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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天堂(下)

发布: 2014-11-20 18:26 | 作者: 宫白云



        (21)
        不知过了多久,麻古的药力退却,悸动慢慢消失,杨传辉清醒过来,他看到满地的狼籍以及自己与李芸赤裸的身体,羞愤难当,全身被电击似的颤抖起来,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下体,找到自己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踉跄着奔向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李芸在后边喊着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离开这里。
        出了门,杨传辉没走多远就一屁股坐在了街口的石阶上,他的冷汗直冒,双眼冒火,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内心破碎,绝望与欲望在他的胸口纠缠,崩溃了他全身的力量,他双手捧住脸伏在膝盖上,滚出了痛恨的泪水。眼泪带有极其剧烈的羞耻心,因为它带着一种无力感,就像面对麻古与李芸,他无可抗拒,却无地自容。他不知道在经历了这种事后他再将如何去面对豆豆那双清澈的眼睛,他被巨大的心理负担剧烈而静默地击倒。他的心中布满了对李芸的怨恨,又对那种极度亢奋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很想找个人狠扁一顿,以泄心头的愤懑!
        过了许久,他站了起来,脚步有些摇晃,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他稳了稳神来到了大街上。天空的阳光独自灿烂着。大街上,人潮涌动,车马如龙。杨传辉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他的前面走着一个年青的女人,身材很高挑,穿着高腰长统皮靴,棉短裙,红色的棉线衣松夸夸地卡在细腰上,酒红色的卷发,肩上挎着玫瑰红的皮包,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红色手机边走边旁若无人地讲着电话,活像一只“火烈鸟”。
        这时,一辆摩托车飞弛而来,车上跳下两个“飞贼”不容分说上来就去抢夺“火烈鸟”的包和手机,“火烈鸟”拼命地喊叫,周围的人没有一个靠前。杨传辉却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他以闪电般的迅捷打了其中一个“飞贼”一拳,“飞贼”一个后踉跄就跌倒了,杨传辉又扑过去夺另一个“飞贼”已经抢到手的包。这时有人喊:“警察来了!”
        “飞贼”匆忙松手,包到了杨传辉手中,“飞贼”一声呼哨,拽起同伙驾起摩托车逃窜而去。这时候执勤民警赶了过来,看到杨传辉手里拿着包,以为他是抢劫犯的同伙没来得及跑掉,就问被抢的“火烈鸟”,他是不是跟“飞贼”一伙的,“火烈鸟”惊魂未定地看了看杨传辉,不知为何竟点了点头。杨传辉怒火中烧,上前一脚把她踢翻在地,接着一拳打在她的脸上,打的她鼻口窜血,几个民警上前扭住了他,他朝躺在地上哇哇直叫的“火烈鸟”呸了口:瞎了眼的臭女人。
        挨了打的“火烈鸟更加一口咬定说是杨传辉抢了她的包。民警二话没说,就要带走杨传辉。杨传辉急眼了,高喊,你们不能听这个女人胡说,是我帮她抢回了包,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其他的人。可是周围看热闹的人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任杨传辉怎么解释都没用,他被民警连打带踹的揪上了警车,民警同时对“火烈鸟”说,麻烦你也走一趟吧,我们要录口供。
        幸运的是那两个“飞贼”被及时抓住了,交代了抢劫与杨传辉无关。杨传辉终于从派出所出来了,天空飘着雨,有点阴霾,来来往往的人潮,冷着一张张没表情的脸。
        
        (22)
