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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发布: 2016-5-05 18:42 | 作者: 刘爱玲



  
        三
         
        转眼春节到了。李楚楚最怵的是挤车回家,那个闹,那个紧张,活像看过的一个电影《野鹅敢死队》,李楚楚大小姐哪里经过这种阵式呢?所以提前好多天就在发愁了。袁子健的电话却一天一个,那种离别的痛似乎愈演愈烈,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在电话里,楚楚一会温婉可人情意绵绵,一会又泣不成声泪花翻作梨花下,缠着袁子健来北京接她。偏就到了年底,税务局也忙得一塌糊涂。
        袁子健走不开了。
        李楚楚只好去找肖大鹏,也只有他能与楚楚同路到省城,剩下的三小时到家的路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让袁子健来接好了。袁子健听了这个方案,一口答应,女朋友召唤,胜过皇上下旨,况且还是一个打了折扣的圣旨。
        李楚楚约好了肖大鹏一起回家,就想着到哪里搞两张硬卧票,然而时近春节,何止是卧铺,就是硬座也一时半会地买不上。西客站门前每天都是滞流的人群,那些买不上票等着回家的民工辛苦了一年,大包小包外带着铺盖卷就随便地铺在地上,人困极了就地一躺,才不管脑袋边上永远也不会停息的腿的森林。那些带孩子的妇女大庭广众之下就掀开衣襟喂孩子,小家伙才不管这是哪里,抱着吃饱了睡得正香。小脸上的红与他们的父母一样透着一股纯朴。买票的窗口一眨眼就换成了已售完的标志,却还是络绎不绝地有人排在窗前锲而不舍。车站的外围到处是游走的票贩子,抓住乘客就小心翼翼地问去哪?去哪??票价外加的部分高得吓人。
        肖大鹏坚持自己来窗口买票,李楚楚说就拿两张票贩子的票算了,肖大鹏说我们是学生,李楚楚只好依他。却没想到,肖大鹏起早贪黑地排了两天队,连个票毛都没见上,而且第二天回来眼角还青了一块,说是排队时被人打了。
        李楚楚认为肖大鹏完全不必这样,特殊时期市场规律,难道就为了少掏几个钱就让人这样?李总可不这样,他常说宁可让钱吃亏不让人吃亏。看到肖大鹏这样,李楚楚真是又气又替他心疼,拧了个热毛巾,让肖大鹏敷着,出门打车去了西客站,她才不会像肖大鹏那样傻呢!两小时后,她拿回两张硬座票,虽然那票贩子漫天要价,在原票的基础上加了两倍的价钱,赶得上卧铺了,那也比肖大鹏这样受罪好不是?
        事实上李楚楚就想买卧铺来着,谁知那票贩子说要两天后。李楚楚拿了票回来,想到两天后就要见到袁子健了,心里真是乐开了花。肖大鹏却有淡淡的失落,不知是为自己最终没能买回平价票呢?还是与人打了一架,抑或是那高出的票价。肖大鹏的家在楚楚所在城市靠北的一座县城里,是前几年才随父亲农转非出来的。小时候农村的生活使他养成了节简的好习惯,那票面之外多出的钱,赶得上他家以前在农村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他转身拿了钱给楚楚,楚楚却恼了,说,我要你给钱了是不?你有意思吗?肖大鹏的脸红了。
        肖大鹏与李楚楚一路回家,身后像带着一个大孩子,上车下车人多,肖大鹏就努力地用他1.8米的大个子挤出一方天地护着李楚楚。看到别的乘客挤得人仰马翻,特别是那些带孩子的妇女,孩子被挤得直哭也顾不上哄一下,一时间人喊马叫,自己却悠哉游哉地上了车,一路顺当,楚楚心下真是惬意极了。到了车上,她往车窗边的小桌上一趴就睡觉去了,留下肖大鹏坐在外坐独自抵挡过道里不断袭来的人潮。整晚上的旅程他几乎没有睡觉。
        天色渐亮,列车也徐徐驶进省城,李楚楚从睡梦中醒来,看到肖大鹏红红的眼睛,说:你没睡?肖大鹏笑,内心说,一晚上人喊马嘶的,能睡吗?但他没说,觉得能为楚楚这个老乡做点事很开心。
        袁子健在晨曦初露的站台上等了有一会儿了,看到李楚楚与一个高个子男孩下得车来,知道这就是肖大鹏了。看到楚楚完好无损,他的内心充满了感激,非要邀肖大鹏一起吃顿饭。肖大鹏却归心似箭,于是在车站外的广场上就此别过,各自去找自己家乡的那班短途。到处是急匆匆回家的旅人,肖大鹏的高个子在人群中闪了两闪就不见了。
