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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
劳美

结尾1

韩大觉出四周静了下来,身子下的东西软乎乎的,他感到很舒服,很惬意,在一阵晕眩里,他伸展了胳膊和大腿,他好想让自己美美地睡一觉,这时,有一股温暖的水流在他的胸上流过,接着,一股,又一股,当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时,又觉有一双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抚摸起来,好细嫩好温柔的一双手,他的意念开始随着那双手滑动,先是在脸上,然后,到了胸上,到了肋间,到了肚子,当他浑身有了颤抖时,那双手已经轻轻地握住了他的下体,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竟看到了一张模糊的白白的脸蛋儿,他一激灵,想用胳膊把身子支撑起来,那张白白的脸蛋儿一晃,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压在了他的下体上。

韩大被人拍醒时,只觉身上的骨架都散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趴在一个白乎乎的身子上,他噌地爬起来,揉揉眼睛,白乎乎的身子上还有一张白白的脸蛋儿,那张脸蛋儿上的小嘴和大眼睛,忽地像一朵粉红的喇叭花开了,他一回头,看到屠强站在他身后,屠强一边还站着一个人,他眨眨眼,是闻队长。

闻队长的脸上阴冷得像一把冬天里的锤子,他听到闻队长说一声,还不快滚。

白乎乎的身子立时抽了出去,一双白花花的胳膊抱了一旁的衣物,一只又细又长的手抓起两张百元钞票。女人下了床,光着身子跑出屋子。

韩大醒过神来,他突然想哭,可他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得要命,他张张嘴,竟没发出任何声响,他挥一下手,像是在驱赶什么,又像是要狠狠地打自己一下,半天,他才开始一件一件地穿自己的衣服,穿衣服时,他发现口袋里的二百块钱没有了。

屠强指着坐在床上的韩大,一张无辜的脸却朝向闻队长,说,你看这事弄的,我出去一会,才一会,怎么就……

闻队长摆手制止屠强继续说下去,他绷着脸,示意屠强先出去,屠强叹一声气,摇摇头走出屋子。闻队长的目光又一次在韩大身上瞄了一遍,他走过来,韩大才发现闻队长手里拿着一个硬皮的纸袋。

闻队长把纸袋扔在床边上。

韩大疑惑着看闻队长,闻队长冷冷地说,你要的钱,你的钱,八千块,一分不少。

韩大心里怔了一下,他拿起纸袋,伸手抽出里面的一捆百元大票,他低着头捻数着,数完,他抬起头,说,八千块?闻队长,我送给你的可是一万五啊。

闻队长皱起眉,然后,眉头缓缓舒展,说,这不奇怪,但我要告诉你,我只收到八千块。

韩大愣愣地直了半天眼,他一下子明白了,他用手指向门外,愤怒地说,是他,是屠强半道上给吃了!说着,他噌地站起来,想出去找屠强质问,可那个纸袋被他碰掉在地上,纸袋里的一摞东西滑落出来。韩大迟疑着蹲下身,竟是一摞照片,他一张一张地拣起来看时,一屁股坐在地上。

韩大的脑袋胀痛起来,他把手捂在脑袋上。

闻队长蹲到韩大身边,低声说,老韩,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办这种事,这里只提供吃饭喝酒洗澡,可不允许嫖娼卖淫,你干那个女孩时,人家保卫处秘密地给你拍了照,人家要保留证据。他轻轻在韩大肩上拍两下,拿起照片在韩大眼前晃了晃,说,你看看,这张是你压着人家女孩,这张是女孩压着你,哎哟,一个白白的,一个黑黑的,人家要通知你们村里的,还要对你罚款呢。

韩大放下双手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双手抓住闻队长的手,哀求着,闻队长,我可是冤枉的啊,我喝醉了,不知怎么就,你可要帮帮我的忙,可不能让他们通知村里。

闻队长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韩大想起当年那次喝酒的场面。

韩大在前面低着头走,闻队长和屠强跟在后面,韩大只觉午后的阳光很冷,一直让他冷到心里。在建筑物前,闻队长拦下一辆出租车,让韩大坐进去,屠强给他拉开车门,他阴着脸瞥了屠强一眼,屠强轻轻地拍一下他的肩膀,说,别放在心上。闻队长从手里的纸袋里抽出二百块钱,递给韩大,韩大迟疑着接过来,闻队长把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在手里掂了掂,韩大的身子猛地哆嗦一下,接着,心里又疼了一下。闻队长又笑了,可他什么也没说。

