐梦看来要嗄然而止了.一段时期内一帆经常反复的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到一首歌,一首凄楚悱恻的歌,又象一个呼唤在召唤一帆,梦里仿佛在说一帆这才是最美的生活.一帆苍白的脸因为过度的思考泛起了蜡黄的光泽,仿佛一个肝病病人垂死的病态.出路在哪里,一帆向心底呐喊,可空洞洞的内心没有任何回音.
一帆被分配到一个化工厂,开始了工人生涯.一帆穿梭在工厂怪兀嶙峋的建筑之间,俯仰看着错综复杂的管道像一条条被冻僵的巨蟒被人当做艺术品横亘当空.地上铺满不明的化学物质,堆如小山."还不习惯我们工作的环境吧,时间长了就能当成自各家了",车间主任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呲着黄牙自信的对一帆说.一帆默默点点头."小范,还没结婚吧,咱们厂可多的是漂亮姑娘"一返木然的听着主任在他面前罗嗦着.主任的身后吹来一股混杂着奇怪的刺鼻的好象硫磺一样的味道,这种混杂在空气中让人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可主任还在喋喋不休,一帆没好气的对主任说"主任,我现在还有事,这些事您回头在跟我说吧",话刚落音,一帆看到主任的脸上升起了黑灰色的怒云,但很快消失了.一帆一心惦记着下班去琴行买琴弦.也没顾得上打招呼扭身走了.
正如主任所说别看一个小工厂,漂亮姑娘真的不少,在车间化验室就有一个长的文文静静的女孩,一开始一帆并没有注意,有一天下班一帆路过化验室的门口时看到里边走出一个仙女,在他看来就是一个仙女.一帆发现这个女孩子就是平时戴着眼睛文文静静的那个女孩,她斜下眼镜与戴眼镜时盼若两人,高挑的身材,洁白无暇的脸庞,真让人不相信在这里会遇上这样的女孩子.后来听差不多同时分到这厂的姚科说这女孩叫张文静,一帆想真是貌如其人,不光文静而且惊艳.
在一次厂办的集体舞会上一帆正式认识了张文静,这次可不是象凌雪主动邀请他,是一帆请张文静跳舞.因为姚科和一帆打赌,如果能追到张文静他会用一个月的工资请客.一帆其实也没把打赌的事放在心上.跳舞当天尽管比较简陋在厂里的职工食堂,但当时的气氛确实比较好,舞场天花板的五彩吊灯晃出暧昧的浅黄色灯光,音乐悠扬而安详,静静的播放着莫斯科的晚上,一帆看着打扮的非常漂亮的张文静情不自禁得想请她跳舞.很多男同志都请他跳舞可她都没有接受邀请,一帆很忐忑的走到她身边,她的眼角一翘,很优雅很自然的接受了邀请.跳舞席间,张文静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把目光锁定在人群上方的舞灯,很矜持的一句话没说.
舞会之后的日子,每当一帆在碰到张文静的时候,张文静都会面带微笑的顾左右而言他.天渐渐的冷了,一天下起了大雪,天空飞扬的雪花飘飘荡荡缓慢地铺满大地.人们的身影都是蜷蜷缩缩的,脸上都冻的通红.下班的时候张文静在一帆必经的路上等着一帆,她把一条织好的围巾送给了一帆.一帆开始恋爱了.
这一次的恋爱一帆觉得与和凌雪那一次相比非常的不一样,张文静温柔体贴,说话细声慢气,从没做过什麽出格的举动.有时候她会静静的陪一帆练琴,每当一帆练的太投入的时候,她都会一帆说你看你练起来就没完,就象专业吉他手一样.
一帆当然知道文静的意思,在文静的眼里,吉他只是个生活的业余爱好,而在一帆的心里吉他却是一个梦.
由于一帆刚来车间时就顶撞过主任,主任处处给他穿小鞋也是情理中的事,心情不好一帆就拼命的练琴,练琴的过程总让他心情得到舒缓.一次一帆与文静去卡拉OK唱歌,看到那里在招聘乐队,这让一帆动心了.一帆找到了老板说明了来意并现场演奏了一些曲子,老板认为还不错决定可以试一试.就这样一帆开始了白天上班晚上也上班的生活.
