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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袭人

发布: 2010-4-29 23:41 | 作者: 杨丽达



       五
      
       女人永远是女人,像花边只点缀在男人交易的边缘。转眼秋天到了,凉风乍起,树叶飘落如蝶亲吻大地。听鞋底踏落叶发出的声音近乎天籁。凝香儿喜欢听这种声音,便用脚专找叶多的地方走,故意狠狠地踏。看天鹅塘上的残荷蜷曲着憔悴边儿,叫不出名的虫子在茎叶上戏耍,忽地展翅飞到另一张莲叶上与一只肥大的同伴拥抱在一起,然后连尾比翼双飞。它们飞得很轻盈打着呼啸在窄中划出长长的弧线落到岸上的草丛里。矮矮狗便猛的扑过去。矮矮狗是凝香儿新近买来的哈巴狗,一身银狐,毛白透光,耷拉下垂的长耳朵贴着腮颐晃荡。塌鼻小嘴,腿短,矮矮的在地上如雪球样滚动。矮矮很可爱,凝香儿很喜欢它,每天都带它出来遛遛。矮矮常常绵在凝香儿的脚边,温顺又懂人意,它似乎能听懂凝香儿说出的和没说出的话。矮矮叉着后腿撒尿的时候,凝香儿看见一段水线在风的吹动下弯成优美的曲线在半空中尽情洒落。她甚至于能看见矮矮细小的生殖器上被尿润湿的阴毛笔尖似的粘在一起。矮矮狗怀孕了,日益鼓胀的下腹和变得红润的奶头,使凝香几很是惊讶。暗想这狗真狡猾,背着主人还藏这么一手。凝香儿想必定是哪次遛狗的时候,矮矮躲着拉屎拉尿时跟别墅区的哪家狗配上的。凝香儿极力在脑袋里搜索别墅区见到的其他狗的记忆,她发现矮矮狗至少与三条狗有干系,但她不能判定究竟是哪只狗。
      
       等到矮矮狗下崽的哪天,凝香儿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同样的疑惑困扰着凝香儿,谁是孩子的父亲连凝香儿都说不准。她同时跟两个男人做爱,经期紊乱,她无从判断。尽管她对司徒一往情深,但她愿意这孩子是贾老板的种,因为这样可以使她名正言顺。
      
       十月怀胎对女人来说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历程。
      
       凝香儿跟司徒的往来日疏一日,看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她实在不便与司徒再浪漫下去,她是一个知趣的女人。
      
       贾老板双喜临门了。一是喜得贵子,二是红绣鞋山庄竣工。
      
       凝香儿没能参加红绣鞋山庄的竣工剪彩仪式,她只在电视新闻报道窥见一斑。尽管电视报道简短,她仍然能看出场面的热烈壮观。她在众多的佳宾中敏感地捕捉到了司徒鸿杰的身影,他已荣升为市长。胸配红花,西装革履,步态雄健,他还是那样儒雅潇洒,风度翩翩。凝香儿心里忽然一阵发酸,眼眶噙满泪水,轻轻抖动滚将下来。
      
       窗外的泡桐花足足开了一个多月,看凝香儿坐完整个月子才谢。
      
       凝香儿硬要在女儿名字前加上自己的姓叫贾凝真真。真真长得像妈妈,天生的美人坯。贾老板听到这样的赞美总高兴得合不拢嘴。真真一天天长大,真真开始上幼儿园了。然而一场车祸改变了一切。凝香儿驾车去幼儿园接女儿,在回家的路上与一辆货车相撞。
      
       贾乾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吸烟,一枝接一枝,红红的烟头在他眯缝的H艮里闪现。验血的手指尖隐隐胀痛,这种痛感顺着血液走遍全身。贾乾觉得钻心的痛。他的浓眉拧紧眉头蹙成山峦斜挑两道山梁遮住山坳里一双阴鸷的眼睛。医生断言他不能给孩子输血。他是O型血,凝香儿是O型血,真真怎么成了AB型。老天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这个的玩笑已远远超出了贾乾的承受能力。孩子不是他下的种,不是他的女儿。这铁的事实胜过任何雄辩狡辩臆想和猜测。贾乾找不到自圆其说的理由来安慰自己滴血空落的心,他无法诉说无从诉说更羞于诉说,对任何人,包括凝香儿。他忽然觉得她不是自己的女人,他贾老板不需要这种女人来玷污自己的尊严和作为一个男人的人格。贾老板仍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只是换了一种抽烟的姿势。原先摆开的双腿现在并腿交叠,原先前倾的背脊现在已贴紧椅背,仍是左手举烟,只是右手抱住了左手的肘处。眼眸里流淌出一股阴风。贾老板极力在脑海中搜寻圈里圈外与凝香儿来往的人,检索他们的性别年龄相貌及相关背景还有一些意外细节。贾乾认为细节非常重要,它往往能为你提供特别的信息。贾乾被推进了一堆柔软而无形的人际网络中,像一条寻找食物的鱼,弄不清哪是安全食物哪是诱捕的鱼饵。他沉在水底无法看清水上漂浮的鱼线。
      