出租车开出建筑物广场,韩大回头时,他看到了闻队长和屠强还站在那里,他们正面对面各自扬起一只巴掌,两只巴掌拍在一起时,他似乎听到了轻松愉悦的一声脆响。

出租车开出老远了,韩大才想起,他好像在电视里看到过两人拍巴掌的场面,那都是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们,他们拍过巴掌,嘴里还喊出长长的一声欢叫。

路上,韩大把身子歪靠在出租车后座里,脑袋始终在嗡嗡地响,他一直想哭,想大声哭,狠狠哭,可就在他刚要哭时,那个男司机总是向他问路,他不得不抑制着,给司机指路。司机继续认真地开车,韩大就把脸扭向车外,他看到了绿色的庄稼,绿色的菜地,在绿色的阳光里干活的人们,蓦地,他又想起那个好看好吃的大丰收,想起他向屠强哭诉昨晚的事,想起那些晃动着白身子黑身子的照片,想起被闻队长掂了掂的那个沉甸甸的纸袋。

韩大就这么想着,脑袋忽然有了一股胀裂般的疼痛,他抱着脑袋窝进怀里,又觉胸腔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抬起脑袋,想让自己哭一下,他觉得自己太想哭了,可他努力几次,就是哭不出来,他张张嘴,又张张嘴,只听到嗓子眼里冒出闷闷的咕噜咕噜的响声。

结尾2

四周静了下来,身子下的东西软乎乎的,韩大很舒服,很惬意,在一阵晕眩里,他伸展了胳膊和大腿,他好想让自己美美地睡一觉,这时,有一股温暖的水流在他的胸上流过,接着,一股,又一股,当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时,又觉有一双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抚摸起来,好细嫩好温柔的一双手,他的意念开始随着那双手滑动,先是在脸上,然后,到了胸上,到了肋间,到了肚子,当他浑身开始颤抖时,他竟感到那双手也在不停地发抖。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张模糊的白白的脸蛋儿,他一激灵,嘴里嗷地叫一声,呼地坐起来。

韩大的醉意顿时消散了。

韩大发现自己赤身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床右边,是一个盛满水的白瓷浴盆,左边,有宽大的双人床,床上放着他的衣服,一个女孩已经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女孩的脸很白,白里透着些暗青,五官不那么好看,却因脸部的瘦削而显得格外突出,她留的是短发,恰恰是短发,韩大看出了这个女孩隐藏在身体里过早的成熟,女孩又矮又瘦,穿着大厅里女孩们一样的白衬衣和短裙,稍显一点肥,一点长,远没有那些长发女孩们挺秀和漂亮。她正双手紧抱着自己,两眼紧张而恐惧地望着韩大。

女孩身后的门紧闭着,窗口被一面紫红的大窗帘遮掩着。屋顶的灯亮着。韩大听到他屁股下的床还在滴水。

哎哟。韩大心里说“作孽啊”,嘴里却哎哟了一声,他慌慌地下了床,双手捂在自己微微挺起的下体上,跑向那个双人床。女孩急忙向前奔出一步,却又停下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韩大背对着她穿自己的衣服。

韩大胡乱穿了衣服,不敢看女孩一眼,回身就往屋外跑,刚跑到女孩身后,就听到女孩低声而严厉的声音,站住。韩大一脚刚刚抬起,落下时,他又听到女孩说,你再跑,我就喊人了。

韩大直觉心里呼噜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凌空塌陷下来,他一下子就站住了,随后,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嘴里说着,哎哟,你这女子,不要脸啊。

半天,女孩说了一声,你才不要脸呢。

韩大愣了一下,他松了捂在脸上的手,回头说,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啊?

女孩向韩大走近一步,韩大急忙站起来,跑到门旁,他想拉开门,可手伸出去,又急忙缩回来,他气呼呼地蹲下去,说,我听说过,你们这样的女孩子,专赚男人的钱,告诉你,我没钱,有钱我也不会给你们。说着,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裤口袋,还好,那二百块钱还在。

不用你,你的朋友已经付过了。女孩说着,从裙边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的钞票,说,你看。

韩大才想起屠强,又呼地站起来,问,他呢,他怎么把我弄这来了,这不是要害我吗,哎哟。

女孩疑惑地闪着眼睛,把钱装进口袋,说,你还做不做,你不做,这钱我也不会还他,反正我已经为你服务过了。

韩大听她说已经服务过了,就回身要拉门,他想赶快逃出这间屋子,他的手刚摸在门的拉手上,又听到女孩紧张地说,大叔,求求你,他问你,你一定要说你和我做过了。

韩大回身皱起眉头,说,闺女,我和你做什么了,我和你什么也没做啊,是你们把我弄这来的,哼。说完,他拉开了门。

大叔。韩大听身后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女孩已经双膝跪在地上,女孩的眼里在汪汪地淌泪,她哀求着说,大叔,你行行好,你可千万要这样说啊,要不,你那朋友会告诉老板,老板就会把我给辞掉的。

