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的快乐日记
张廉信

女医生苏媛媛把家里的后花园空地全部翻了个遍，秩序井然地疏通成畦，种上了蔬菜。丈夫从外面拉回了几把竹子，她把竹子破成条条，做成了菜园的篱笆。菜园里不会有鸡鸭的糟蹋，但是从美学角度来看，这种装饰是必要的。它装饰的不仅仅是菜园，因为菜园的前面是一幢高六层漂亮豪华的哥特式别墅，如果这菜园不作必要的装饰别人还会以为这别墅里住着的必是乡下来的大老伯。它装饰的是女医生的心。然而这么一大幢别墅，偌大一个菜园，还是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她的同事或者朋友进来时总是叹息：后花园怎么不种些花草呢？花草不仅可以调节人的身心，还可以绿化环境，把花园打扮得更美。

苏媛媛明白别人的提议对她是一种善意的关怀，新近她进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理状态，经常魂不守舍，烦躁不安，或者心口不一，容易动怒。她生活慵倦、懒散，做起事来丢三拉四，变化无常，让人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或将要干些什么。当然对同事、朋友的提议她口头上是赞同的，甚至语气也是客气的，但是她内心深处却不容许别人对她的决定指手划脚，她不是没有动过种些花草的念头，但是她想到那些姹紫嫣红，娇美动人的词眼，这些词眼犹如污浊的空气，严重地影响着她的呼吸。苏媛媛读过的关于植物和人体方面的书籍不少，她明白那些目中无人象野草一样疯长的花朵象征着什么。女人的生殖器嘛！我每天都会看到、接触到别的女人的生殖器，苏媛媛毫不掩饰自己这种内心世界，并且总是禁不住要往这方面想。她的这种想法不仅显得荒诞，简直是离经判道。花开季节，后花园到处炫耀或者垂吊着女人的生殖器，这该是一番多么令人恶心的景象？如果谁想看自然的美景，那就请到最原始的森林里去吧，那里的花草树木足够令人眼花瞭乱。花是一种多好的东西啊，代表着美丽，代表着美好，我们弄不清楚苏媛媛为什么非要往那种事情上想。当然我们不理解也是对的，理解了，那我们便不是我们，而是苏媛媛了。苏媛媛对花的这种看法是有她的理由的，她结婚二十多年，丈夫是本市某房地产总公司的头儿，一个很传统的男人，公司事务让他整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儿子已经参加了工作，也是单位里重要的角色，一星期或半个月的也不回家一次。单一的生活姿势，无波无澜，她已经不再是花的年龄，整天沉缅于与病人的迎来送往，索然无味，她对性生活的要求十分冷淡，和丈夫的性生活很少，半个月一次或者一个月一次，甚至半年一次，总之她没有正确的估算，把后花园变成花圃，那些风情万种的花朵，该是怎样火烧火燎地蛊惑人心，它会大大地破坏这个家里原有生活秩序的。

花有时会让人变坏的，倒不如种些蔬菜，自产自销，不用担心会有农药中毒，真正的绿色食品，吃不完也没有关系，让土地自然回收，增强土壤肥力，培养更强壮的下一代，或者送给亲戚、朋友、同事也好。因此，在医院里，苏媛媛的许多同事或者病人家属经常会收到她赠送的鲜绿嫩身的礼物。天长日久，这些廉价的蔬菜不仅给别人带来了口福，还增加了她与其他医生、护士，甚至病人的友谊，也给医院成为本市真正的友爱医院出了力、添了色。