       凝香儿在医院足足住了一百天,第一百零一天凝香儿康复出院。车祸给凝香儿在额前留下一道细长的伤疤和轻微的脑震荡。孩子的手完全康复,活蹦乱跳的好像车祸对她只是幼儿园里的日常游戏,热热闹闹,住院只是玩输一方接受的处罚。
      
       贾老板开始在外面包女人,彻夜不归。
      
       凝香儿的生活因司机李的介入变得轻松有序。
      
       贾乾的冷漠曾被凝香儿三番五次地领教过,每次验证纯属多余。但女人的心是柔软而韧性的,尤其是像凝香儿这样漂亮的女人,她自信更自负。凝香儿变得十分颓唐慵懒,她左右不了贾老板的意志生意金钱权力以及日程安排。她只是他关养的一只鸟。鸟食的奢华和充足,曾使凝香儿沉醉。现在凝香儿沉醉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远。她无法改变现状。然而现实却给她送来了司机李,司机李的腼腆青春和活力能适时地驱赶头顶的乌云,暂时忘却时空的感觉。凝香儿很快就教会了司机李搓麻将,招来几个老友,把麻将牌搓到了家里。
      
       牌局一日兴似一日,人不够时司机李就上桌。凝香儿喜欢司机李坐在她的上手,一说司机李出手善,下家吃的多,和得快。二说邪门,只要司机李一上桌,凝香几的牌局就旺,局终清子,凝香儿准赢。所以凝香儿打麻将总要司机李陪着,一输就一口一声地叫小李子。司机李很乐意凝香儿这样叫他,“小”字听起来亲切,“李”字拖音略长且出拐音,这一长一拐弯出了韵味听上去婉转,最漂亮的是尾字“子”,音从齿龈和舌面上吹出来,轻触红唇戛然终止,气流上走,听出无限欣喜与亲昵。间或司机李做几道拿手的凉拌菜或卤味鸡爪鸭爪之类的,凝香儿自然开心。贾乾在外鬼混,凝香儿苦于抓不着证据,只是自个儿窝火,把气乱撒。有时弄得真真哇哇哭或者故意不给鱼缸的金鱼喂食,第二天发现有死鱼了,尸浮水面,就火气冲天,怪司机李没喂食。司机李很委屈说是你不让喂的,凝香儿更恼了骂司机李白痴,鱼饿死了还不懂喂。于是司机李小心地伺候那缸金鱼,说起也怪,不管司机李如何小心,鱼还是一天天在减少。当鱼尸漂浮水面,凝香儿必骂司机李白痴,连鱼都不会养。那么娇嫩的身子骨能喂那么多食,肚皮都被撑破了,白痴。司机李真想不通说我白痴喂多了,鱼它不吃就成了。我白痴,鱼才是白痴。司机李后来学会了养金鱼,凝香儿言传身教细腻无比。司机李慢慢地摸透了这种美丽的鱼的习性,也渐渐地领悟到有金鱼般美丽的女主人的性情。他发现金鱼是很女性化的一种鱼,天生丽质楚腰纤纤,在水的柔波里翩翩起舞。它穿着华美的衣裙,轻盈的姿态如精灵变化无穷。它们溜达追逐嬉戏或激越或悠闲或高傲或献媚或有心或有情,有的无情无意独来独往,有的双宿双飞情意绵绵。鱼们交配显出女性的羞怯,它们喜欢避开光在暗处下卵。这一细节凝香儿很像鱼或者说在做爱上凝香儿很鱼性化。凝香儿每次提前斜躺在床上,枕着高高的枕头和被子,目光水柔同缸里金鱼一般,等着司机李拉严双层窗帘。一层窗帘能遮蔽太阳,二层窗帘才能切断外来的光亮,把户外来的光线统统幽禁起来,凝香儿的灵魂才自由。顺着灵魂幽暗的隧洞,凝香儿感觉到天空无边无垠,她仿佛成了一条本能水性的鱼溯江而上游吲到了生命最原始的艨胧状态。司机李能感觉凝香儿高潮的来临,那种来自女性体内深层的欢快。美丽的鱼缸是贾乾给砸碎的,那刺耳的声音尖利地刮破清晨的天窄,把凝香儿和司机李从甜梦中惊醒。他们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被贾乾和他的手下当场拿奸。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凝香儿早有预感,只是猜不准是哪一天猜不准来得这样快。在凝香儿的记忆里,那应该是一个极普通的早晨。清新的空气透过窗缝流淌进来,凝香儿躺在床上就能感到晨曦的美妙。她叫司机李打开窗户拉开厚重的那层窗帘,晨风就潮水般撞进卧室,将薄的那层白纱帘拂得蝶翅样舒展。凝香儿小解回来燃了枝烟悠然地吸了起来,可没吸几口就把烟塞进司机李的嘴里,然后又去拧音响开关,让轻柔的音乐如调料般添加进他们的空间。这么好的早晨这么鲜的空气怎么能没有音乐怎么能没有情调?凝香儿的情波无意间被激发而无限坠落。他们又做了一次爱,在那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凝香儿记不清那天属哪个猴年马月子丑寅卯,但那是最后一次跟司机李做爱,那次激越是她记忆中跟那可爱的小伙子的挥手告别。
      
