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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部做建筑”吗? 转眼就是十年!从1999年成立事务所到现在,我们一直在这里。一年到头,日理万机,忙于各种工程。这些工程千差万别,但基本关注点差不多一样:梦想和现实的平衡,本土资源和国际潮流的融合。 鹿野苑石刻博物馆:野逸幽深,随机布局。一种结合当地施工水准的非正规工法使这组建筑有了实验性,揉合草根俚语使学院传统重现活力。 重庆四川美院雕塑系:在基地的苛刻限制下以对天光的最大争取来决定造型。对材料,尤其是人工的刻意运用。同样的人工做法在西方发达国家会难以承受,而在此则是富于人性的廉价资源。 安仁建川博物馆聚落文革之钟馆:利用而不是回避商业和文化的矛盾,将商业现实的纷繁和历史遗存的静溢分别极端化,强化各自的感染力,从而创造出独特的场所感,类似于中国传统社会中庙宇和周边世俗生活的依存关系。 南京“中国国际艺术展”:用化整为零的方式把大体量公共建筑转化为山水间的细密体块,使可能破坏环境的“多”变为以“多”为特色。用遍布乡镇的普通水泥材料替换传统砖瓦材料,构筑当代中国村落。 上海青浦新城建设展示中心:以刻意的简单平凡应对复杂多变,用层层递进的公共空间把政府建筑表情转换为平易近人。 广州时代玫瑰园公共空间系统:用架空的城市小路穿越封闭的小区花园,探讨城市孤岛和公共空间的社会融合关系,以及重合城市绿地和小区花园的可能性。 多年的本土实践已经使我们的工作有了一种方向。早年表现为“低技策略”,现在我自己称为“处理现实”。我自认为它已经从某种手法发展为一种方法论,可以称为直面现实、利用条件、解决问题,或称为反扭现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是处理现实还是被现实处理?现实究竟是什么?很难说得清楚。在向未来的疾驶中,现实是正在慢慢变硬的幻觉。 建筑设计和写作还是不相同:操作文字和操作物质。线性阅读和瞬间呈现。叙述之内和叙述之外。从一点展开想象和被物质包容。打不成省略号,一笔都不能虚。不是独自完成而是组织社会资源,就像导演。弄不好不是锁在抽屉里,弄不好要死人……由于曾经是文艺青年,做建筑的这些年最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关于建筑设计和写作之间的联系,回答很困难。“多一个参照系多一个判断角度。”“区分它们也许比混同更重要,弄清不同工具所长,避免用钥匙砍柴用斧头开门。”我尽力再清楚些:建筑首先是要把人和自然分开,然后把想要的东西从自然那儿拿回来。怎样分隔怎样拿?建筑最动人的部分是其中最笨拙难言的那部分,词语可以让它慧根挪移。无中生有,参与造物,建筑学沾点神性;砖石土木,逻辑结构,建筑学情商不高。文字是人发明的并为人之中属于人的那部分感知,而高低硬软却是人之中动物那部分就已知的。熟铜烂铁,它们有明确的物理属性,铁和铜的文明属性呢?有点乱了。物质很古老,建筑很原始,建筑设计也许需要比写作更原始的能力。建筑的本质就在那些物质中,建筑不是什么的媒介和象征,它“直接就是”。站在做对了的建筑面前你会觉得做错了什么……噢我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几个十年?长年生活工作在一个地方究竟会不会成为真正的限制?我常常想,但不肯定。位处西南腹地,周遭大山环绕的四川是有点封闭,好在这已经是一个交通发达信息过剩的时代了,真正的困难不在于缺乏交流,而在于难以沉淀。“少不入川”,生活在这里,可能会土点懒点,但也因此可能保留一份质朴和从容。从平原中心的城市驾车出去几个小时,你可以经历从湿地水草到苔藓地衣的植物学断层,同时也路过汉、羌地段抵达雪域藏地。从时尚到蛮荒,这种风土人情的清晰剖面可以使人很容易感知一个世界的完整结构,避免认知单一感受贫乏。关于混杂丰富和融汇一炉,火锅应该算是一个象征吧。 玉米的生存策略和稻谷不同:玉米在中部结穗。这样它就既便于承接上部的阳光又便于汲取下面的营养,从而结出一个比挤在顶部结穗的稻谷更大的果实。呆在一个中等地区,挨近自然与传统,同时也看得见国际潮流,也许有助于更清楚地了解中国最广大地区的普遍现实,而不那么容易迷失在超大都市流行主题的幻觉里——显然,这是我后找的理由,但也许有点道理。 越真实的理由往往越没道理:我母亲在成都,95岁了!最大的乐趣是看见儿孙就在跟前。孝就是顺。此外,一个人选择生活在成都,基本上就意味着野心不大,我的野心从未大过我的隋性。 5·12地震那一刻我其实在上海,第一时间的信息是:8级!就在成都!我刚刚参加过唐山地震遗址公园的评审,清楚8级意味着什么。妻儿老小,至爱亲朋,当确信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的那个苍茫时刻,我才刻骨铭心地意识到:我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里,只有我自己不在!关于救灾重建我做的一切,扪心自问,真正的动因可能不是出自人道良知,也不大像是借机建功立业,更象是出自愧疚,是将功补过般的积极。 建筑设计和写作也许还有更内在的相似:往深处做,关键是找到自己以便放下,做事要发自内心。用废墟材料做“再生砖”,为普通女孩建纪念馆……都不像以往的设计那样受人委托,搜肠刮肚,而是浪涌波翻就在眼前。就我个人而言,这些事对社会意义大不大其实都不那么重要,是我自己非做不可。这样做,只是因为我身在四川,又是个建筑师。 我是四川人。尽管祖籍河北,爱吃饺子,我还是四川人。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父亲葬在青城后山。这里是我的家乡,我在这里做建筑。建筑设计不只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谋求功名利禄的工具,和文学爱好一样,它也是我漫游精神高峰和心灵深处的导游。这两样都是一辈子不够用的苦活,好处是可以让人一生向上。平行宇宙,循环时间,在哪里都是自己在,在哪里都在自己里。如果舞台不亮,自己修炼放光;不能海阔天空,那就深深挖掘。“在所有的建筑中我最喜欢井。” 2009.4 (一)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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