如果这个社会不会改变，或者改变很小，苏媛媛便决定如此生活，直到老死。事实却是现实没有什么不可改变的，甚至有些东西变得比人想象的还要快速，还要厉害。且说女人经常性的疾病，以前所见的多是白带增多、白带异常等一般妇科炎症，现在整天面对的却绝大部份是令人作呕的年轻女子的淋病、梅毒。原来比较清闲的部门，现在也成了医院里最为繁忙的科室之一。这不能说与社会的激进没有多少的关系。恰恰相反，这是最能反映社会剧变的一面镜子。这些日子，女人们谈论最多的也是这种话题，为什么现在的女人那么多淋病、梅毒？社会进步了，人们有钱了，花心的男人多了。看看外面吧，那些有权有钱的男人，那些进进出出高级宾馆、酒楼缺乏责任心事业感的男人，他们的身边，他们的身后，多少被糟蹋的女人！多少因此染上病毒的女人！——那些男人调教和培育出来的美丽恶毒的花朵！

一想到花心里就不舒服，特别是那些如小女人一般清澈、娇嫩、鲜艳欲滴、花枝招展的红花。苏媛媛医生原本如水一般平静的心里早就被外面的那些花枝招展弄得再也不能平静。

风总是喜欢挑起波浪。看看自己家里的男人吧。苏媛媛被那些传言搞得一时心烦意乱，因为她的家里也有一个虽然有些迟到却也十分成功的不被外界轻视的男人。他会不会和别的男人一样（不屑说自己的男人一旦抛出去绝对是女人堆里的抢手货，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并且感觉良好），在遍地鲜花野草间深受迷惑，甚至风花雪月，自乱阵脚呢？从生理学的角度分析，是会的，因为有需求，所以就有被需求，人们向来都是生活在一个互补的、相互满足的自然世界里。现在的男人，他们平时的学习、生活和工作不能不引起女人们足够的警惕和重视。黄朝阳——自己朝夕相守二十多年的丈夫，这个貌似传统的保守的男人，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活着，经历着，不可能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他决不再是一个传统保守的男人了，他应该和其他男人一样，用充沛的精力应对着身边即将发生或已经发生了的一切，他的生活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工作，应该还有其他的，很多，很多……苏媛媛回顾这些年来夫妻双方的感情生涯以及作为社会男人的丈夫的行为特征，最后作出断定：他一定是有外遇了。

苏媛媛被自己的这个判断吓了一跳，太可怕了，和一个男人同枕共眠生活了那么久，他在外面有了外遇，而他的女人一直被他蒙在鼓里，这种欺骗是谁也承受不了的！她清醒了，她觉得她自己终于清醒了。哼！一个成功的男人！她冷笑着，好象天空突然飞来了一只大饼，被无意的她一手逮了个正着。

苏媛媛的这种内心变异在不知不觉中直接地支配了个人的行为，也间接地影响了他人的思维。这些日子，科室里原本宽松的氛围突然燃起了硝烟，火药味道弥漫着整个诊室，病人不仅无法见到她的好脸色，就是与她最为接近的同事也难以听到她温存的一星半语。她喜欢斥责病人或者说些让病人难堪的风凉话，或者对别人的询问充耳不闻，她的这种态度不利于发展医院和社会的良好关系，也不利于妇科本来良好声誉。同科室医生李菁觉得苏媛媛的这种表现有损白衣天使的美好形象，因此，在病人渐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对她的反常做了提醒。当然李菁的提醒是善意的，她和苏媛媛的合作已有近十年的历史，一直相处默契、友好、坦诚，工作和生活上经常进行交流，她们相互间有如山沟里两条欢快的小溪，彼此清澈、透明。下班的时候，她们也经常相约一起散步或者逛街、购物，她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亲如姐妹。李菁的提醒犹如一记响耳，使苏媛媛暂时忘记了自己，幡然悔悟。她坦率地承认自己犯下了错误，并直言自己错误的原因：真是莫名其妙，我总是知道自己的错误，但是行动总是和自己的真正想法背道而驰，对不顺眼的东西总是想说上几句才能获得心安。哎！真是不明白。苏媛媛叹息。她还告诉李菁这些日子来自己总是心绪不宁，仿佛知道将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似的。李菁突然觉得苏媛媛有些陌生，用奇怪的眼睛斜斜地瞥了她一眼，说是吗？那你觉得你将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呢？苏媛媛顿了顿，突然腼腆起来，回答说我担心的可不是我自己。李菁迷惑地反问，那谁能让你担心呢，黄朝阳吗？苏媛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现在的人难测呐，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是吗？李菁心里感到更加的奇怪。在李菁的印象中，黄朝阳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条说一不二、重情重义的汉子，嫁给他是苏媛媛的福份，他们俩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倒是苏媛媛，这些日子似乎是真有让人担心的问题，一种若隐若现的让人不便直接言说的心理障碍。李菁曾经想了许久，却欲言又止，作为真正的朋友、同事现在似乎不得不说了。李菁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然后试探着对苏媛媛说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应该去看一看心理医生。苏媛媛对着李菁哂然一笑，说这种事情，也值得去看医生吗？那不闹笑话才怪呢？她当面拒绝了李菁的建议。虽然如此，在回家的路上，苏媛媛还是把李菁的话放在心里细细地过滤了一遍，她暗暗地对自己说自己难道真的那么严重吗？去不去看医生？自己也是医生呢。别人无法说服她，她也说服不了自己。她在想：如果真的要去看医生也决不应该是现在，而应该是在某个不被别人发现的时刻……她一时还丢不下这个面子。