门外走廊里的阳光照在韩大的脸上,韩大的脑袋又闪过一阵晕眩,他记起刚才本来在和屠强喝酒,他喝多了,有人扶着他说去洗澡,然后,他就被弄到这间屋子,再然后……他犹豫着关了门,心里油然升起一丝同情,他走回来,走近女孩,伸手把女孩拉起,说,闺女,辞了就辞了,你干啥要挣这种钱呢,这种钱你怎么花啊。

女孩白净瘦削的脸上突地挂出一层淡淡的羞红,她用手抹着脸上的泪,走到双人床边,坐在床沿,闪着期待的目光,说,大叔,我只求你按我的话说,好吗,我能看出,你是个好人,你就当成全我这一次,好吗。

韩大看到单人床不再滴水了,可床上的一面黑色皮单子上还留着些积水,他忆起刚才在他身上滑动的那双手,脸蓦地热了一下,他看向女孩,女孩还在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他发现她的两个膝盖好像有点红肿,他点了点头,说,这钱对你就这么要紧?

女孩惊喜着站起来,却马上又低垂着头,她说,大叔,我不瞒你,我是求人介绍来的,我长得不好看,人家老板不愿要我,他听说了我家的情况可怜我,才同意让我留下,来了好几天了,都没人愿意让我服务,刚才,你的那个朋友找了几个女孩,他们一看你,都不愿来,我就来了,大叔,我好不容易才挣到这份钱。

韩大又仔细看一遍女孩,才发现这个女孩真的不算好看,也真难得她愿意为一个农村的老头子做这种服务,他问女孩,你说老板可怜你,你家怎么了?

女孩的头还在低垂着,她说,我爹病了,半年多了,把家里的一点钱都花光了,还借了好几千块钱的债,我娘愁的要命,他们就我一个闺女,我当然知道该做点什么,可我又能做什么。

韩大问,那你爹得的什么病,花这么多钱。

癌症,胃癌。女孩说。

韩大的心里咚地响一下,他问,孩子,你有多大?

女孩说,大叔,我都十八岁了。

韩大的嗓子眼里忽地涌出一股东西,他一使劲,又咽了下去,他看看眼前这个又矮又瘦的女孩,突然想大哭一场,他摇摇头,回身走到门旁,蹲下去,说,这个病,不好治呢,没法治,孩子,你别指望了。

不。女孩睁大眼睛,渐渐,她的眼帘又低垂下去,她说,大夫也是这么对我和娘这么说的,可我娘说,没治也得治,砸锅卖铁也得治,我就对我娘说,我不上高中了,我要到城里打工挣钱,我娘舍不得,可她还是答应了,我知道这病花多少钱也没治,可我和我娘都还心存着指望,万一要能治好呢。

韩大摇摇头,唉一声,又叹一声,才说,孩子,告诉你,我老伴儿十年前也是得胃癌没的,那年我儿子才十四岁,她才四十九岁,我也是把一点钱都花光了,后来,她知道我跟人家借了钱,她不开始吃药了,我弄她去医院,她也不去,她还和我吵,吵过后,她就说,别借钱了,借一屁股债,也没治不好,还有儿子呢,还要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呢,以后穷得叮当响,谁家的闺女愿意跟着,后来,她就更不行了,她就说,她死了让我要好好对待儿子,这是她对我最大的最后的要求,她还说,也希望我再给儿子找个后娘,也不希望我给儿子找后娘,我说,那就不找,你放心,我不会找,我也四十九了,过不了多少年,我就会去找你,她死了,我就一个人拉扯孩子,给孩子盖房子娶媳妇。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韩小小,想起了儿媳妇乔艳,他的脑底轰鸣了一下,又说,我的意思是,你和你娘还要活呢,你爹也应该希望你们娘俩活得好好的,你挣这样的钱,你爹知道了,他会生不如死,孩子,能指望的指,没指望的事就不要指了。

不,没指望的事我也要指,我是她的女儿,我心甘情愿为他做一切,不就是钱吗,我相信自己能挣,还要多挣,挣一分,我爹就少一分痛苦,我的指望就多一份希望。女孩说的很坚决。