        过完年开学,李楚楚给肖大鹏打了电话,他们再次同路。事实上,在以后的日子里,开学放假他们都是同路。肖大鹏是一个不错的旅伴,他细腻周到,李楚楚跟着走就是了。而且因了这样的一层关系,连带的袁子健也与肖大鹏成了朋友。
         
        四
         
        李楚楚住的宿舍里有六个学生,第一年的学习生活过后,各自都有了男朋友,一到星期天,宿舍里跑得一个人影也不见了。青春,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爱情,却像刀尖上的舞蹈,那种痛并快乐的感觉是一味药,让青春上瘾。
        李楚楚与肖大鹏成了好朋友,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招惹来许多羡慕的目光,睡在上铺的若儿说:你的那个肖大鹏长得真帅!坦白下,你是怎么“勾搭”上人家的?到了什么地步了?若儿一点也不弱,她弯月一样的眼睛汪了一泓水,似笑非笑亦真亦假地看定李楚楚,周围就立刻围了一圈好奇的脑袋:说!快说!不然我们可要下手了!立刻有几只按捺不住的手开始摩拳擦掌。她们所说的下手就是挠对方痒痒,让你浑身像爬满了虫子,笑得气都喘不上来。李楚楚立刻求饶地说,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啊。然后她把那只好看的嘴巴撅起来,正色了一下道:你们都给我别瞎说啊,我们可只是老乡!得让我告诉你们多少次你们才相信我在家乡有男朋友呢?于是,围了一圈的脑袋恍然大悟似地:哦……出奇的异口同声,有着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来自农村的杜海娜说,鬼才信!瞧你俩那亲热样,你家里的那位是父母包办的吧?一向大大咧咧的若儿说:说实话,你要真的看不上你老乡,俺可就上了啊!到时别说俺不够朋友没给你打招呼啊!
        若儿刚和她那位个体户的男朋友吹了。
        接下来的两个周末,若儿说到做到,开始了她对肖大鹏的爱情攻势,找个借口把肖大鹏约了出去,当然是以约大家的名义约的。
        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蔚蓝的天空上晴空万里,若儿说要去西山看红叶,说她来北京还没去过呢!楚楚与肖大鹏还有其它几个各自的男女室友都没去过,所以这提议一拍即合。上西山的时候,楚楚的好心情却被若儿给搅了。谁都可以看出若儿的嗲来,她追着肖大鹏不离左右,一会儿说她走不动了,要肖大鹏拉她,一会儿又说渴了,又不自己去买水,要肖大鹏买给她,把肖大鹏弄了个大红脸。她却说你不会是光买给李楚楚,光听她的话哟,我们会吃醋的!要知道我们可都是你的同学和朋友。肖大鹏被缠不过就去摊上拿了七八瓶水过来分给了大家。最让楚楚生气的是若儿喝完了自己的水,又很自然地拿过肖大鹏的水灌了好几口,又把喝剩的水塞给了肖大鹏,这个细小的动作没逃过李楚楚的眼睛,而且让她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心一下子就阴云密布了。
        再后来上大课占座位,以前都是肖大鹏与李楚楚坐在一起的,现在若儿却像一个影子似地贴着肖大鹏,这让李楚楚心里很不舒服,仿佛欣赏一曲美好的音乐,却在当中凭空多了一段不和谐的音符。避过若儿,她装作不在乎地对肖大鹏说,我们的唐明皇最近春风得意啊!那次演出后,肖大鹏就得了唐明皇的绰号,相应的李楚楚就得了杨贵妃的绰号,不知道的都当他们一对呢,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了李楚楚这么说,肖大鹏就问怎么了?说他自己怎么不知道?李楚楚笑了:你还不知道啊?装吧?幸福坏了吧!肖大鹏说你说什么呀!李楚楚再笑:人若儿都快疯了,人可是亲口对我说要追你的噢!还别说,你可是许多人的白马王子呢!肖大鹏说不会吧!再说,我家里有女朋友呢。听了这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李楚楚的心里竟然有点高兴。改天晚上在宿舍闲聊的时候,李楚楚就把肖大鹏在家里有女朋友的事说了,她特意挑若儿在的时间,那时候,若儿刚刚洗漱完准备睡觉,她把白天扎着的马尾辫放了下来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一面小镜子,对着挤额头上的小痘痘。听到这话,她说那又怎么了,不是还没结婚嘛!
