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的快乐日记
张廉信

因为没有寻找到丈夫有外遇的任何证据，苏媛媛心里感到十分的不安。丈夫出差的日子，空洞、无聊而又令人充满了猜测，苏媛媛想丈夫是不是假出差的名义出去和自己的情人幽会了呢？许多东西包括人的生活，平时的状态都是平静的或者杂乱无章的，没有人会对自己每天的行动都作出精确的安排。人的思想也是一样，应对生活的一般状态，是呆滞的、机械的，甚至是麻木的，只有积极进取或苦苦思索的时候，脑子里突然的一个灵光才会让自己的整个世界闪亮。是的，人对自己对别人的行为不想则已，一想绝对会出大问题的。黄朝阳，他一定是会情人去了！

苏媛媛公休时间已过，她带着幽怨和愤怒上班去了。虽然她的脸上、手上分别武装着口罩、手套，但是还是掩饰不了她对这个世界那些污浊东西的痛绝和不满。她认为对自己的同类所犯错误不能给予过多的怜悯，医院应该坚负的社会责任，就是把手中的刀子磨得锋利些，坚决地把那些窃头窃尾的肮脏砍掉。一个女病人，因为身怀重症不得不来找她疗诊，女病人在她的面前脱下裤子，赤裸裸的下体胯下那堆酷似鸡冠花紫红色的东西，仿佛久经苍蝇叮吃，犹如市场里非法屠户出卖的注水牛肉，散发出一种令人生厌的恶臭。苏媛媛一边吩咐病人躺到床上，一边禁不住怒火中烧，她毫不客气地骂道，烂×，给多少男人睡过了？！病人身染恶疾，悔恨不已，但对医生的无端责骂敢怒不敢言，因为她分不清医生的责骂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医生就象地下的阎罗王，阎罗王手里掌握着人的生死，而医生则掌握着病人的生死及生命健康的快缓速度。医生的手比阎罗王还要略胜一筹。所以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得罪许多人，但是千万不要得罪医生，否则当你病倒在医生的手下讨生时，便会平白无故地遭受更多意外或无端的痛苦。当苏媛媛愤世嫉俗的双眼与病人对接时，分明看到了对方痛苦的乞求：殿下，饶了我吧？！而当病人离去，一切平息下来，苏媛媛却懊悔不已，她偷偷地问李菁，说刚才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呢？李菁投过不满的眼唇，毫无顾忌地说看你这些日子总是魂不守舍的，真是应该去看一看心理医生。苏媛媛想不到自己的问话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却招徕了李菁的嘲笑，因此心里很恼，她想也不想她们近十年建立起来的难得的友谊，生气地回敬李菁说你才该去看心理医生呢！苏媛媛的回敬让李菁再也不敢吭声，李菁只敢悄悄地在心里骂：神经质！

苏媛媛的心情还没有得到彻底的平静，黄朝阳便兴冲冲地回来了。他没有带给妻子什么样的礼物，他只带回了一束鲜花，这束鲜花是观楼团结束的晚会上他一曲雄壮的男高音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之后，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经理为了表示与他合作的愿望跑上台来送给他的。人生如水，生命如花啊！一番感叹之后，他把鲜花插到花瓶里放在茶几上，希望妻子看见之后，她那些落后、偏激的想法会有所改变，或者会产生另外一些积极的行为。当然，在妻子的面前，在解释这束鲜花来历的时候不能这么直接，他已经构思好了一个小女孩卖花的悲惨故事，并保证故事的真实可信。他确信妻子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天生都是爱听故事的，他的妻子也不例外。但是他的想法还没有维持多久，苏媛媛回家了。当苏媛媛看到那束鲜花时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那种神色说不上厌恶，但决不是喜欢。然而却改变了他。因此，他还是决定把原始的实情告诉她。当然，对于那位年轻漂亮的女经理，他有意识地把她隐藏了起来。他告诉她，是同行。

什么？同行？是女同行吧？！苏媛媛的慧眼识破了他的伎俩。

房地产生意又不是说定只准男人才可以做，同行里面当然也会有女人的。黄朝阳气闲若定，尽量低调，但是脸上还是暴露了几丝艰难的羞涩。

我就奇怪，说中了吧！一个男人送的花你会带回家？带回家的话你就不是个男人，而是个怪物。苏媛媛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撕破了男人那被虚情假意包裹着核心。

丈夫出差回来带回的礼物是一束女人送的鲜花，他的解释更加坚定了苏媛媛对丈夫有了外遇的判断。喜欢花就如喜欢女人的生殖器，如果丈夫不是有了外遇，或者跟那一个女人上了床，那他拿着这束花回家里来干什么，他是知道她不喜欢花的。自己对性生活一直深怀冷淡，这种生活缺陷也许可以解释为对丈夫潜在要求缺乏关怀。一束花，也许是一种暗示，也许是一种炫耀。但是不管怎么样，丈夫的行为值得怀疑。

