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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变
马 兰  



一个月之后邓姨来。她说五十块钱,你再加五块我带小青睡。

我决定放手让邓姨照顾小青,全凭她说她做过计划生育。她在月黑风高之夜把一个死婴的头拧下来,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埋进地里,以此证明本村真死了刚出生的那个女婴。她偷偷把女婴送给了一对几十年不育的老夫妇。

他走后,我妈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邓姨身上。她不和邓姨一块吃饭,邓姨在桌上她就气呼呼地端碗到床上吃,头也不抬。

邓姨吃饭迅速。我发现她和我一样爱好肥肉。她麻利地收拾碗蝶,低声对我说,她和老人合不来,命里相克。妈却听着了,悄悄地走到我们中央冲着邓姨说,没有老人就有你了。邓姨没搭话,后来她告诉我,拿人钱就得受人管。

邓姨喜欢向我打听小青蛇父亲的事,说他一定很伟大才配得上我。我一言不发,我好久都不太想起他了,更没有梦见过他,我仿佛也不会做梦了。最近一次做梦在年初,鲜明记着他那天和我做爱他穿的粉红色内裤。做完爱之后他对我总结道,你不就是个女人吗?有何不妥吗?我反问他。

邓姨时常谈及在乡村如何去检查那些育龄女人。把手伸进去,她说有的女人那里真臭,不知道她们的男人怎么忍心要搞。邓姨得意地说她每天都要洗下身,我说那我给你两个盆子吧,一个洗脸,另一个洗那里。不用,一个就够了,混着用。

半个月后,我妈和邓姨又吵开了。邓姨坚持小青睡时,她得看电视。妈说小青看了电视神经要分裂,理论是电视刺激人的大脑皮层,使小孩兴奋,兴奋了就容易分裂。没有事做,不可以擦桌子,做尿布吗?妈在我耳边诉说。我恨妈。我站在邓姨这边,说话要有根据,哪本医学书上这么说?

医生说的。哪个医生?城关的张主治。

邓姨轻手轻脚拧开电视。那你就看吧。妈一把将小青蛇抱起冲出门去。

妈就不能安静地生活吗?

妈作为一根棍子不搅拌泥沙不足以表明生存的意志和快乐。她难道懂得是鲜花就开,是荆棘就不惜将他人刺痛?

以后的日子妈步步紧逼,邓姨似无路可逃。我的血仍然不停地涌动,小青沉默不语,除了她饥饿的号哭。我的头发呢,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头发在黑夜中沉落,一团接一团。衰亡来得如此迅速,使人措手不及,简直淋漓尽致。在我妈又一次向邓姨发难时,我一手抱小青蛇,拿起随身的衣服,叫上邓姨说我们另找地方住吧。我们仓惶出走,瓶瓶罐罐,一路在耳朵边回响。

我白天睡觉,晚上去上夜班。我上班的时候是个标准的职员,举手投足有章可循,滴水不漏。

邓姨在洗我出血的内裤。我知道她是报恩。她哪知我并非因她才与我妈过不去离家出走。“不是看着你在看书我才不帮你洗呢。”我不过是以看书做幌子,当我双眼平视印刷体的方块字一刻钟我将昏昏欲睡,几近在春梦。我们搬家以后妈一直没来看过小青蛇,令人生疑。可一个男子自称是我爸爸在月底坐在屋内了,低声下气地请邓姨好好照顾我,说钱不够用他出。

我不无酸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爸,他真老呵,人可以这么苍老吗?他的手,他的老人斑,末日来临不过如此罢。我没有收他的钱,我有那么多仿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歇的奶水和源源不断滚出的血水。就在这个父女相见的肉麻时刻我竟然没想到他。他音讯杳无,他完全彻底地退出我的生活。我不恨他,他并没说过爱我,我也没说。我们没有誓言,没有誓言的婚姻不存在毁约时掏心掏肝恨不得一网打尽的澎湃激情。



“无政府计划”已经进行了三个月了,大问题并没有出现,也就是说还没有一个人被杀。但据枪支店老板说已卖出五万支枪。这就是说平均两个家庭拥抱一支随时都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枪。人们紧握枪支居心叵测,在黑暗中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是已经不用处心积虑谋杀,不用担心下大狱,怎么人还不开枪呢!

