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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种阿廖沙

发布: 2015-5-21 18:22 | 作者: 李约热



        
        六
        夏如春不敢去见阿廖沙的妈妈。阿廖沙叫我去做她的工作。我以前都是作为顾客去她店里吃早餐,现在是作为“自己人”去动员她参加这次历史性会面。
        下午,我和阿廖沙去她家,门刚打开,夏如春三岁的儿子就扑向阿廖沙。叔叔,叔叔,抛沙袋!阿廖沙把他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横着把他抛起来。哦,这就叫抛沙袋。阿廖沙带小孩真有一套。一、二、三……一共抛了十下,他力气足得很。每抛一次,小孩都惊叫一次。小孩的惊叫,掩盖不了这个家的凄凉。
        看到我这个“自己人”,夏如春脸上起了羞涩,她刚洗过头,头发披着,散发着一股化学香味。虽然羞涩,但不慌张,成熟女人的从容她有。
        她拉过一张木凳,叫我坐下。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以前我叫她老板娘,现在不能这么叫。
        对不起,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这样说。
        不麻烦不麻烦。我也是嘴笨,好像已经帮了她什么大忙似的。静下来之后想,还真是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哦,这就是你家。我说。她家是水泥砖房,只建了一层,前边是米粉店,后边住人。我们现在是在“后边”说话。柴油桶、废旧的拖拉机零件散落一地,男主人刘铁的痕迹随处可见。阿廖沙来到她家,得需要很大的勇气。
        来不及收拾,很乱。她说。
        没关系,我和阿廖沙住的地方,也很乱。
        她笑了,两边嘴角往上抽,头发挡住眼睛,她一甩,眼神透出一股坚毅——就这一点,我隐约看出了她和阿廖沙某种相同的气质。平日里,阿廖沙想要坚持的东西他是不轻易妥协的,我把这种坚持形容为破罐破摔。现在在夏如春面前,我竟想起这个词。有些对不起她。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和阿廖沙,如果没有这破罐破摔的无赖劲,还真成不了。
        我突然获得某种能量,也许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的时候,破罐破摔还真的管用。
        你不愿意去见阿廖沙的妈妈?我说。
        是的,家里的事还没有解决,不好面对他妈妈。她说。
        她的丈夫还在等着最后的审判,她已经开始一段新恋情,不管怎么说,大概除了阿廖沙和我(是被迫的)还有阿哩哩,野马镇没一个人觉得正常。
        她妈妈这次来主要是想见你,见不到你,她不会离开。反正迟早都要见,俗话说丑媳妇早晚……这个这个……晚见不如早见。我语无伦次,话讲得不好听。夏如春也不在意,一杯水递到我手上。我接过来一口干,又把杯子递给她,她以为我很渴,又递过来一杯,我又干了。我用酒桌上的豪气来掩饰自己言语上的错误。
        给我个面子,去见见她。我说。我干脆删繁就简,把饭局里面最常用的词拿出来说。在我看来,人生其实就是怎么样才能在嘈杂混乱的饭局里吃上一顿好饭。
        我要她给我个面子。因为阿廖沙找我来做她的工作,如果做不通,会很丢人。
        她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很吃惊。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
        她说,你先听我说,唉,我们把事情弄糟了……
        她说的我们,就是指她和阿廖沙。事情是这么个弄糟的呢?
          
        七
        先说一说他们是怎么好上的。
        阿廖沙发现自己喜欢上夏如春,是那天刘铁被抓的时候。
        中午时分,派出所的电话打到我们单位,说刘铁犯事了,现在人在家中,派出所人手不够,叫我们去他家帮忙,堵住他。我们单位就我和阿廖沙在家,我和他一人拿一把切菜刀就往刘铁家、对,也就是“如春米粉店”跑。
        前门是派出所的人把守,后门是镇政府武装部的人把守,楼顶的门是财政所、税务所的人,我和阿廖沙爬上搭在刘铁家墙边的竹梯上了楼顶。看见我们来到,财政所、税务所的人都往后退,把最好的位子留给我们,也就是说,如果刘铁从楼上逃掉,最先遇上的就是我们。他们真的很会安排。
        我和阿廖沙手拿菜刀站在门口。
        楼下,派出所所长铁托在喊话。铁托也是外号,镇上各单位的领导闲来没事,互相赐外号,而且赐的都是各国领导人的大号,所以野马镇的饭局,好家伙,那就是联合国的全球首脑高峰会议。
        铁托喊:
        刘铁兄弟,我是铁托啊,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既然发生了,我们就要面对,千万不要再做什么蠢事、傻事。刘铁兄弟,听我的,出来配合我们调查,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都是在娘胎里待十个月的人,心头都是肉长的,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肯定是一时生气,才失手伤人是不是?不会是死罪,听我的,出来吧。
        刘铁在屋里回话:
        我只拉了三个人,刘小宝就扣我的车,乡里乡亲的,一点都不通融,他小时候还来我家吃饭呢,这都不要紧,惹毛我的是他的态度,只拉三个人,他那口气,就好像我杀了三个人一样,口水喷了我一脸,我是反党?还是反革命?
