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两个人的天堂(上)

发布: 2014-11-13 14:09 | 作者: 宫白云



        (六)
        人的命运有时候被自己瞬间的抉择改变。豆豆就这样一无返顾地扑向了杨传辉,根本不去考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现实。也许只有两个同样渴望温暖的人才会互相吸引,也许他和她一样等待火焰。你必须信任这一切,它的真实性,它的发生。
        上午的D城长途客运站。杨传辉与豆豆告别。豆豆的家在离D城百十多公里的A镇,坐长途汽车五个来小时就到了。肮脏狭小的汽车站里,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人群。豆豆站在车窗后面,用手指抹掉玻璃窗上白茫茫的雾气,用力地对他挥手,脸上有泪,眼睛里却是笑容。
        那一刻,杨传辉的心霍地破碎,他身形抖颤,转身离开了车站。
        天空阴沉下来,有大片重叠起来翻卷的云层,不一会儿,天下起大雪,细碎的雪花在天空中飞旋,一片一片,轻轻地跌碎在杨传辉的脸上。杨传辉用手指把衣领竖了起来,叹息一声,然后朝他常去打工的工地走去。
        到了工地,他找到了经常照顾他的工头张哥。张哥名字叫张安,是个温暖安静的男人,剃着干净的平头,身形瘦削而挺拔,大约四十左右岁的模样。俩人寒暄了几句,张哥便给了杨传辉一份看守材料的活,晚上住在搭在工地边上的简易小屋里,工钱是按一天一宿来算的,每天20元,饭菜自己解决。
        杨传辉很知足,一个寒假能挣个五六百块钱,除了吃饭,给家里过年足够了。
        雪后的黄昏有些萧瑟,回到家的豆豆站在家门口发了会呆,然后举起有些沉重的手敲开了门,爸爸打开门,看见她回来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声:“估计你这两天回来,快去洗洗吃饭吧。”
        爸爸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碎花的棉睡服,一头卷曲的头发染成了酒红色,眉毛纹得过于纤细,挂在扁平的脸上,显得很不协调,嘴唇漂染成了猩红色,就像一片饱含毒汁的花瓣。豆豆叫了她一声“柳姨”。她瞟了豆豆一眼说:“呦,大小姐回来了”。然后仰着脖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
        豆豆放下了背包,去床边看了看正在睡觉的弟弟,小小的孩子,有粉红得近乎透明的小手和耳朵。豆豆轻轻地亲了亲他可爱的脸蛋,小家伙醒了,豆豆抱起了他,他瞅着豆豆笑了。豆豆一阵心酸,这个家只有这个不懂事的弟弟给了她一个绽放的笑脸。
        豆豆的寒假生活是可以预见的,柳姨把所有的家务活都甩给了她。好在豆豆是个勤快的女孩,倒也不计较这些,每天洗衣、做饭、料理家务、哄弟弟,一天很快过去,只有夜晚是属于她的。她把夜晚留给了阿辉,只要一安静下来,她就开始想念。
        屋里的黑暗犹如大海,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正随着潮水漂向世界的尽头,而这一刻,世界是不存在的,只有她和阿辉两个人。
        她清楚地记得,他的手抚摩在她的皮肤上的温情,他缓缓的,温暖的亲吻,他在她身体里面的放纵……他睡着时候的纯真,他的头发和手指的气味……她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一夜,她就这样深刻地怀念和记得他的气味。那些气味在隔了这许久的日子里,依然在她的记忆里鲜活盘旋,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有些感觉豆豆只能把它藏在心里,很难对别人描述。当无法表达的时候,就只能选择沉默。豆豆在沉默中睡去,清晨从梦中醒来的一刻,她的阿辉就睡在她的梦里。她睁着眼睛,看曙光透过窗帘一点一点地照射进来,她的心里因为幸福而疼痛。
        