        在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李楚楚的内心有些异样。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喜欢上了这个当初火车上还让她很讨厌的男孩。有了这一层想法,她就有点看不顺若儿了,她开始少和她说话,尤其见不得她大大咧咧的样子。可是喜欢归喜欢,她还是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有袁子健,他有女朋友。可是她静下来的时候又想,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难道仅仅是老乡的缘故吗?不,一定不是这样的。那么他喜欢我吗?不……那么他没喜欢我吗?不可能。这样想的结果是李楚楚把自己给想乱了。
         
        五
         
        李楚楚发现自己爱上了肖大鹏,这使她的日子复杂起来。有时候她想,我不是袁子健的女朋友吗?的确,她曾那么深的爱着他。曾几何时,为了袁子健,她执意不来上学,可是此刻,对于肖大鹏,她却有了与对袁子健一样的情感。她渴望每天都能看到他,能跟他说几句话,这样她那颗浮躁的心才能慢慢安静下来。就在这时,李楚楚得了感冒,她躺在宿舍里,正是周末,宿舍里照例跑得不见一个人影。若儿在对肖大鹏的穷追猛击无果后很快改变了方向,听说和外系的一个男生打在了一起,也跑得不见了踪影。李楚楚躺在床上,发烧、口渴,内心里却是矛盾的对肖大鹏无可遏制的思念。他腼腆的笑容与袁子健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让她更有一层病的难挨之痛。
        但是李楚楚没想到肖大鹏会来宿舍看她。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试了一下,立刻说你在发烧啊,这样躺着怎么行?走,我带你去看医生!听到这句话,李楚楚的泪水哗地就下来了,她有点抽泣地说:我渴。语气里是那么的弱小和无助。肖大鹏忙着去倒水,暖瓶空了,他手忙脚乱地去打,回来倒给她,扶她起来喝。他靠在床边一边扶着她,一边把杯子端给她,李楚楚的泪流着,看到这泪水,肖大鹏慌了,他问很难受是吗?我们去医院吧!肖大鹏没想到李楚楚会抽泣着返回身来抱住了他,他的身子在一瞬间就僵了。李楚楚不说话,肖大鹏结结巴巴地再说一遍:我们去医院吧,并试图推开她,但是李楚楚抱得很紧,她不说话,只是背部激烈地起伏着。肖大鹏感到自己出汗了,他再说:我们去医院吧!李楚楚忽然用拳头擂着他的肩膀说:我好想你,也不来看我……肖大鹏有点头晕,过了一会他说:不……李楚楚讷讷地说:我知道,你在想月萍……我……又不跟她抢你……
        月萍是肖大鹏的高中同学,他们从小青梅竹马。
        李楚楚的感冒很快好了,日子继续,只是肖大鹏有时会有一点点的不自然,每当这时,李楚楚会大大咧咧地说,好了好了,不会爱上你的,怕什么呀!这时候的肖大鹏会更不自然了。然而几次过后李楚楚也没有更多的表现,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安静的时候,肖大鹏会想,那次只不过是女孩子在特殊情况下潜意识的无助表现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一个春节来临了。春节过后,将是他们最后半年的在校学习时间。李楚楚准时返校,肖大鹏却过了好几天才来,而且满面春风。李楚楚不知道肖大鹏遇了什么开心事,问他,却笑而不答。只是在两天后的周末在校外的春来早饭庄请平常要好的几个同学喝酒。李楚楚当然去了,然而当她听到肖大鹏说出那个消息时,一口酒一下子全呛在了喉管里。李楚楚咳得气管都要出血了,眼泪鼻涕的一大把,搞得一桌子人都问她:没事吧?李楚楚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没事没事,你们接着,大家都要喝好啊!我去一下洗手间。
        李楚楚在一桌子目光的注视下款款起身,向卫生间走去。之后转过大家的视线,走出了春来早。北京二月的街头还很冷,李楚楚却全然不觉,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泛溢成海:他结婚了!他结婚了!和那个月萍!