        被刘铁敲死的交警刘小宝家就住在野马镇,说起来他跟刘铁还算是远房亲戚。从刘铁的回话可以知道事情的起因:亲戚查亲戚的车,一点都不通融,而且态度恶劣,把亲戚当杀人犯来查。这让刘铁受不了。其实刘铁只说了事件的后半截。前半截是这样的:刘小宝例行公事查他的拖拉机,一开始刘铁就很生气,亲戚嘛,直接放他走就可以了嘛,啪,朝他敬了一个礼之后,就要罚款。他不知道不远处还有从市里边来联合执法的交警,刘小宝在他们眼前放他走,就是渎职。刘小宝当然公事公办,而且还要装着铁面无私的样子。
        铁托说:
        刘小宝就是这个性格,都在气头上,大家都在气头上,所以说同志们呐,在查案件的时候,一定要和风细雨,将心比心,文明执法,刘小宝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如果态度好一点,也不会出这样的大事情。为了哄刘铁出来,铁托只能把过错往刘小宝身上推,假装给在场的民警作训诫:
        都听到了没有?
        派出所的人响亮地回答,听到了!
        铁托又对屋里面的刘铁说,刘铁,听我的好不好,我告诉市局的兄弟,在取证的时候,一定要收集有利于你的证据,检察院院长是我的老乡,法院我也有朋友,我会帮你讲话,你信不信?
        屋里没有回音。
        铁托又喊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刘小宝被抢救过来了,现在在医院里打吊针呢。
        这是铁托骗他的,刘小宝几乎当场就被刘铁敲死了。
        屋里面仍旧没有动静。
        铁托还在外面喊:刘铁,相信我,出来吧……
        别喊了,老子要在家里吃最后一餐饭,喝最后一顿酒!刘铁在屋里喊道。
        不一会儿,从屋里飘来辣椒焖肉的香味,这股香味太浓了,门外所有的人——前门、后门、楼上的人都闻到了。很多人受不了呛鼻子的辣,前门、后门、楼上喷嚏声此起彼伏。我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辣椒焖肉是我的最爱。
        一个小时之后,喝了半醉的刘铁打开家门,铁托一个扫螳腿将他绊倒,派出所的人一拥而上将他铐住。铁托说,好你个刘铁,敢杀警察,反了你了!
        派出所除铁托之外还有五个人,五只手紧紧揪住刘铁,把他推向那辆从市公安局“下放”到野马镇,差不多要报废的烂吉普。
        刘铁像块破抹布一样被塞进车里。
        这个时候我和阿廖沙已经下到地面,我们提着菜刀在后面跟着,雄赳赳气昂昂,好像帮了什么大忙一样。
        吉普车点不着火,吱吱地乱响一气。没办法,铁托招呼大家推车。要爬一个长长的坡,大家呦呵呦呵地推,刚推到半坡,后面响起撕心裂肺的叫唤声:
        刘——铁!刘——铁!
        我们回头一看,夏如春疯了似地冲上来。她头发乱糟糟地舞着,衣服扣子都还没扣好,露出白色的背心,整个人像从水里刚钻出来一样,湿漉漉的。
        刘——铁!刘——铁!
        她跑得越近,哭声越凄厉。
        这个时候,阿廖沙手中的菜刀掉在地上……哐当!
