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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土小说、高晓声谈起——访谈韩东
李徽昭

李:你认为应该如何界定"探求者"作家?

韩:从集体而不是从个人说,可以说他们是红色作家。

李:如果从个人来说呢,比如令尊方之和高晓声,革命者或是知识分子,那种身份更多一些呢?

韩:知识分子这个概念是后来才成为褒义词的,现在说谁是知识分子就是往他的脸上贴金。我想,我父亲应该属于革命作家,也许还不足以说明他的情况。应该叫做革命才子,或者红色才子。高晓声可能略有不同。

李:我认为高晓声有农民性。

韩:当然,但这不是一件坏事。

李:而且作为一个作家来讲,他的农民性比较强。

韩:也许吧。

李:或者可以说他的革命身份有投机嫌疑。

韩:最多不够坚定吧,但,这也不是坏事。

李:叶兆言有一篇文章中说过,林斤澜也谈到过,高晓声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还有说他是阴间秀才的。也有说到当时江苏省作协推荐陆文夫做中国作协副主席,他不服气,他自负也可见一斑。他的题材契合当时的形势,或者可以说是写作题材上的投机。投机是否是农民性的一种特征呢?或你认为什么叫农民性呢?

韩:不太好说。可能,有人想否认自己出身于农民,对某种身份、气息想掩盖。有的人则故意张扬。我觉得高晓声是很合适的,他在自己的位置上觉得很舒服。有的人觉得很自卑,那就不谈了,这样的人挺多。而有的人过于强调。高晓声不强调,也不试图摆脱,也不掩饰,他很自然,真的是非常得体。

李:从高晓声这些"探求者"作家来看,他们在体制下受限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东西限制了他们?

韩:不完全是体制,当时的整个意识形态,还有就是生存状态。

李:我曾经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你作为作家,你是为谁写作的?我以为,作家应该有这样几种写作目的:为体制的,比如探求者作家的革命话语表达;为市场的,目前大多数的作家似乎都离不开市场;也有其他一些更为复杂的目的,比如为自我内心的宣泄和释放,为了一种终极的文学精神,为成名等等。对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对于高晓声这些"探求者"作家你觉得他们是在为谁写作呢?

韩: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回答过,不太好回答。而且我也不赞成你这样的划分。现在我想到一点,实际上,这个问题又是非常好回答的,无出其右,所有的作家写作都是为了成功。至于什么叫成功?哪方面的成功?当然分歧很大。所有的作家,从大作家到小作家,他的目的都是为了成功。有一种例外是,我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但不计后果。这种不要求成功出现在写作的初期阶段。但凡是进入轨道的写作都要求成功。哪怕你只是为了给几个好朋友看,说法很高级,但还是为了成功。因为这几个朋友在你的心目中一定是很高级的,或者能够证明你的高级。像我父亲和高晓声他们写作,肯定也是为了成功。但他们理解的成功比较单纯,就是把东西写好。他们特别想把东西写好,成为一个好的小说家,这是没有疑问的。这个目的是压倒性的。至于得到意识形态的肯定、成名,都是附属于这个目的的。至于说他们是革命作家,那只是一个背景。我父亲是地下党,共产党的干部,爱好写作,喜欢这个东西。而一旦写起来,成为了职业,就绝对地博览群书,钻研不止。当时流行苏俄文学,我父亲对苏俄文学的判断也不是政治化的,他特别喜欢肖洛霍夫斯基、托尔斯泰。粉碎"四人帮"以后,稍稍开放,欧美文学进来了,他一样地如饥似渴。他们的那根筋是很强的。我觉得高晓声的自负也来源于这个,就是对写作方面的自负。在文学上,他们有自己的理解,要达到某种标准。作为写东西的人的价值也正是在这里。说他们为革命写作,没有的事。有一些人的写作虽然很革命,但在他们看来肯定是等而下之的。

李:从高晓声这些"探求者"作家来说,小说曾经给他们带来了不幸的遭遇,也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特别是在文革后他们的命运整个改变了。你认为小说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韩:对我父亲来说,没有带来什么,房子还没有分到呢,人已经死了。对高晓声来说,的确带来了变化。小轿车买煤球倒在其次,他不会混,用小轿车买煤球,还被人家写进了书里。王蒙则不一样,身前富贵身后名都得到了,高官也做了,中央委员也当了,周游世界,所有精神上、见识上的东西都得到了。不得了。不是钱和物质的问题。现在的文学史甚至文化史、政治史里都写到他了。相比之下,高晓声太淳朴了,也太土,可爱啊。