一百对夫妇重组,尤其是女人离家出走,深夜不归。避孕套的出售量以及人工流产的生意好到由不得你不相信人是多么爱性交、喜新厌旧的动物。男男女女们在大街上打架、骂人、调情。人心惶惶但又目瞪口呆、呆如木鸡。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又有力不知往哪里使。

我一切正常,只是我出血的时候满脸红光,快感频繁。但我又不能肯定快感发自何处,快感无处不在。可是我的牙刷买一支掉一支,咬牙切齿的时候我就嗅到一股特殊的腥气。

我站在我工作的酒窖,背出一条语录: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鬼变成人难度更大。

我看见我的妈穿上花花绿绿的短裙子,气势昂扬走来。妈神气活现地告诉我,她看见邓姨在市场买菜,背着奶娃,装作没看见她。我嘴上说,也许是邓姨进城来玩。但我心里相信邓姨骗了我。

邓姨离开我独居的家一月有余,她告诉我她得回乡下照顾外孙,我妈不信,说一定又找到了另外给钱多的人家。邓姨走的那天抱着小青蛇,依依不舍。我说我们上街照张相吧。我们在洒满阳光的木丁街走了一家又一家的照像馆,他们都说天气不好,不照。我说有这么大的太阳呀。他们说正因为太阳大,要反光。



我是越发能在人群中表演了,我谈笑风生,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过去多么羞怯、沉默呵。

蓉,我在梅镇唯一能常去她家呆住半个下午的女子,她似乎不以我为异类,只告诉我,很多人在问她为何和我在一起,她不是有病吗?并问她,我们四目相对时谈什么。蓉说不谈什么,人们更奇怪了。我知道我在梅镇人心目中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奇怪我的五官标致之极,奇怪我的妈防贼似地防我。最使人们不解的是我从不和他们罗嗦。我行色匆匆,沿着街边疾走如飞。我买了许多书放在屋内。我不和男人在大街上吊脖子,我让来找我男子走另外一头,保持距离,我一个人的身影来回穿梭,我怕人们看见我和男人在街上露骨显眼。

蓉结婚时我带着张床单,我看见满屋子的人,不敢进门,丢下礼物逃之夭夭。逃脱的过程中我相信我是一个女旅人,我路过此地。雨水,永远是在雨水中似的。我在看一个人,梦里我看见了谁?远远地注视,人景交错,生长温热的性欲。性欲,生机勃勃在体内有声有色地运行。

一切的变化发生在他走后的半年之中,我生了小青蛇,我脱胎换骨。我的身体坦白在陌生的男人和女人之间。他们随意地打开,翻弄我的下身我的乳房我的血液。我还有什么不可以面对,我没有秘密。他们已经在我身后编辑关于我的故事,断定我的神经大有问题,从我妈的眼晴里便能推敲出甚至说一目了然了:我再往前走一步我非住精神病医院不可,我正在发展的途中。鲜花灿烂,有谁在黑暗中呼吸着我,有谁?我只想吐,很多人影闪烁在我心中,他们究竟是谁?