        她的那种凄惨劲,她浑身的热汽和水汽,使阿廖沙看呆了。
        后来他跟我说,他恨不得是吉普车里面的刘铁。
        在动物界,雌雄之间相吸的故事太奇妙也太丰富。自从来到野马镇,我和阿廖沙几乎每天都到“如春米粉店”去吃早餐,一年多的时间,夏如春在我们眼里,也就是个长相不错的老板娘,阿廖沙和她之间并无交集,现在,事情终于起了变化。我的疑问是,喜欢一个人,非得是她的生活起了化学反应之后才开始吗?如果没有那一场惊人心魄的奔跑和撕心裂肺的喊叫,阿廖沙还会喜欢她吗?在动物界,像阿廖沙这样的物种肯定不少,我把这种情况,称为动物界的“阿廖沙定律”。如果你们不喜欢“动物界”这个词,那我就把“动物界”改为“人世间”。怎么改都行。
        
        八
        阿廖沙叫我去说服夏如春去见阿廖沙的妈妈,我想快刀斩乱麻,一开口就叫她“给我面子”。好像我的面子大得很,人人都得让三分,这就是经常在野马镇饭局上混的结果,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夏如春倒是很有耐心,把她不愿意见阿廖沙妈妈的理由跟我讲了。
        我们把事情弄糟了。她说。我们原本就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两个好,想等刘铁的事情有个结果后才公开,但是他太急了,是他自己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的。她说。
        刘铁一审被判死刑,现在是二审前的关键时刻。我曾经卑鄙地闪过这样的念头,阿廖沙肯定希望二审维持原判。
        事情并不是这样,阿廖沙和夏如春都想救刘铁。
        他们在积极备战即将到来的二审。
        这是他和她之间的“交易”。阿廖沙公开他们的恋情,是为了宣誓自己的决心。
        这些都是来之前阿廖沙跟我说的,他叫我跟夏如春说,他喜欢她是真的。
        事情似乎越扯越复杂了。其实也并不复杂。一个“救夫”的故事正在野马镇上演,阿廖沙是男一号。道义夹杂着情欲,有时候道义多一点,有时候情欲多一点,你也可以说什么道义,都假的,全是情欲,就一对狗男女 。反正三角关系已经形成,再怎么分析其中的成分一点意思都没有。
        关键是,他们要救刘铁。
        来之前我问阿廖沙,你真的要救刘铁。
        他说对。
        我说,他活下来就没你什么事了。
        他说走一步看一步。
        我说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夏如春在利用你,是不是这样?
        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她现在也离不开我。
        我说那你还叫她去见你妈妈,你真的想娶她当老婆?
        是我妈想见她。
        你们这是乱搞。
        乱搞就乱搞。
        阿廖沙就是这样,你越是下结论,他越是破罐子破摔。我只好跟他来了。
        在夏如春家,夏如春说,他是个情种,我以为他是可怜我,同情我才这样,我开始是躲着他的,后来……
        我知道她说“后来”的意思,一个女人,也不容易,她承受的压力可要比阿廖沙大多了,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她不顾一切。我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我想到阿哩哩说的,合适,怎么不合适。阿廖沙和夏如春,在不顾一切这一点上面,可是天生的一对。他们互相依赖上对方了。
        她说,只有等到事情有个结果,我才清清爽爽、明明白白去见他的妈妈,现在满城风雨,理都不在我这边,你说我怎么去见人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夏如春太难了。这个世界,在男女关系方面,给女人准备的坏词要比男人歹毒得多,什么骚货、狐狸精、破鞋等等。以前我心里多多少少对他们的恋情有些抵触,这个时候我心生怜悯,我豁出去了。我想,在这件事情上面,我要跟他们站在一起,哪怕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我之所以有些底气,是因为我们身后,还站着一个强大的阿哩哩。
        去吧,天不会塌下来,给我个面子,去见他妈妈。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这样说。
        阿廖沙还在那里“抛沙袋”,一、二、三……
        
        九
        夏如春、阿廖沙、阿哩哩、我,还有阿廖沙的妈妈,我们五个人待在阿廖沙的房间里。
        阿廖沙的妈妈瘦高个,留着齐耳短发,有点像江青。
        阿哩哩满脸堆笑,想跟她握手,她不干,手没有伸过来,眼睛直接就盯夏如春。她用这种方式来责怪阿哩哩对她儿子管教不严。
        我叫了声阿姨,她也不理。
        阿廖沙紧张地看着他妈妈。他去车站接她,一路上,他妈妈好话坏话已经跟他说了一大箩。他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对夏如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夏如春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低着头。她本来不想来,最后一咬牙就来了。也不是给我“面子”,她说,就让她好好地骂我一回吧。
        五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阿廖沙的妈妈是今天的主角,她不开腔,我们说什么都是白说。仅仅过了一分钟,阿廖沙的妈妈就给夏如春跪下了。这是我们四个人怎么想都想不到的。我猜,她开始肯定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跟我们说,在酝酿了一分钟之后,她觉得说什么都不管用。