        李楚楚在街头茫然地走了近两个小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冰冷的晚风抚过面颊,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抹下了满手的泪水。心是那么的揪痛,痛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她混乱的思维在冷风中一点点清晰:原来自己真的爱上了肖大鹏!在以往的日子里,她以为自己只是喜欢,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老乡、同学,可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她一直爱着他!只是因为袁子健的存在才让她产生了恍惚,当她终于明白要失去他的时候,那爱才汹涌起来。爱变成了痛,爱成了一种利器,它终于露出狰狞的面孔,把她脆弱的心扎痛了,出血了。
        李楚楚回了宿舍,她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楼道的电话一直在响,后来就有同学不断地来叫她接电话,她让叫她的人告诉对方她不在:就说我病了死了失踪了都行!她带着情绪这样说。再后来那电话就哑了。李楚楚睡过去一阵,还做了梦,梦里全是和肖大鹏在一起,醒来的时候有点发愣,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肖大鹏的结婚也不是真的。可是当她渐渐清醒的时候,心脏撕裂般的疼痛又提醒了她。
        不,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他,不能!那个月萍又怎么比得过我爱他?我爱他可以献出我的生命,她能吗?我能像爱自己的眼睛一样爱他,她能吗?在这样的狂想里,那个远在他乡的月萍成了她的敌人,她激烈地和她对话,和肖大鹏对话,她精疲力竭地一遍遍对自已说,我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我的幸福!最后她决定跟肖大鹏摊牌,跟他好好在谈一次,即使不能挽回,也一定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六
         
        李楚楚没想到她会与肖大鹏吵起来,之后肖大鹏就再也不理她了,这让李楚楚觉得失尽了面子。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她,而她满腔的热忱在肖大鹏这里全都被无视了,就为了那个土里土气的丫头月萍。她问肖大鹏:你敢说你没爱过我吗?肖大鹏深深地看她一眼,说,是的,没爱过。她再问:那喜欢过吗?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巴,他却冷漠地说了一句:没有!
        这一句“没有”让李楚楚最后的柔情消失殆尽,她一句话也没说起身走出了红相思咖啡厅,身后是肖大鹏追出来的喊声。李楚楚跑起来,长发在眼前迷乱,她冲到了马路上,拦住一辆出租,上车,对司机说:“一直开。”司机对这个一直开的指令不知如何是好,但看到后视镜里追来的那男孩时,便一切都明白了。他什么也没说,就接受了她那个“一直开”的命令,他们转眼就离开了红相思,消失在了大街上流动的车河里。
        车上的李楚楚大雨滂沱。
        后来她下了车,来到了一家公话超市,她迫切地想要倾诉。李楚楚拨通了一个号码,当话筒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喂”时,她的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她泣不成声地说:子健,我想你!
        听到李楚楚这样,袁子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着急地提高了嗓门:楚楚,你怎么了?别着急,你先别哭,你说,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呀!说不着急,其实他已经不知都急成什么样了。听着他那急迫的声音,李楚楚多日来的委屈瞬间爆发,内心早已柔成了一汪水。
        “我……我……”李楚楚再哭,多少日子来的痛楚都化作了恨意。有多少爱就有多少痛,有多少痛就有多少恨,她说:“肖大鹏非礼我!”