韩大想,你这个孩子,是在拿自己的女儿身作本钱,减轻你爹的痛苦呢。

韩大不知该在对女孩说些什么,他想起了屠强,他要赶快去找他,闻队长也许早来了,他们也许在外面等着自己呢,想到一会见到屠强和闻队长,韩大心想他们一定会拿一种怪怪的眼神看他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他拿了钱就走,以后谁也见不到谁,还不是各过各自的日子。他对女孩说,我走了。拉门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他从裤口袋里掏一张百元钞票,走过去,说,孩子,这一百块钱算是我给你的,一点点心意,收下吧。

女孩躲闪一下,说,我不能再要了,我只拿自己该拿的一份。

韩大有些急,说,我们今天一老一少的,也算是有缘份,我一个老头子,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刚才的话,你也好好想想,钱你就拿着吧,记住,你以后还要嫁人呢,日子还长着呢。

女孩一边躲闪,一边说,其实,我也知道我爹的病没有指望了,我这样做,只是给自己的良心一点安慰,在他有生的日子里,我为他做了能做的一切,我以后会心安一些。

韩大点点头,心想,自己为儿子的事,借了一万五千块钱,说是让儿子在里面少受点罪,多减点刑,何尝又不是为了让自己做爹的一份心日后心安一些,父子连心啊,哪个家庭不是如此,可自己送出去的一万五千块钱,真的换来一份心安了吗,没有,没有,看来,钱这东西重要,但不能换来真正想要的一切,还是心对心,能让自己得到安慰,也能让别人得到温暖啊,这闺女说的在理。

他说,我理解你的话,你爹有你这样的女儿也该感到心满意足了。他抓过女孩的手,把一百块钱塞进她的手里,回身就往外走。

门被人推开了,门外站着好几个人,韩大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年轻的警察,他皱皱眉,发现警察不是闻队长,他朝警察身后看,才看到人们后面的屠强,屠强的手里提着一兜东西。

韩大被警察推了一把,就又退进了屋里,警察指指他和女孩说,你,你,老实说,在干什么?

韩大眨眨眼,想说,干什么啊,我们只说了一会话,他回头看女孩,女孩正在看他,脸上却显出紧张恐惧之色,他忽地想起女孩一再叮嘱他的话,他急忙对警察身后的屠强说,大兄弟,我们做那事了。

屠强从警察后面钻过来,他指指着韩大,一脸的哭笑不得,他说,唉,你刚才喝多了,吐了,不是让人给你洗洗脸吗,你怎么,怎么就做那事了?

没有,我们没做。女孩在韩大身后大叫一声。

警察过去一把夺下女孩手里的一百块钱,大声说道,喊什么喊,你说,这是什么?

韩大被关进派出所一间小屋时,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女孩叮嘱他的话,是要他向屠强那样说,他刚才当着警察的面对屠强说,其实就是对警察说了。他听说过,承认了这种事,就算承认了卖淫嫖娼,卖淫嫖娼,不但要罚巨款,很可能还要判刑进监狱。

韩大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心想这回可丢大人了,钱没拿到手,还要被罚巨款,一旦进了监狱,被村里人知道了,他的儿子小小怎么在村里生活啊。这样想着,韩大闷闷地哭了一阵,哭过之后,他冷静了,他想起了女孩大叫的那一声,对啊,我们什么也没做,我说做了,那是一时糊涂,说了谎,说谎难道也罚款,也判刑吗?

他又琢磨了半天屠强,记忆里,屠强明明是说让给带自己洗澡嘛,干吗又说让人给自己洗脸,洗脸还用得着脱衣服吗?屠强喝酒时就说闻队长在路上,可自己到现在还没见到闻队长。

天黑时,才有警察叫韩大出去,抓他的那个警察问他话,还有另外一个警察在做记录,抓他的警察问了韩大的姓名地址,又让韩大把事情经过说一遍,韩大就把跟屠强喝酒,自己喝多了,迷迷糊糊就被人带去洗澡,后来他就醒了,就和女孩说话,自己同情女孩,就给了她一百块钱。警察说,你很不老实,你想推翻你的口供,这不可能,已经记录在案了。警察让韩大回小屋里继续反省。深夜时,警察又把韩大叫出来,韩大说,你们再问我一百遍,我也没做那事,不信,你们就去问那那女孩。警察说,女孩已经招了,已经承认了和你卖淫的事。警察拿起桌上一摞纸掂了掂,让韩大看。韩大心底紧了一下,心说,不可能,你们别蒙我老头子。警察问,你一共给她多少钱。韩大说,就一百。警察问,那二百呢。韩大说,她说是我朋友给的。说完,他又问警察,她不是都招了吗,你们信她就可以了。警察说,你们的口供要对上。