        放过我的儿子吧,我求求你了,我们就他一个孩子,他还小,不懂感情的事,你帮帮我,可怜可怜我,放过他吧,我会感谢你,你也是孩子的妈妈,养大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她哭了起来。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我们以为一个妇联干部,她做妇女工作的时候,会从容不迫、引经据典,脸不变色心不跳;至少矜持,保留一丝职业形象。没想到她在我们面前全面崩溃。现在她哪里是什么妇联干部,就是个儿子误入迷途,救儿心切的母亲。
        我们赶紧去拉她。你们不要劝我!她说。小夏,我求求你了……
        阿廖沙这下急了,妈,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丢不丢人!他说。
        他妈妈根本不理睬,一个劲地在地上哀求。
        事先阿哩哩对我们说,不管她是骂,还是打,我们都由她,毕竟她有她的想法和理由,千万不要跟她理论,说道理,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没什么道理可说的,也说不清楚,我们能做的,就是听她说,说到她不想说为止,然后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也是挺耍赖的一招。
        好,我答应你,阿姨,我错了。夏如春也哭了起来。她和阿廖沙的妈妈抱在一起痛哭。
        夏如春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要跟阿廖沙断交,这更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在两个女人的哭声中,我想如果从此之后天下太平那当然是最好的了,不过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夏如春答应不算数,阿廖沙答应才行。
        阿廖沙很快就作出反应。当夏如春答应他妈妈要跟他断绝关系的时候,他坐在本来是留给他妈妈坐的椅子上,青着一把脸。突然之间,他的手从椅子下拿出一个瓶子,飞快地拧开瓶盖,往嘴里灌什么东西,阿哩哩和我几乎同时抢上前去夺瓶子,一股呛鼻的敌敌畏的气味在房间里弥漫……
        最后的结果是两个女人同时抱住阿廖沙哭喊。
        最后的结果是阿哩哩背着阿廖沙往野马镇人民医院跑。
                                           
        十
        我在病房里照顾阿廖沙。洗过胃之后,他的脸色开始印出一丝血色。那是天要亮的时刻。她的妈妈在病床的另一端睡着了,一只手还握着儿子的手。我在病房里拍蚊子,啪!手上一朵黑色的残花,那是阿哩哩的血;啪!手上的血有点鲜艳,那是夏如春和我的血!啪,手上黏糊糊的,是阿廖沙妈妈的血;啪!啪!啪!手上乱七八糟的血,那是给阿廖沙洗胃的医生和护士以及前来看热闹的野马镇人的血。他们虽然离开了,吸他们血的蚊子还在,它们可给我逮着了。野马镇的蚊子真的是太厉害了。我拿药棉沾上酒精一一清理,像动了一次小手术。
        拍蚊子的声音没有惊动阿廖沙的妈妈,却把阿廖沙拍醒了。
        小声点好不好,你还让不让人睡了。他说。我很吃惊,也很高兴,这是折腾了十几个小时之后阿廖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那口气,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在话下。
        感觉怎么样?
        肚子太饿了。
        还能不饿,他喝下去的那几口,能杀死一个夏天的蚊子。说话间,夏如春进来了,提着一个篮子,她从里面拿出一个搪瓷碗,盖子一开,粥香四溢。阿廖沙眼睛一亮,就要从床上起来,夏如春一只手按住他,拿着勺子喂他吃粥。
        阿廖沙的妈妈对夏如春有一种天然的敏感,我拍蚊子那么大声,能把差点去阎王那里报道的阿廖沙拍醒过来,她连动都没动一下;而当夏如春轻手轻脚走进来,刚喂她儿子吃了一口粥,她就触电般地醒了。她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儿子大难不死,这比什么都强,跟儿子的命比起来,儿子的感情真的算不了什么。昨天她是这么哭的:
        你好好跟妈说啊,你这么会这样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爸交待啊……阿廖沙的妈妈真的是太可怜了。她哭的时候我也一阵心酸,眼泪水都出来了。不光我,连当过我军营长的阿哩哩都拿手抹眼泪。现在,阿廖沙的妈妈看夏如春一口一口地喂她儿子吃粥,脸上的表情失去锋芒,是那种刚刚经历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疲倦。
        夏如春停下来,从篮子里拿出另一只搪瓷碗,递给阿廖沙的妈妈。阿姨,给。她说。
        阿廖沙的妈妈开始没有动,阿廖沙扫了她一眼,她乖乖地接过来。阿廖沙现在是他们家的王。
        竹篮里有一碗是我的。
        我们一起在病房里吃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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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5-26 14:42:15
写得真棒,学习了!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5-24 10:56:49
非常喜欢李约热的作品,这篇新作找了很久,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今天真牛,保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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