        杨传辉夺门而去后,李芸的心里涌上复杂难辨的情绪,不是懊悔,也不是失落,慢慢漫过她心的是一种无边的伤感。她的老公是家里的独子,他的父母视他为掌上明珠,儿子突然地去世,对他们的打击很大,他们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他们的孙子。他们恳求李芸把孙子留在他们身边。李芸不忍心拒绝,儿子去了爷爷奶奶身边,李芸一下子空落下来。她独力承担起这个家庭的担子,赔付着青春、精力还有小心,像只蚂蚱那样奋力蹦达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她的生活因专一的深陷而乏味,她被自己的野心操纵,试图以物质的虚荣来做证明并填充自己的空虚。当夜晚来临,她筋疲力尽地一个人躺在孤寂的大床上,有时心里就会堵得发慌。泪也会莫名其妙地流了出来。岁月像一把精致的锤,一直在锤打着她,把一些痕迹留在了她的脸上、心上,每当她照镜子时都会为自己眼角的细小的皱纹而哀叹。
        让她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喜欢上了杨传辉,他俊朗的外型,不卑不亢的个性都让她不知不觉地想起她的老公。她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会轻易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于是她绝然地在咖啡里放了麻古,不是因为欲望,也并非诱惑,她仅仅是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她想用这个方式把他永远拴在自己的身边。危险的开始,注定了一段危险的旅途,这是已经和结局无关的激情,她已迎头而上。
        一如她的期许,杨传辉所给予她的快乐是她无法言说更是无法遮掩的,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从来没有过的明亮。埋藏了很久的欲望满溢出来,在她身上化为万种风情,她不断地呻唤,虽然杨传辉把她当成了豆豆,可她情愿成为替代……他强悍的激情让她窒息,她的眼睛因为感激而湿润。人可以因为身体或者灵魂而爱上另一个人。但灵魂之爱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华丽的自慰或深度的意淫,而身体的迷恋却是直接而强烈的,更加的深情和冷酷。
        李芸发现原来幸福感可以用麻古制造,她不知道一个人若天生缺乏了某种道德标准,是否倾向于一种原罪。而这种原罪导致她越走越远。
        她点了支烟狠吸了几口,把它摁灭在烟缸里,然后给杨传辉的公司打了个电话,故意对杨传辉上门维修服务说三道四,表示强烈的不满,说你们公司如果再用这样态度恶劣的人,以后我绝不再不买你们的产品,而且我还要告诉我的亲戚朋友也不买。电话是刘志接的,他不知道一向表现上佳的杨传辉为什么会被人投诉,但为了公司声誉,他还是选择了放弃这个小伙子。
        当杨传辉从派出所回到公司,刘志告诉他,因李女士的投诉他被开除时,他的脸一下子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苍白。
        杨传辉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公司。天气阴冷,他一边走一边感到自己的颤抖,他的心在碎裂,这一天他经历了太多的残酷,它们摧毁了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期许。一种完全把它吞噬掉的剧烈痛恨涨满了他的全身,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把它平息掉。他迈动着双腿机械地向前走着,脑子中只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地报复李芸,他要让她痛苦,不仅仅是失去一切的痛苦。
        冰凉的夜风,揉碎了华灯初上的倒影。满大街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像蠕动在狭窄缝隙里的昆虫。杨传辉第一次感觉透骨的痛恨竟然如此的折磨人。
        
        (23)
        夜色越来越深,灰暗的天空有暴雨和风的气息。杨传辉被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李芸住的地方。他抬头看了看她家的窗户,一片死寂,知道她还没有回家,便一屁股坐在小区门口的石阶上,内心的忿恨肆无忌惮地灼烧着他。
        就在这时,李芸开车回来了,当她看见杨传辉的刹那,她的心无来由地荡了一下,接着又荡了一下,她的眼睛猛然有光柔和起来。她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向杨传辉走了过来,杨传辉也看见了她,他一下子就蹦了起来,上前揪住李芸怒吼:“为什么害我?”