一夜里,韩大被叫出去四五次,后来,韩大就把自己为什么进城的事也都和警察说了。

天刚亮,韩大就被放出派出所,警察说,没事了。韩大撒腿就走。警察又把他叫住,说,说没事,不等于你一点事也没有,只是性质上够不上,懂我的话吗?韩大疑惑着点点头。警察说,你可以走了,记住,出去不要乱说在那里的事,对你没好处。

韩大出了派出所,走出很远,才想起自己应该向警察问问那个女孩怎么样了。他想,多好的孩子啊,他应该也没事了吧。

韩大见到屠强时,屠强的门脸房里有很多人在买螃蟹,他正在低头捻数一沓百元的钞票,韩大叫一声大兄弟。屠强点点头,还沉浸在数钱的状态里,数着数着,他忽觉意识到什么,赶忙抬起脸,正看到韩大瞪着眼在看他,他惊讶一下,说,啊哟,老哥,你可回来了,我想忙过这一会,去打听你的事呢。

韩大说,没事了。

屠强忙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把腻味透了,我一宿没睡好,都是我没安排好,才弄出这误会,让老哥受惊了吧。

韩大看着出出进进的人说,没有,大兄弟,我不给你添乱了,我只想知道,昨天闻队长来了吗,钱他带来了吗?

屠强一愣,说,嗯,闻队长昨天半路又被人叫回去了,说有点急事。

韩大看着屠强,说,大兄弟,我已经明白了。

屠强皱起眉,想了一会,说,我看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拿点走,剩下的,以后我再找他。

韩大摇起脑袋,说,那怎么好,我就是要找他要,我今天就去他单位找他,你忙吧,我走了。

韩大刚回身,屠强一把拉住韩大,说,老哥,别别,你等等。他拉开缠在腰间的一个黑包,伸手抽出一大钱,数了数,与手里的钱合在一起,递给韩大,说,老哥,这是八千,你先拿走,咱可不能去单位找人家,影响太坏。

韩大接过钱,看看屠强,屠强对他笑笑,韩大开始一张一张地数,正好八千块,他用手在钱上小心地摸了摸,像是恋恋不舍,又像犹豫不定,终于,他把钱又递给屠强,说,大兄弟,这钱我不要了,一万五千块,我都不要了,你也告诉闻队长,我的孩子在里面没受苦,我已经感激不尽了,那份钱其实是我给孩子花的,理所应当,刑减少了,孩子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已经给他尽力了,我给他尽的是当爹的一颗心,他以后应该能感受到。

屠强把手伸出来,又缩回去,支吾着说,老哥,说到底,是我没尽好责任,我心里有数。

韩大把钱塞到屠强手里,说,大兄弟,我心里也有数,你们在城里过日子更不容易,我这次来,算是对不住你了。

屠强手里拿着钱,犹豫着又要递给韩大。

韩大摆摆手,说,拿着吧,我是真心不要的,大兄弟,你说,一个人的心能值多少钱,可有多少钱也换不来一份真心啊。他看看门脸房的上上下下,说,这么大的生意来的不容易吧,我还记得当年你挥着小木棍吆喝的样子呢,我走了,你好好做生意。

屠强张嘴要说什么,韩大已经转身走了。

快中午时,韩大在村口下了车,他本想要去自己的玉米地看看,可他看到了路上几步远地方站着的韩小小,儿媳妇乔艳站在小小一旁,乔艳领着他的孙子旺旺。他在小小的脸扫过,看到小小的脸上有泪流过的痕迹,他听到小小很沉静地喊了一声爹,他急忙嗯了一声,乔艳羞愧地低着头,走到小小身边,她把两手挽在小小的胳膊上,小小的胳膊动了一下,乔艳的两手就紧了一下,小小的胳膊不再动了,他对儿子旺旺说,旺旺,去找爷爷,咱们回家了。

韩大领着孙子旺旺走在前面,走近弹簧厂门口时,他不由回头看一眼,小小和乔艳就在他身后几步远跟着,乔艳的双手还紧紧地挽着小小的胳膊,生怕小小跑了似的,那张白净的柔美的脸蛋上荡漾一股坚定和自豪。

韩大的心里忽地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像是苦涩,又像是幸福,反正,他说不清。

2006年12月21日

(一) (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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