来我酒窖买酒的人,一个个打扮得都很有意思。我认为他们在跟我调情,买酒哪不能买?调情我当然喜欢,喜欢那种暖昧的气氛,半推半就,飞着媚眼,时不时浪笑一声,我希望这就是沧海一声笑了,我的酒窖成为我世俗生活的里程碑,酒杯映照着我非人的脸色,酒水在我的手中滑来滑去。酒和女人,尤其是寡居的女人,家里还生养一条蛇,戏剧可以一出出演下去,波澜起伏。我下午开店,早晨把小青蛇喂饱。我正在发现我被奶水胀得硕大的朝天开放的乳房有萎靡的希望,每次吸干,就缩小一圈。我对着镜子,满面春风。我感到我的负担会从身体上减少,我将身轻如雁,飘忽而去。



小青蛇的生活比我无聊,她每天吹泡泡或是吹鸡毛,全心全意看着鸡毛上天,她便涌出淘醉的表情。她越来越独立自主,不听我的召唤。她可以一整天一动不动看电视,那些卡通片,她哇哇地笑,腾空而起。哭声似乎很少了。有时候我分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她的身体也正在变化中,我发现她的皮肤有硬化的倾向,捏她的时候我象触着一块已死亡多年的蛇皮。恐惧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浸入我的酒窖、我的睡房。我想我得赶紧给她取个正式的名字,重新命名她,我找来字典左翻右翻,阳光照进来,一块一块的,我在阳光的笼罩之下目光炯炯就在这个时候我瞅见妈的高肚皮奇迹般地消失了。她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你杀了他。我说。笑话,我根本就没有身孕,妈说,你看走眼了,我早告诉了你。

我不停地咬牙切齿,我又嗅到我口腔里浓浓的血腥味。我狠命地吐,鲜血喷射而出,玫瑰花一样地开了。我重回下午的梦中,我不断地推门,一个接一个的门,家在前面,被许多似乎是永无止境的门拦住。我高喊小青,小青。没有谁破门而出,空无一人的地带。



你为什么和他靠得那么近?我都看见你裙子里面的肉了。真不知羞耻。丈夫在我产床旁边说边打喷嚏。

你要离婚是吧。我不知道我为何如此镇定自如,象在背台词。

我们是没法再一块生活下去了,没有基础了。

那小青归我吧。

也好,子随母嘛。

你是不是可以出去了,这是妇产科病房。

你想叫我睡到走廊里吗?天下最毒妇人心。

我背转身,脸向着窗外,空气闷热、燥湿,随手可拧出一把水。产后的下身还剧烈地痛,护士的办公室远在另一头。我突然忍无可忍,我甩出一把汗水字正腔圆地冲他说,据法律规定妇女在哺乳期你是不能提出离婚的,除非是我提出,要我提出你拿一万块钱来吧。我知道如何刺激他,正如他要以离婚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丈夫所说的一切离婚理由在我看来难掩他不懂女人、不懂他自己是谁的愚蠢。可他究竟是谁呢?他是个异乡的男人,对此我确信不疑。他最主要的特征是挑选西瓜的技艺,他不用反复拍打,一眼就可看出瓜熟没有,熟到何种程度以及瓜的产地。另外他总穿紧身的粉红内裤,一天一换,挂在厨房里。等月亮射杀进来他便极有兴趣地说,瞧瞧,生活不是很有诗意吗?而且还有逻辑。

我怀孕了,我说,这才有点逻辑,也诗意对吧?

你怎么会?不过才几次,你真有诗人般的敏感,可你象生孩子的女人吗?你哪天不高兴了不把小孩给扔到窗外才怪呢。不行,绝对不行,你去打掉,钱由我来出。

你相不相信我会生条小青蛇出来,你看着吧。懂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吗?我一见你就知道你前生是条蛇精,千年蛇精。想变人而变不成。

你是个疯狂的女人。

你是个无情的男人。

妈和丈夫的关系在称谓上互不相让,僵持不下。我没告诉我妈我和他争执的主题以及我和他本质的不同,我们不停地吵骂想必是有主题的而竟能天昏地暗地吵那我们在本质上应该有所区别。但我发现妈对我们之间的事了如指掌。毫无疑问她偷偷看我的日记像他一样喜欢鬼鬼祟祟、偷鸡摸狗,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我买的书习惯全部签上我的名字,他偷偷用钢笔划去并写上他的名字。他偷他妻子的书,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个多么荒唐的事呵。我开始自然不知,只感觉我的书逐渐减少。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他在电影院分配到了单独十平米的房间,我在房间走来走去,用我的鼻子,模仿考古学家们的兴奋。书架的内层全是我久寻不得的书:《金枝》、《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自然女性》……