李:小说给他们带来的这些精神、物质上的东西,你觉得正常吗?西方似乎没有这样的现象。

韩: 西方也有,只是西方的体制不一样。你要是成为一个明星级作家,各种东西也会有。老外也特别地想成名,成名以后那就……明星是一个什么概念呵!体育明星、政治明星、影视明星,这明星那明星,是个什么概念呵,那就是神,神了!老外想通过写作当神的很多,当上神的也很多。只是中国依凭的东西不一样,凭借体制、意识形态,但最终他还是要当神的。在中国叫人上人。

李:从他们来说,给文学史留下来什么呢?给新时期小说带来什么呢?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韩:没有带来什么。现在人写的这玩意儿,诗歌不说了(诗歌像我们直接受到启发的就是北岛。北岛他有良心,谈到早年的学艺,谈到一些老一辈的诗人)。小说这玩意儿,比如说莫言、苏童、王朔写的那玩意儿,你能从里面找到右派作家的影响吗?没有,也不可能。

李:他们给这个时代或那个时代留下什么东西呢?或者直接说高晓声给那个时代留下了什么东西?

韩:大概是个人的生活。就像现在一些搞研究的人,翻腾出当年的那些老事儿、文史方面的一些材料,当年谁和谁见过面,谁说了谁一句坏话。最后这些人就变成舞台上的主角了,变成了故事本身。折腾这些事的时候,就是在编写历史,写作者是一个无名的集体,以讹传讹,也有一点影子。说多了重复多了就成了历史。历史不仅是编年史,还得有血有肉,有人物进出其间。现在人爱看《百家讲坛》,读清历、明史,就是这么回事儿,就是这水平这要求。人文的历史,文人、学者、名流也会进入这样的历史的,成为历史人物的。最近看中央十套的《看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一对一对地出场,鲁迅和许广平,徐志摩和陆小曼,萧红和萧军,郁达夫和王映霞,徐悲鸿和蒋碧薇……大概有几十对,有趣得紧。最后他们就变成了这个东西,他们的意义就是变成这个东西。像鲁迅的书我是读过的,但有些人的书我根本没有读过,但听说了他们的故事,当年他们是怎么怎么的一回事。

李:凭什么能够给人留下一些印象呢?因为他的作品,还是在时代里有自己独特的意义?

韩:很简单,说的多了,形成街谈巷议,渐渐就凝固成历史了。一段历史,可以没有作品,没有成果、建树,但绝对不可以没有故事,没有风流倜傥的历史人物。这是不可能的。比如说这近六十年的文艺,文学包括艺术,可供今天阅读作品真的不多,大家不会因此而感到遗憾。但如果这六十年里没有故事,没有出入其间的人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作家写故事,首先自己得成为故事。成为故事以后,有的让后人回过头去找他的作品来读,并一读之下极为赞叹。有的则没有任何好东西供后人阅读。成为故事再买自己写的故事,不仅是短期的市场原则,也是长期的历史规律。历史的虚无正是从此意义上说的。

李:再来说说当下吧,诗歌与小说再批评家眼中是分开的文体。你当初写诗后来写小说,许多人会这么说,你是写诗歌出身的。当初为何没有直接写小说?你的哥哥李潮当初就是写小说的。你没有受到影响吗?

韩: 我最开始写诗,是受北岛那帮人的影响,读他们的诗,然后自己也动手写。在这一过程中才开始读小说的。我们当时是很贫乏的,也没有背过什么唐诗宋词,没有读过几本正儿八经的好书,就这么写了。诗歌是不太好翻译的,当时翻译的诗歌也很少,翻得好的更少。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是我的学艺阶段,当时翻译的小说有很多,因此读翻译小说就很多。对很多西方小说家我们不免如数家珍,佩服不已。读得多了,就有了写的冲动了。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写小说,那是由于敬畏,总觉得准备得不够充分。写诗毕竟不需要准备,况且供比照的标杆也少。

李:你的观点"诗到语言止"已经在诗歌理论中成为当下的绕不过去的观点。在你看来,小说到哪里为止呢?或者说,什么是好的小说呢?

韩:这很难讲。我觉得,好的小说是一种天然的结合,既没有虚荣心,又特别地有章法,读起来还特别地快活。

李:在一些访谈里,有人就断裂事件问过你一些问题,你说到从小说资源上来说,你是无父的一代,似乎特地要和父辈以及其它一些写作区分开来。

韩:没错,我们基本上是无中生有的一代,父辈没有提供给我们营养。那些前辈作家,回过头去看,有的的确写得不错,但真正进入我们血液的,一个也没有,不论是谁。我写诗有一个启动。我曾写过一篇短文,叫《长兄为父》,北岛这帮人对我来说就是启动。然后边写边看边琢磨,读得最多的是翻译作品。后来才开始有意识地读一些中国古典或前辈作家的东西,但那时已不可能构成绝对的影响了,因为时机已经错过。比如说明清的话本小说,比如说老舍的《正红旗下》,都是牛逼的东西,但和我的写作没有太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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