        (七)
        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越来越寒冷,整个工地只剩下杨传辉一个人。傍晚时下起了雪,他能听到雪打在他脸上的声音。饥饿使他的感觉异常敏锐,整整一天他只就着凉水啃了一个发硬的冷馒头。
        只从与豆豆有了那一夜,他对她的爱再也无法回头。他只想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那怕只放得下一张床,临睡之前他的手指抚摩在她的肌肤上,闻着她的味道闭上眼睛。还会有一个孩子骑在他的肩上……
        他站在雪地里想着。风越来越大,雪花飘到他的脸上落进脖子里,冰凉冰凉的,他的脚有点冻麻了,他不住地在雪地里跺着脚。突然,他看见几个人在撬仓库的门,他意识到是盗贼来了,他估摸着不是他们的对手,赶紧掏出老张留给他的小灵通拨打了110,然后又给老张挂了电话。盗贼动作很迅速,一会就把一辆130货车装满。看见他们要跑,杨传辉拎起一把铁锹硬着头皮冲了上去高喊:我报警了,东西留下,快滚。
        几个盗贼眼露凶光,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一齐向杨传辉扑来。杨传辉像野兽一样抡着铁锹,几个回合下来,身单力薄的杨传辉被放倒在墙角,他们朝着躺在地上的杨传辉狠命地踹了几脚,然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当老张赶来时,杨传辉正挣扎着爬起来往地上大口地吐着嘴里的血水,他看着杨传辉血肉模糊的脸,揉着眼珠子不敢相信。这时,110也赶到,他强忍着伤痛,把盗贼的车牌号告诉了警察。然后老张把他送进了医院。
        好在没有硬伤,打了针,清洗了伤口,一番处理后,老张交了医药费又把杨传辉送回工地的小屋。然后掏出200元钱说,快过年了,你又受了伤,我个人给你点钱买点营养品补补。
        老张走了后,杨传辉爬到床上,把被子拉起来盖在身上,身体被暴打的伤痕在灼痛。窗子有雪光映照进来,无声而寒冷,孤独深不可测。他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屋顶,一张脸被冰冷的眼泪浸湿。半夜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豆豆,带着熟悉的气息,寂静地俯向他,他抬起手,想抚摸她,手在黑暗中凝固成孤独的姿势,醒来发现自己浑身在微微的颤抖。此时,他多么的想豆豆能在他的身边。
        第二天,杨传辉挣扎着爬了起来,去街口的小面馆买了碗拉面,坐在油腻而肮脏的木头桌子旁边埋着头吃着,把汤喝得干干净净。走出面馆,他在工地的入口处坐了很久,盯着那通往这里的唯一的路,直到眼睛开始发花,才拖着有些僵硬的腿回到了他的小屋,他的心里反复唤着豆豆,终于忍耐不下去了,他掏出小灵通给豆豆挂了电话。
        豆豆得知杨传辉的情况后,心在惊惶地跳动,似乎要碎裂一般。她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杨传辉的身边。她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一往无前的女孩。她拉开了爸爸的房门,爸爸倚在床上边抽烟边看电视,身旁是穿着睡衣的柳姨,她侧躺着,一只手搭在她爸爸的胸前,偎在她爸爸的怀里,看到豆豆进来,身子一动没动,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式,反倒是豆豆的脸一阵红似一阵。爸爸看到女儿进来,把柳姨放在他胸前的手拿开然后坐了起来,柳姨嗔了他一眼,转过身子把后背给了他。
        “豆豆,有什么事吗?”爸爸问道。
        “爸爸,我马上就去D城,我的朋友受伤了。”
        “男朋友吗?”
        “恩。”豆豆声音虽然不大,但含有一种坚决,她用期待和恳求的目光看着她的爸爸。
        豆豆爸爸望着女儿这双充满了期待和恳求的眼睛,心突然硬生生地疼了一下。他下了床,在他衣服口袋里掏出了500块钱给了她女儿。
        “豆豆,爸爸知道你的性格,我阻止不了你,这点钱你拿着自己支配吧,你也大了,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记着代爸爸向你男朋友问好。”
        豆豆接过钱说了句“爸爸,谢谢您”,然后就哽住了,她上前抱了爸爸一下,转身哭着跑开了。
        接到豆豆要来的电话后,杨传辉哭了。他擦了把眼泪,立刻赶去车站,等着豆豆的到来。他在雪地里站了两个多小时,被风雪完全地打透了,嘴唇冻得青紫,眼睛张望的酸疼。
        A镇通往D城的汽车终于到了,杨传辉跑了过去,他一眼就看到了豆豆。他高喊:“豆豆……豆豆……”
        豆豆看到杨传辉青肿瘀紫的脸一下子顿住了,她奔过来抱住他叫了一声“阿辉”,泪水夺眶而出……
        