“为什么?”我问。他沉默不语。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这是多么可笑而令人伤心。我的另一惊人发现是他还把婚前拍的一些裸体照私自保存了一份,藏在他一个上锁的抽屉里。他还收集我打电话的单子,只要是我打给他认为可疑的男人。我确定我没有虚度生活,这些单子可以作为一种证据存在。但我同时感到我四周的墙丧失了安全,危险随时都会扑面而来。在这一天的梦里,我梦到我的下身滑出一小股血,我梦醒了。我伸手一摸,特别的香味,我的月经是香的。

十一

我一直想寻找邓姨,有的人说她死了,有的人说她脸色极为可怕,在城里背着他的外孙行色匆匆,可我从来没有再看过她,甚至我走街串巷的妈也没有。邓姨不见了。我想起她端坐在我时常闪着白光的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前,织着毛活,说给她两块钱她帮我洗头,我不用出去。“她们洗不好的头发,你的头发多好呀。”已经在脱了,我说。头皮发痒,伸手一触,又是一股,接近无法无天了。

你真忍得住?

你说什么?

男人嘛,他走了,你怎么不找个来。我在你这个年龄可是天天要人陪的。

我几乎笑了起来,我是个没有性生活的女人。人类真愚不可及妄图通过变化多端的性行为拯救陷入绝境的生活,叫唤出那些证明性能力的声音。很长的时间,性是我体内飞扬的一只大鸟,使我腾空而起高高在上。那天就想让他带着我飞逝。我们面对面站在黄昏下的梅镇电影院门口,空气中飘过从不远处农贸市场传来的腐烂的豆芽和鱼的腥味,主要是鱼腥。我们各自买了两张票。他发出邀请,我们一起看吧。好吧。电影有个名符其实的名字“情人”。玛格利杜拉?杜拉,我不断地念着剧作者的名字。电影演完了,“要不要去我的一个同学家看看我的画?我的同学不在家。”我跟他去了,我不过想和一位陌生人分享性。十九岁的杜拉在热带的木板上与梁家辉做爱。十九岁的杜拉把母亲当敌人。

我的血涌出,湿透了裤子。邓姨激动地说,你的头发黑,精血又旺盛,找男人吧,否则你会得干病。这种病我见多了。说梦话,神智恍惚,不吃不喝,死的时候艳如桃花。

我目睹盘成一团熟睡了但口含白泡的小青。她的身体在起某些我现在还不太明白含义的变化,她口干舌燥,不停地渴水,并且她的头渐渐长大、长圆,开始显露人形,躯体却缩短,中央出现一小斑点,大有肚脐之势。还有她不愿再睡在地上,转而喜欢上床,装模作样地套上被子。

邓姨,明天别忘了买一只公鸡,我们清蒸来吃。

那好呀,要买到三斤重的好公鸡,得起早。邓姨说起吃高兴得手舞足蹈象个孩子。

我脱下我的连衣裙,走到阳台上,仰头数星星,今夜能见度低,天空低声下气,星星非常短小,数到十个他们就一哄而散。

十二

通向他同学家的木质楼梯极为陡峭,几乎垂直于地面。他拉我的手,拾级而上,到了中央地段我实在胆颤心惊,叫了声哎哟。他的手一松,说,什么事?我说没什么。女人就是大惊小怪。他大踏步地快速而行。

