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升起，深渊搬到高处
一棵高龄的树，找不到扎根的土
我曾向着石头沉溺，现在——鸟儿
和云朵的自由，替我向着天空沉溺
36.土地
土地，或者人民，一种隐形身份
没有人说到一分土地或一个人民
为了寻找一种对位，我将他们纳入
具体时空——请还给他们血肉与魂灵
37.隐形
拥有的，两手空空，被空空拥有
存在的，嘲讽存在，在无情解构
消失的，走在老路，留下清晰背影
隐形的，统治世界，用看不见的“在”
38.背影
请不要转身，请保持这个背影——
一门模糊学，让想象力越过肩膀的山岗
因为一旦转身，美女可能变成野兽
而背影的前方，可能是半空中的残局
39.残局
又一场暴风雨过去了，又一个残局
收拾残局的人也随暴风雨而去了
残局堆积、繁荣。新人降生
坐在一盘残局上，欢天喜地洗牌
40.新人
老家伙们欠起身，给让了点地盘
新人们在方寸世界遨游，认为是宇宙
舞台海阔天空，可以娱乐到死
新人咬断脐带，老家伙撤向坟墓
41．娱乐
赤子们的娱乐，智者们的娱乐
气喘吁吁时代所缺失的：诗与思
愚蠢总有足够的领地自娱自乐
不毛之地，个人经验自娱自乐
42.经验
经验的面孔，霸占了最后的镜子
容不下破碎的面孔、神经质的面孔
一旦经验获得了强权，人群就变成了
公共幻觉——到处是祛魅的冷记忆
43.镜子
在镜子诞生之前，人与人互为镜子
在镜子诞生之后，人与人互为水银
水银砸在地上，溅起灰色浪花
镜中人：一碎再碎的玻璃碎片
44.浪花
以浪花和碎片的方式见证
以街头小报的方式抵抗小说
以憔悴的诗抵抗发福的散文
以语言炸弹抵抗电视催泪瓦斯
45．见证
中了速度的魔，第三世界的火车
变成了宇宙飞船，遨游于人造星空
当玛雅人提前经历了《2012》
冬眠的蛙和熊，嘲笑了哥本哈根
46.遨游
星辰——这些放之天空的灯盏
灯盏——我头脑中冉冉升起的星
星光的国度，布满流放的路
数不清的摆渡船，丢失在天边外
47.星
没有氛围的星。随着年岁的增长
反对者多了，赞成者尚未诞生
人群将你挟持到半空，收敛了根与翅
有时睡着，有时醒来，乌云送来了枕头
48.半空
沉思者居于半空，梦想者居于半空
凌厉的抒情，大风一样刮过树梢
像上帝一年365次降下闷雷和闪电
被抒情耕耘过的半空，降下雾霭
49.梦想者
说：“梦是一种第二现实。”
而现实，被拖进了梦的秘密国度
对美的研究已攸关性命和未来
孤单而决绝的思，伸进一致的沉醉
50.国度
再一次下降——，国度是一个无名村子
村头老桂花树，使人遐想月亮和嫦娥
国度是隆冬热腾腾的灶头，大铁锅里
炖着一个咸得不能再咸的猪头
51.猪头
在猪头之后，我吃到了羊蹄
有人告诉我：两者会在肚子里打架
我笑一笑，继续吃猪头，继续吃羊蹄
直到它们欣然和解，握手言和
52.羊蹄
这片被踩踏的草场，原是一片水域
畜牧学家认为，羊有五张嘴巴吃草
四个蹄子吃得更凶。当我学会从羊蹄下
观察世界，就回到了牧草和泥土的家园
53.水域
被败坏的水域。我在泥泞和毒素中挖
挖一种清澈，挖一个可以拯救晚年的童年
我浮出水面，看到了无垠沙漠
在水与沙之间，我躺成胡杨卡盆
54.沙漠
沙漠从我身躯的故土上铺展开去
置身一种极端的地理，我心柔和
柔和如沙漠的暮晚，如沙丘的长眠
丰盈与荒凉，来自这部瀚海之书
55.瀚海之书
沙书第一页，是风化了的崩溃的群山
昆仑倒影，以及冰山上的来客
塔克拉玛干航空公司运来“美丽牧场”的
亡灵——2010年的沙漠音乐会将如期举行
56.音乐会
一碗黄沙中有亡灵们的舞蹈
脚踏毁灭的一页，像胡杨洞穿了大荒
沙砾与沙砾的打击乐，你还听不清
但每一沙砾，都是细小音符的呻吟
57.大荒
洪水的大荒怎能得比上瀚海的启示
我曾在天空放牧星星，现在坐下来
在沙上写下诗篇。就像淡水加了点蜜
诗的未来——为一杯死亡添加一勺生命
58.诗篇
我起身，像大海上的新航行
我迎向时日与旷野，不悲不喜
我倒在大地上，不增不减
我再次起身了，悲欣交集
2010年元旦写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