        电话那头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你没事吧?没事吧?
        三天后,袁子健带着吕伯平出现在校园里。吕伯平是袁子健的初中同学,父亲死得早,跟着母亲过日子,前几年母亲又得了胆结石需要做手术,吕伯平愁得吃睡不香,是袁子健发动同学捐款帮伯平,才使他过了一大难关,不然以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到哪找钱去?吕伯平家在农村,母亲手术后不久,伯平也初中毕业,就回了家开始务农,后来找了个农村女孩结了婚。这次春节回去,袁子健还带李楚楚吃了吕伯平孩子的满月酒。在校园里看到吕伯平李楚楚很意外,吕伯平却说袁子健带他来逛北京,他很开心。
        晚饭的时候袁子健与吕伯平不见了,李楚楚的内心充满了忐忑,她想他们是不是到外头吃饭去了?也不可能啊。她给肖大鹏宿舍打了电话,也没见人,这加重了她的不安。对袁子健她太了解了,别看这男孩对她百依百顺,可是对别人,如果是让她楚楚受了委屈,他能豁出命来。现在,李楚楚后悔那天气极后的电话了。她真的不知道袁子健来北京的后果是什么?她以为他那么远不会来呢,她只是想有一个人安慰她,可袁子健却扔下了白云的一切来了北京!
        李楚楚等了很久都没见他们回来。八点,当有同学说在校外看到了肖大鹏与两个人去了春来早时,李楚楚的头轰地一声就大了。
        李楚楚赶到春来早时,夜色的大幕已经严丝合缝地合上了,春来早饭庄门前亮起了闪烁的霓虹,五彩的灯光让走过的行人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真实。李楚楚焦急地冲进大厅,瞄了一圈,没有,就不顾跟在后头的服务员的寻问,一个包间一个包间地推起门来。就在这时她听到袁子健的带着暴怒的声音从她近旁的某一包间传出来,她迅疾地推门,意识里有着短暂的迷乱,结果她看见那只啤酒瓶恰好在桌边炸开。酒花四溅。温顺的玻璃突然变成邪恶的化身,它尖利地呼啸着出击,期间划破了阻挡它的吕伯平的手,直奔肖大鹏的颈动脉,然后,那条红色的河流就叹息般改变了它固有的航线。血,几乎是喷涌着溅了出来,带着温热的跳动的质感,随之,肖大鹏缓缓的倒地。
        李楚楚的一声尖叫被这瞬间的变故拦腰截断,她大张的嘴巴仿佛要吞下什么,就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他的好,那些好都随着汩汩的鲜血在涌出来。她手足无措地冲上去抱住他,想捂住那伤口,鲜血却像一滴沙漏,从她的指缝里,手掌的边缘冲出来,仿佛放开栅栏的马群,流走得那么迅速。这些平常被肉体禁锢着的在脉管里循规蹈矩的东西,似乎真是一些野马,要去寻找他丰美的草原,似乎,那些水草肥美的原野已等了他们千年万年似的。
        血液疾走,那些好瞬间都在她充满仇恨的心底复活,过春节回家,巨大的行李,他走在前边,而她拽着他的衣角,像个迷失的孩子,而他是她唯一的方向;校园外面的咖啡馆,朦胧的轻音乐中,她寻找他明亮的眼睛,而他温馨的微笑仿佛她永远的大哥;图书室门口,面对来袭的大雨,他张开一件衣服,把她有着发水香味的脑袋护在腋下,像一只母鸡护着他至爱的仔,那一刻她真希望那路无限地延长;阶梯教室里,她匆匆地跑来,在他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他终于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她放下他,疼痛如此剧烈,她满是泪水的眼转向他,发现那滴血的玻璃碎在脚下,他的牙齿抖得像爆炒的豆子,眼神发直。她一把抓了他的衣领,却说不出话来。有那么几秒过后,她才喘一口气,从咬紧的牙缝里蹦出:你杀了他?
        “我……没有……我没想!”他说。
        “你杀了他?”她再说,却是一口气冲出来,人也随着那声压抑的喊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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