屋很小,天花板也低。几幅素描,一两张没画完的油画。

就这些?我问。他说还有的放在老家了,要不要来一张?我看你上画。算了吧。没有女人不喜欢有人给她画像的。我就不喜欢。那你要怎么样?不知道。

我那天的心空洞无边,随时随地都嗅到从农贸市场里飘荡来的鱼腥味,我确定是正张开嘴,半死不活的草鱼。我鼻子发酸,哼哼几声,血就出现了。

“你是倒经了。”他似乎满意地说。

“我知道,我一直是这样。”我故意不动声色,装老练。

后来我们有一句无一句地说话。说到男人和女人在一间屋子内不做爱是自私的可耻的不自然的,他立即象一团肉注解了干燥的讨论,滚到我的身上。我也产生兴奋的趣味。性,这时候在我的身上很明显地体现,我只有推波助澜、推陈出新,我看着我活泼的身体真实地代表我世俗的表现欲以及对自身肉体淫秽的好奇心。我正准备贪婪地集合力量向我要死了的临界点冲击,他冷不防抽出他那私物,并拉灭屋内最后短小的灯光,喉咙里喃喃自语,拉过我的手要我继续摸索他那里。液体股股地从我指尖流逝,怎么会有这么多呢?也许不是精液了吧?液体还在源源不断地滑翔,黑暗中农货市场的血腥味又冲进我的鼻孔。我说你开灯吧,我快要吐了。你怎么这么自私,不是精液我会有快感吗?我分明嗅到尿骚味。他下身的液体仍然在我的手指一张一合中层出不穷。我不知过了多久。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走下他同学那垂直于地面的楼梯时,几位头戴白巾的妇女有气无力地抓起扫帚,哗哗地扫着木丁街。我疯狂地快速骑车,我竟没忘记闭气,冲进扑面而来的一团白雾似的尘土。尘土飞扬,呛人刺鼻。

妈站在大门口如鬼魂,问,你去哪里了?头发这么乱,眉毛都稀松了好多,找男人了是吧?他是谁?你不说,没关系。我是为你好,你看,要不是我在这里瞎守着,李大爷早把大门关了。别的人家的人我才不关心呢,回不回来管我什么事。你不同嘛。妈走路的步伐,说话的口吻怎么和一只老猫相近,窜来窜去,敏捷多疑,使用爪子行事。妈见我不说话,更急了,拉我的手。“放开,你给我放开。”我厌倦地说。他是谁?你告诉我,他可不可靠?妈锲而不舍。

我忘不了这一天如一幅迎风的旗帜爬满欲望,无论作为梦幻还是真实的经历。我的脑髓定被吸干了,即使我想说也不能说出一块完整的句子。我把自行车往墙角一扔,爬上水泥的楼梯,一头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十三

星星和乌鸦都很少。

梅镇人在三个月“无政府计划”的实验中,竟无枪杀事件发生。最伟大的成就是最终导致八十对夫妻离异,十三辆货车在浓雾中相撞。这与平时的统计相差无几。最应该发生的抢劫银行、偷盗等刑事案件,竟奇迹般地无影无踪。社会学家面对新形势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提出报告曰:梅镇人的人生态度不积极主动,难以出现社会大动荡,因此失去了考验人性在自由的环境中之表现的历史以及现实意义。从今天起宣布“无政府计划”作废,重新恢复一切原有的法律制度、社会伦理价值观念,如有违抗,格杀不论。

我就是在梅镇重新回到有政府之日决定和他结婚。我们分别向单位打结婚报告。他说你也不小了,我们结婚吧。我想都没想,我痛恨思想,我就说好吧。除了结婚我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可结婚太简单了,妈也不知道。结完婚回家,妈问,你真的结婚了?我说是的。妈便没多说话了。为此我会感谢她。并将“漂变”小说献给她的老年。

我仍然在变化之中,我还没有发育完整作为新的女性生命。我很难说清我的血迹如何在每一次发射后自生自灭。我无法证明我的出血,不过我脱掉的头发我紧握在手,我的小青蛇已经象个小姑娘了,她也开始数星星,一脸向往的表情。而我在梦幻里回头眺望,象只摇摇欲坠的风筝。我的手指一大一小,据说这是聚财时代来临的标志。我确定我现在的身份为一个丈夫失踪的有夫之妇。

1997.1.21,纽海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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