抓住一束花不放显然过于突兀，所以那束花依然侥幸地在茶几上美丽绽放。苏媛媛草草地结束了和丈夫关于这束花的争执。时间成了他们的媒人，过久的分隔让他们双方都觉得没有什么比得上一番午后的温存。

时间一晃就这样过了三五天，虽然行动上是有那么一二点的蛛丝马迹，但最终是一无所获，苏媛媛决定从语言上寻找丈夫的纰漏和疵瑕，寻找到一个有力的突破口，以证明自己判断的高明。她漫不经心似的对丈夫说外面的女人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丈夫头也不抬，回答说唔，生活好了，懂得珍惜了。苏媛媛说不过，女人最漂亮也仅能是男人的花瓶。丈夫说花瓶也不错嘛，有个花瓶摆在身边，让人的生活丰富多了。那你想不想要个花瓶？苏媛媛细声细气地问，她十分得意，觉得自己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可是黄朝阳说不想，到处都是，我办公室里有两个，你想要我可以送你一个。丈夫答非所问，苏媛媛不高兴了，她说你怎么这么傻，我问的是你想不想要一个女人。黄朝阳说这东西还由得我吗？我家里已经有了一个。苏媛媛撒娇说你骗人，我不信，现在有钱的男人身边都有二奶、三奶的，唯独你没有？我不信。黄朝阳突然觉得自己妻子的模样很可爱，就哈哈大笑说你不信？好啊，如果你想要，有空了我们去找一个，好歹我们可以多个伴。苏媛媛终于让自己的丈夫跳进了自己预先设置的圈套，她好一阵兴奋，心里暗想，你敢，看到时候我怎么把你逮住！

然而要逮住一个人是不容易的，特别是你没有任何理由逮他的时候。现在想逮一个人，只有公安局里的那些伪警察有这个特权，如果你不服气，他们可以冠你一个嫌疑犯的恶名。如果你是错抓，你可以请律师，至多是让法院判你一个无罪释放。一个女医生，是远没有伪警察的权力的。因此，在次日傍晚，苏媛媛面对晚归的丈夫，责问他“是不是和情人幽会了？玩得还尽兴吗？”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没有底的。她无端的责问反倒令黄朝阳莫名其妙，黄朝阳脱下外衣塞到妻子的手上，然后自个倒在沙发上，说你不见我正累着吗，还有心情说这玩笑话？苏媛媛的脸突然一片铺天盖地的黑，她乞自坐到沙发边上说你是说我说这种话让你累着的吗？黄朝阳不屑地回答说嗤。苏媛媛说你别在我面前装蒜，这种话是你昨晚说的，昨晚的话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黄朝阳说我昨晚说什么了？苏媛媛说你说了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黄朝阳盯着妻子看了一阵，他对她这些日子总是在自己那种莫须有的事情上进行纠缠感到十分的不解，他极不情愿地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很累。黄朝阳现在是身心俱疲，今天早上上班，刚到办公室就被一群客户团团围住，他们指责他卖给他们的房子短斤缺两，他努力地和这些客户进行了解释和协商，因为客户的固执，问题没有获得成功解决，他觉得自己的肩上突然被谁加了担子，有了难以推卸的重量。但是苏媛媛的身体也是一直好好的，当然忍不了别人说她有病，她恶狠狠地对黄朝阳说我就不相信，你有钱有权，在外面不搞女人？对于妻子的强词夺理，黄朝阳沉下气来，心平气和地告诉她说公司现在资金短缺，我天天在求爷爷告奶奶，紧张得几乎连饭都吃不下，哪里有时间有心情搞女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和你想象的那样的！

丈夫的指责是一柄锋利的短匕，直戳她的浅薄。苏媛媛理屈词穷，无计可施，一脸窘态，她怔怔地立在原地，几颗委屈的泪珠滴答地掉到了地上。大凡女人对付男人都有成功的两招，一是撒娇，一是使泼。只见我们的苏媛媛医生突然抓起了茶几上的花瓶使劲地往地上一摔，大声地喝道：拿走你的花！