苏媛媛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看心理医生的同时，极端的想法开始诱导她执著着走上了另外一条自我设置的歧途。那一天，她特地请了公休，早早地租了一辆出租车，守候在丈夫上班的必经路上。远远地丈夫的汽车驶过来了，她尾随而上。她已经备足了食物和水，除了大小便之外，她决定在车里处理自己的一切。这一天跟踪的结果：黄朝阳早上八点上班，十一点半陪两名客人出来，一起上车，到一酒店吃饭，中午一点半左右撒席，开车送别朋友，然后回办公室小憩。下午三点到银行，也许是谈论有关贷款或者还贷事宜，估计事情办妥，六点请银行有关人员吃饭，晚九点吃饭完毕进“桑拿”，十二点二十五分回家，黄朝阳一身疲惫，洗澡上床睡觉。其中：中午吃饭苏媛媛打发司机进酒店探视两次，黄朝阳身边没有女人，第二次包厢里增加了两名食客，皆为男性。苏媛媛为此多花了40元钱——进入桑拿按摩娱乐城需要门票。因为工作人员拒绝泄露客人行踪，窥探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第二天早上，和昨天一样，黄朝阳按时上班，上午他一直呆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处理日常公文，安排员工工作。中午下班即刻回家，路上停车，在街边一大排档里独自一个人吃饭，吃饭时他吩咐厨子照他所点菜样打包一份，因为早上出门妻子告诉过他，今天中午回家可能晚些，也许来不及煮午饭，饿了就在外面吃吧。他多要一份带回家去，免得妻子回家再动麻烦。黄朝阳的行为让苏媛媛分外感动，这么好的一个丈夫居然受到妻子的怀疑，她深感自己行为的卑鄙和无耻。但是这种心里的自我谴责无法影响她固有的念头，为了让自己的行动不受怀疑，中午苏媛媛陪丈夫睡到了下午二点，然后悄悄起床上班。当然她没有真的上班，她还在公休。她在家的附近闲逛，成了个有家难归的女人。下午黄朝阳没有到公司上班，他睡到了三点，然后起床看了一个钟头的书。出发前夕，他在桌子上给妻子留下了一张纸条，告诉妻子他下午出差，有关部门组织一个楼盘参观团，到上海、苏杭等地进行实地考察和学习，考虑到公司发展急需融资和寻找合作的伙伴，所需时间两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多些。并告诉苏媛媛，要注意身体，正常饮食，保证足够睡眠等。然后他给自己的儿子打了一个电话，工作是重要的，吩咐他如果有时间应该回家陪陪妈妈。黄朝阳最后检查一遍留言条，觉得还有些不妥，就在后面补充道：

近来工作太忙，没有预先告诉你要出差，请原谅。
黄朝阳
2004．7．6

（一）（二）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