        (八)
        大雪苍茫而盲目,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地摇落。杨传辉把豆豆的脸捧到眼前,擦着她的眼泪,心里像有一只手搭在上面,揪着五脏六腑。他说:“傻丫头,别难过了,我过两天伤就好了,你掉眼泪,我心揪的慌。”
        豆豆的心一下子温柔起来,两个人牵着手出了车站。杨传辉看着豆豆,左右都是欢喜,他的心被幸福包裹着。快到工地时,他突然把豆豆背了起来,然后在雪地奔跑。豆豆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的笑着,冬天的风里飘着雪花,她快乐地叫着“阿辉……阿辉……”。
        杨传辉放开了喉咙:“我确定/你就是那我心中如花的羔羊/你是我的天使是我的梦想/我搂你在怀里装进我的身体/让你我的血液交融在一起/你确定看到我为你披上那温柔的羊皮/是一个男人要改变命运的决定/我有多珍惜/珍惜这份真情/我相信这真情在天地里是最高的荣誉。”
        刀郎的《披着羊皮的狼》被杨传辉唱得深情无比,唱到最后,他的声音竟有些嘶哑,眼里有泪花在滚。豆豆的眼泪也暖暖湿湿地流了下来。
        到了杨传辉的小屋,扑面而来的是阴冷和灰暗。屋里没有生火,一丝暖意都没有。
        “豆豆,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把火升起来。”
        “恩,你生吧,太乱了,我给你拾掇拾掇。”
        豆豆把她的羽绒服脱了下来,杨传辉找来了柴火,俩人开始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小屋在一旺炉火的映照下,渐渐温暖起来,原先堆得乱七八糟的小床也被豆豆拾掇得整整齐齐。
        “阿辉,我知道你肯定没吃饭,我买了五花肉和酸菜还有粉丝,咱俩吃火锅吧。”
        “哦,豆豆,我不是做梦吧,我快有四年没吃肉了,我都忘了肉是啥滋味了。”
        “就知道是这样,阿辉你有锅吗?”
        “没锅,就有一个盆。”
        “盆也行,你拿给我啊。”
        杨传辉把他唯一的盆拿给了豆豆,豆豆把盆刷了刷,然后放上水,放到炉火正旺的炉子上,又从她带来的大包里拿出她在超市里买的切好的酸菜和五花肉倒入盆中。
        “阿辉,你都有什么调料啊?”
        “就有盐。”
        “哦,也行,拿来呀。”
        “恩。”
        杨传辉把一袋盐拿了过来,豆豆倒了少许放在盆里。
        在等待锅开的时候,黄豆豆变戏法似的从她的包里拿出了香肠、熏肉、米糕、花卷,袋装的小咸菜,最要命的是还有四罐啤酒。
        杨传辉一瞬不瞬地盯着豆豆柔柔的手往外拿着这些,他的眼湿润起来,且不说这些东西都是他没吃过、尝过的,单就凭豆豆想着他的这一片深情,足以让他感动一生。
        “开锅了,阿辉,可以吃了,五花肉满锅飘,酸菜喷喷香。”
        豆豆边说边用仅有的一双筷子夹起一片五花肉送到杨传辉的嘴里。
        杨传辉久久地在嘴里咀嚼着,舍不得咽下去。
        “好吃吗?”
        “恩,太好吃了,我都舍不得咽呢。”
        “傻样,这么多呢,来,过来坐着吃,喝点啤酒。”
        俩人围坐在炉前,喝着啤酒,吃着酸菜五花肉,他夹一口送到她嘴里,她又夹一口送到他嘴里,一双筷子扎着一个花卷他咬一口,她咬一口,然后深情的对视,无声地欢笑。豆豆喃喃:“真想永远这样。”
        杨传辉的眼里饱含了泪花,他说:“豆豆,这是你给我的最幸福的时刻,你是我的天堂。这香肠、熏肉还有这啤酒都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喝到。我身下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我们兄妹一年拼命盼得就是过年,因为过年我们才能吃到肉,才能可劲地吃饱,在过年那天,我们把小肚子撑的圆溜溜的,肚子再怎么涨,都舍不得去厕所,因为,去了厕所,拉空了肚子,会容易感觉到饿,过完了年,是没有机会再能吃顿饱饭的!我们都憋着,忍着,特别是我。”
        杨传辉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豆豆的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心就象被人揪去了似的生疼生疼,眼泪顺着鼻尖往下淌。杨传辉伸出手轻唤:“乖,到我怀里来。”
        豆豆的呼吸有柠檬的清香,那是一个存留着单纯而甜甜的幸福的女人才会有的气味。她温柔的眼睛像一面湖水,跳动的血管传过来的热情,让杨传辉窒息般地亢奋。他感觉有火焰烧灼着喉咙,胸口,一直烧到脚底。他轻咬着豆豆的耳朵喃喃:“宝贝,亲爱,乖,我一无所有,就有爱,让我把它全部给你。”
        杨传辉的唇像深海的鱼向她游了过去,豆豆青春的身子开始抖颤。他伸出手轻柔而缓慢地解开她上衣的纽扣脱去她的衣服,豆豆纯真灼热的身体在红红的炉火前像一条美人鱼。豆豆把他的手拉起来,放在她赤裸的胸前,杨传辉握着这饱满发出低声的呻吟,他说:“豆豆,你真美妙!”
        他感到眼前有银白的鳞片迷乱地闪烁……

发表评论

seccode

最新更新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