花瓶碎了，那束开始衰败的鲜花也享受了“碎”的滋味，撒了一地。

苏媛媛的这种反应让惶惑的丈夫有些发呆，无所适从。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声不吭，自觉地找来扫帚把坠地之物清理干净，然后躲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两个人的晚餐。他这种沉默的反抗令苏媛媛承受不了，她疯了似的冲着厨房说你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行了，我知道你肚子里肯定有问题。这个时候黄朝阳再也无法忍受得住了，因为这关乎一个男人的清白与英明，关乎他一直以来对这个家庭的维护和眷恋。家对于一个终日经受外界之累的男人，是多么的平静，多么的温暖。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家，也有寒冷，也有不平静的一天。他把头探出了厨房，丢下一句话说如果你觉得我心里有鬼，你可以查找我的证据呀。

他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气话，但是苏媛媛不是这样想，苏媛媛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会的。

事实上，我们的女医生苏媛媛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丈夫不忠的证据，只是她的行动过于隐蔽，我们诚实的房地产总经理又比较粗心，没有觉察而已。

因为寻找不到丈夫与其他女人有染的任何有效言辞和证据，苏媛媛的生活开始进入了更深的苦闷。在单位她经常忘记给已诊治的病人开处方，或者重复多次吩咐实习医生到仓库领取器械，有一实习医生曾经四次接过她开出的同样的单子。在家里则坐卧不安，甚至丢三拉四。她经常感到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急需去做，但总是想不清楚自己需要做的又是什么。有时她会丢下手下正做着的事情而去做刚想起的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她有些近乎傻了，这是她对别人说的自己对自己的感觉。可是有一天她的这种感觉帮了她的一个大忙。那天她坐在梳妆台前，台的边缘是一层薄薄的灰尘。家里的家具也该擦一擦了，她忽然想。她中断了自己的梳扮，拿来湿抹布，沿着梳妆台开始慢慢地擦拭，接着是柜子。在柜子的顶上，她意外地发现了一样东西：一盒淋必治。这是一种治疗淋病、梅毒的药品。这是她从医院带回而被遗忘了的东西，可是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她拿着这盒药品就象拿住了丈夫过去的一切把柄，她感到惊喜，同时也感到了愤怒。

悲喜交集的苏媛媛承受不了这种意外而真实的刺激，最后变得有些呆了。她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暗忖着自己，也许是自己错了呢，一盒淋必治不过是病态中的一种幻觉，也许自己真的有必要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本院的心理医生是她的熟人。苏媛媛打电话联系上他时他说他正忙着看一本关于性格的书。在听完苏媛媛的述说后他说，人的性格，也即人的本性，在人的更年期经常会发生某些波动，按照你的变化特征与所处45至55岁年龄段这个变更期吻合，也许你是患上更年期综合症了。不过这种症状并不可怕，许多人都是一闪即过，平时你要注意饮食，保证足够的睡眠，多散步或作一些调节性的锻炼，多和朋友亲人进行沟通等都有利于症状的消失和缓解。心理医生的说法有些轻描淡写，但是他的疏导让苏媛媛暂时放松了对那盒淋必治的追究。和心理医生的谈话结束后，苏媛媛从楼下提了几桶水淋了几畦蔬菜，然后洗澡、看电视。那盒无事的淋必治始终摆放在她的眼前。最后由于黄朝阳迟迟不归，一个人在家，烦躁的心情悄悄地向她袭来，它们犹如汹涌的潮水一次一次地冲击着她的心堤，动摇着她刚刚缓和的心情，使她极端的情绪再次得到了伸张。

当丈夫下班回家，她拿着这盒物品对其进行质问和盘查的时候，理所当然遭到丈夫的拒绝。这是一份证据，证据面前岂有抵赖之理！苏媛媛咄咄逼人，歇斯底里，她拍打着桌子，毫无商量的余地，她的声调不高却异常有力，她说现在轮不到你说话，你交待吧。黄朝阳的心态是息事宁人，他说现在你想怎么样？苏媛媛说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黄朝阳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说好吧，现在你说了算，你想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苏媛媛说那好，这才是犯了错误的人应有的态度，你敢不敢向我作个保证？黄朝阳说明人不做暗事，有什么不敢？！找来纸张笔墨，在苏媛媛的授意下，他写下了一份家庭内部保证书。保证书的具体内容如下：

保 证 书
为了家庭的完整和幸福，现在我向我的妻子苏媛媛作出如下保证：
一、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论生老病死，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二、除了工作或与工作有关之外，不与妻子之外的任何女人接触，或谈论与感情有关的事情。
三、工作之后按时回家，特殊情况要提前电话向妻子汇报。为了便于妻子验证，汇报时有必要的列具现场证明人。
四、回家后要把当天工作情况和行动列出清单，交由妻子审核。
五、每月工资如数交给妻子，急需使用再向妻子申请。
以上为本人之保证，保证绝对遵守。
保证人：黄朝阳
2004年7月19日

（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