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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是可以叙事的” ——建筑师王澍访谈 王澍,建筑师,业余建筑工作室主持建筑师,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院长,现居杭州。 陈东东,诗人,现居上海。 跟王澍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杭州南山路中国美院的咖啡厅里,他戴着样式普通的金属边框眼镜,平头,刚理了发,举止神情里自有一种清爽。之前在电话里我告诉他我的计划,希望先跟他认识一下,再去看看他设计的房子,并不忙立即开始访谈。然而他坐到我对面并没有多久,我们的交谈就自动变成了访谈的一部份。 陈东东:你不是杭州人吧? 王澍:地道的北方人。出生在新疆,小时候应该算是阅历比较丰富。最多的是北京和新疆之间的旅行,一次就是四天四夜,一年可能会有两次到三次。因为我母亲的老家在北京,而我们那时又住在新疆。北京人的家族观念很重,每年都要祭祖,无论你是在新疆,在云南,散布在全国各地,到春节时一定要回去。 陈东东:那你是怎么会到杭州来的呢? 王澍:我在南京读的大学,有一次学习考察到杭州。我们在西湖上划船,正好碰到下雨,那个景象,西湖上是烟雨翻腾啊……我当时一下就决定了,今后一定要呆在这个地方。其实那时对杭州一点也不了解,就是在西湖上划了一次船。 陈东东:你后来做的那些建筑,是不是也都在这一带,没有在北方做过建筑? 王澍:北方没有,基本上都在南方,南京、上海、浙江,广东也做过。 陈东东:你做的有些作品,后来没多久就拆除了,这是怎么回事情? 王澍:这是很特殊的,我想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城市变化更新的速度太快;再一个是我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建筑交给你做,我做的那其实都是属于装修类的,我呢稍微不一样一点,就是我把装修活当成建筑来做。但是譬如说有一个,我做得比较疯狂的一个作品,做好三个月就拆了,因为换了业主。我的装修都是非常建筑化的,我拿它当建筑的练手。像在中国美术学院里面,我当时做的最大的一个作品,一个日占时期的大礼堂,我在里面套着做了一个建筑,现在也拆了。 陈东东:你的建筑作品的风格是比较一致的吗? 王澍:变动应该还是蛮大的。骨子里是一脉相承的,表面上的变化还是蛮大的。每个时期都会不一样,当然某个时期的时间也不长,可能有三、五年吧,就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改变,因为我一直不愿意搞出什么风格定型,风格这个词我有点儿忌讳。就是说出现了一个比较容易辨识的定型,才会有风格可言。 陈东东:那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所谓的王澍风格的建筑? 王澍:但是应该说也有,就是说,别人很容易看出来哪个建筑是我做的,即使表面上再不一样,也能看出是我做的,很容易看出来。 陈东东:怎么就很容易看出是你做的?你的建筑作品的基本特征是什么? 王澍:譬如说,你会看到,它永远是极朴素的,不太容易找得到稍微贵一点的材料,都是非常便宜的材料。就算做非常大的建筑,譬如说美术馆、博物馆,用的仍然是非常简单和朴素的材料。这样做的人不多。另外,我做的很多房子都有一个檐廊,就像中国古代的房子,门口一定有一个廊,这是跟很多下雨的地区有关的,非常有特征的一个做法。另外,两种不同的材料,没有过渡地直接放置在一起,这也是我典型的一个特征,而且放置的交接从来是清楚的,毫不含糊的,从来不掩饰的。我记得一个朋友的描述:初看起来这个建筑很粗,但仔细看,这个建筑的设计其实极挑剔,而且很苟刻,在粗的当中,有非常高的精确性。 陈东东:实际上这是你在建筑中追求的东西? 王澍:对,我一般称之为让人理解,就是一定让人看到这房子是怎么建的。譬如我这墙是三层造的,一定会有一个断口,让你看到外面是一层砖,中间一层是混凝土,里面有一层白粉,这三层东西有一个剖切,我从来不会把它包起来不让你看到。这种观念有点类似于布莱希特的戏剧,他会让你知道我在演戏,我告诉你我在演戏。 陈东东:这是为了唤起人们一种建筑意识吗? 王澍:对,我称之为自觉,你会看到它有种自觉性在上面。 陈东东:你似乎很强调建筑材料。 王澍:是,我认为材料是第一位的。 陈东东:这跟你说的语言一定有关系。 王澍:是的,因为语言这个词你可以把它深着谈一些理论。 陈东东:那么材料是不是相当于词呢? 王澍:对,词。然后建筑会告诉你构词法。譬如一个建筑,它会告诉你它用了一个词,还是用了这个词的一类词,就是说这个词后面有一个词库,而这个词库里面的词同时都出现了,它也像是一部词典。 陈东东:而建筑给出了生活的语法。 王澍:这怎么讲,建筑设计师和使用者的关系,有一点像是虐待狂和受虐狂的关系,它对人的生活其实影响非常大。我做的建筑另外有一个特征,我称之为可能性比较多,但这或许也是让有些人用起来不舒服的原因。譬如到一个地方,要是你给我很清楚的道路,走廊、房间,那就很简单了,可是我的建筑经常会给你至少有两个选择,会造成迷失。最典型极端的一个例子是象山校园有一幢楼,被说成是最容易让人迷失的一幢楼,有一次我在那儿碰到一个人,是这个学校里的干部,半个小时之前他说他要去另外一幢楼,半个小时之后我回到那儿,他还在原地,他说他已转了半个小时了,但找不到走出这幢楼的路。其实这幢楼有八个非常明显的出口,他居然一个也没有找到。 陈东东:这是因为他的问题,还是很多人在这幢楼里都会经历这种迷失? 王澍:蛮多人的,在这个楼里,譬如有人在二楼,他想下到一楼,结果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三楼,不知不觉间他就走错了。 (一)(二) (三)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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