        李芸瞅着杨传辉怒火中烧的样子竟然笑了,“小杨,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是你要明白,我这不是在害你,而是在救你。”
        “你害得我无脸面对豆豆,害得我丢了工作,还说是救我,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杀了你。”杨传辉一边说一边粗暴地推倒了李芸,然后上前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时小区的几个保安跑了过来,拽住了杨传辉,李芸的脸已经青紫,脖子上印着杨传辉红红的大手印,她缓了半天才上来一口气。保安要报警,李芸挥了下手,“他是我弟弟,你们忙你们的吧。”然后又对杨传辉说:“快拉我起来,回家,我有话对你说。”
        杨传辉的心里像爬进了条毛毛虫,几个保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只好伸出手把李芸拉了起来。李芸低着声音对他说:“还不快跟我走,你想被警察抓吗?”李芸的话一下子让杨传辉的心痛得发酸,他今天刚从派出所出来当然不想这么快又回去。他瞪着李芸,突然想流泪。李芸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竭力掩饰住涌上来的某种东西,上前拽住杨传辉胳臂说,走吧。
        进了李芸的家,杨传辉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羞耻,他忘不了白天与李芸的那一幕,他直觉得自己是肮脏的,他拉开门就要走,李芸从后面抱住了他,“阿辉,我知道你恨我,恨得想杀了我,但你想过没有,你杀了我,你也逃不掉,你的豆豆还有你的家人谁来照顾?我用那种方式其实就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像金子一样稀少,你不应该被埋没,你在那样的地方工作何时才能给你的家人好的生活!”杨传辉用力掰开她的手甩开她说,“我就是穷死也不会帮你干犯法的事。”
        “放心,不会让你干你不想干的事,我想好了,准备聘你做酒店的经理,年薪十万,帮我把酒店全面管理起来。”杨传辉说,“你是个卑鄙的女人,我不信任你。”
        “你差一点把我掐死,我都没怪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明白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爱上你了吗?”“爱我?用这样的方式?”
        “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爱你,我今生只爱豆豆。”
        “我知道啊,那没关系。”“你这个疯女人,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我只想你在我身边,你来我这里工作,可以迅速让你的豆豆过上好日子,你何乐而不为呢。”杨传辉看着她,这个女人的眼睛很有力量,注视他的眼神有一种控制全局的厚重,他倒退了一步,心仿佛一个旷野,没有声音,只被巨大的茫然控制着,一种走到了尽头的麻木。他疲惫地靠在墙上闭上眼说“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你来试试,觉得不好可以随时离开。”杨传辉的心在翻腾,他知道拒绝这样的一份工作意味着什么。金钱是多么甜美的罪恶。李芸的话更像一场暴雨,简单,直接,让他无处可逃。他感觉了窒息,如同他被扼喉。
        李芸的眼睛开始闪亮,她知道他在挣扎,她更进了一步说:“阿辉,我知道你急需要钱,上次豆豆推荐你来应聘客房经理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先预付你工资五万,你把毕业证赎回来,把欠的债还上,剩下的供你妹妹上学,你看如何?”
        如果说杨传辉没被李芸这番话打动,那纯粹是胡扯。他紧紧地咬了下嘴唇,酸楚进入骨髓。他所有的坚持在顷刻间瓦解,他的心一片支离破碎。
        “怎么样?”李芸微笑着看着他,眼睛稍稍地眯起来,有平和的温情。杨传辉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对他产生兴趣,他是一个四处遭人白眼的穷大学生,茫茫世界滚滚人流没有人把他杨传辉这个乡下人当一回事。可是她看上了他,给他工作,给他金钱,还说爱他,他不知道这对于他是一种祸还是福?无论祸福他都决定一拼,为了豆豆,为了家人。
        “好吧,但犯法的事我绝不做。”说完他的嗓子眼就酸酸的作哽,身子微微的发抖,他假装看着别处,侧过脸不让李芸看到他的眼。
        李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杨传辉躲开了,脸莫名地红了起来。李芸想起了他们的激情时刻,他的脸也是这样的红,不由得笑了,她的眼神温暖起来,“阿辉,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
        杨传辉急忙摆手,“可别,千万别,我怕……我得走了,豆豆该等我着急了。”李芸知道他说“怕”的含意,她不动声色看了看他说,“那好吧,明天你来上班时我把钱给你。”
        杨传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被他掐得脖子红肿的李芸,突然心中涌上了一丝不忍,这一眼立刻被李芸接住。她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上摩挲着,他有些触动和难受。前一刻他还恨得她牙根刺痒,这一刻却布满怜惜。时间倏忽从眼前经过,有些苍狗白云的意思。这么冷的天气里,四处冰凉,她的手却是暖的,痒痒地刺着他的心。他有些恨自己,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外面下起了非常大的雨,整个城市淹没在喧嚣的雨声中。李芸一直站在窗前,望着杨传辉雨中踽踽独行的背影渐渐远去,一种钝钝的疼痛细细密密地绗过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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