在夜店上班的经历让一帆认识了很多搞音乐的人,他们告诉一帆想要长期出来干,只学习木吉他可不行,要玩电吉他组乐队那才是路子.买电吉他要花很大一笔钱,文静听说极力反对,文静家的条件也不错,她希望一帆能好好工作,将来好好过日子.一帆却象中了魔一样说不买电吉他咱们就分手.没办法文静迁就着一帆,可在文静的心里这段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
学吉他自然少不了学习乐理,一帆啃完了一本本乐理书,他想学习作曲,只有学会作曲才是完美的音乐之路,他这样想.他开始自己写一些简单的旋律,并自己配上和弦演奏.
文静越来越少来找他了,一帆知道文静在疏远他,可在梦想与现实间他到底该如何选择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文静知道一帆有一天肯定会离开她的,与其长痛不如短痛,文静提出了和一帆分手,在工作\感情的煎熬下,一帆也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他要去省城,他要抛开这一切去闯一番天地.文静也被他的决定吓了一跳,文静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可没想到来的这麽快.
一帆抛弃了工作\爱情所有的一切出走了.
一帆来到省城寄宿在自己表哥的家里,一处偏远郊区的平房里.没有固定的工作,一帆只有跑场,所谓跑场就是到各个娱乐场所窜演,可这样的演出并不是很稳定.有的地方还要交押金,没演一个月工资不发,押金也被骗了,一帆的生活很拮据.但好的一面一帆写的歌非常受欢迎,在他所认识的音乐人里,都所一帆的歌写的好,旋律很好,很上口.都说一帆将来有发展前途.
没有活儿的时候一帆就在家写歌,钱花光了,一帆整日以方便面度日.北方的冬天一般都零下十几度,怒吼的朔风摧枯拉朽般的撕扯着窗外的树枝,窗户上的冰花一层又一层,一帆看着冰花昏沉沉的睡去.
在梦里一帆感觉到了一支旋律在蠢蠢欲动,他的直觉牵引着他奔向那终极的美.在一片蔚蓝色中,一帆尽情的舞蹈,陶醉在了蓝色的魅惑中.那种美让他忘记了生活中的乏顿,精神的愉悦淹没了他.在梦醒的时候,一帆快速的记下了梦中的旋律,他给它起名叫蓝色忧伤.一帆找到一家唱片行在当地的分支机构叫曲子灌成小样投给了那家公司.
鉴于一直没有其他的事情,一帆索性开始作曲,希望通过卖歌养活自己,可那所谓的灵感似乎并不非常眷顾他,一帆经常边弹琴边记旋律,可写的脑袋生疼,该死的曲子就象地下暗道,你知道它的存在可偏偏找不到入口.
一天一个在夜总会认识的乐手约他去参加一个派对,一帆在派对上认识了大麻,一帆知道这是一种毒品,虽然他只吸了两口,可他至此迷上了这种东西.因为在一帆吸了一口大麻的同时,他的感觉找到了,他有了好的旋律有了好的曲子,这种他自己与自己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他和朋友借了一些钱一口气没了很多这种丧气的玩意儿,一帆一个星期内写出了十首歌.一帆被这种神奇的力量打动,他开始和一切认识的人借钱,买大麻.他布入了一个自己设的圈套.
钱借光了,没有的大麻,一帆却发现自己上瘾了,不写歌的时候他也离不开了.一帆想到了抢,身体的需要占领了他的意志,一天深夜他抢了一个女孩的包,第二天他被自己送进的看守所.
在一帆进看守所的那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那首蓝色忧伤被唱片公司看中,决定买下这首曲子的版权.而事实上也只有这一首得到了别人的认可.
一帆在看守所等待审判的日子里,他想到了张文静,想到了那平淡的生活的理想........
(完)
段志明 013395742429 宁波市江东区王隘二村36号楼603室 315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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