       金鱼缸粉碎的声音清冽尖脆,极有破坏性和震慑力,听去令凝香儿毛骨悚然。门被踹开,她被扇了无数耳光,随后被揪住头发从床上拽下地来。辱骂声不绝于耳,凝香儿赤裸着身子,她无处躲藏无法逃遁无嘴申辩,她想立即钻进地缝消失或绝尘而去,化烟化风化云化雨化水泡,变猪变狗变厉鬼她都不在乎。她想一头撞死。可贾乾不让她死,他拽紧她的手和胳膊使她无法挣脱,肉体缚住了,她感觉她的灵魂在出窍脱离了躯体白烟样飞升。
      
       “你这婊子养的,不要脸的母猪,老子养你不如养一条狗!呸呸!”凝香儿闭着眼都能感到贾乾是在朝她吐口水。又是一阵玻璃击碎声。“靠男人养的臭婊子,骚鳖!”梳妆台的镜子土崩瓦解。凝香儿听见贾乾踏死金鱼的声音“刺溜一叭”,肚破珠裂。凝香儿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条横陈在贾乾脚下的一条鱼,只要他用力一踩,她定会粉身碎骨。
      
       贾乾带给凝香儿的羞辱是终身的。
      
       离婚手续并不复杂。离婚协议书上的条款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孩子的抚养费贾乾一次付清。房产及固定资产是贾乾婚前财产有台湾律师事务所出具的证明,凝香儿动不得一分一厘。
      
       眼泪没有用,吵闹没有用,乞怜更没有用,一切都像一场梦,在凝香儿被逐出天鹅塘别墅时,她真真地觉得做厂一场梦。三年一觉天鹅梦。一切都离她远去,一切都变得缥缈。眼前牵手的女儿像是梦里遗落的标签,证明曾经的真实。
      
       回娘家是她惟一的选择。
      
       蛰伏娘家的日子算是松弛的,房前院后的阳光灿烂无比,野花蝴蝶到处是,这于凝香儿很适宜。真真与姥姥厮混出一幅幅天伦图画时时挂在凝香儿的眼前。姥姥有双小脚,走起路来别样的味道,晚上爱在温水里泡脚,凝香儿总爱盯着看,冥想那遥远年代的时尚。这种纯粹的冥想使凝香儿纳闷,男人何以喜欢这畸形的骨肉。
      
       也许这一切都是圈套,司机李也像是贾乾特意安插的,只是实践一开始就叉黄了,演绎成真实的故事。故事一结束,司机李立马无踪无影,凝香儿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打听不到音讯,连一点蛛丝马迹的痕迹也没落下,实乃老手之作。凝香儿把一腔怨气尽撒在晾晒的棉被上,棉被是夜里真真尿的,湿一大片。凝香儿倒拿扫帚用力拍打棉被,在正午太阳下发出沉闷扰耳的声音。凝香儿的脸整个儿暴晒在阳光里,强烈的阳光刺得凝香儿猫眯样收敛瞳仁紧蹙眉头。她抿闭双唇,小嘴微嘟,嘴角下垂,一脸愠色,好像她不是打的被子而是打自己,她想打去自己身上重重的晦气。冬日的太阳温暖亲切,凝香儿敞开衣襟,让阳光从颈脖贴着肉照下来,穿透肌肤。一只蜜蜂飞了来停在一朵菊花上二蹭蹭又飞到一朵玫瑰花上,那玫瑰是香水玫瑰,四季有花,这会儿开得正旺像。看那蜜蜂是被迷住了,钻进花蕊不见了。那边有蝴蝶的影踪,不多,三两只。黄白的颜色,上面有黑的斑点,它们纤巧身轻鸟羽般在空中自在飘摇。书上说蝴蝶是虫变的,凝香儿怎么样也难于把眼前美丽轻盈的蝴蝶与蠕笨丑陋的爬虫联系在一块,怎么联系怎么别扭。凝香儿从小就特别怕虫子,不管什么样的虫子,见之必定大呼小叫,若与虫子遭遇身上马上起鸡皮疙瘩。凝香儿认为虫类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之一,它怎么能是美丽的蝴蝶的前身?丑陋何以变得如此美丽?是什么魔力能使之蜕变?难道丑到极处美丽生?难道美丑之间也有一座阴阳奈何桥?
      
       虫知道吗?蝶知道吗?虫知道它的来生蝶知道它的前生吗?人呢?
      
       凝香儿顿时觉得空兀与茫然,她把目光从翻飞的蝴蝶身上收回眼窝,闭目凝思。太阳在她头项跳荡。凝香儿决定离开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使她感到气闷。她不愿见任何人,特别是以前的朋友,可她经常撞见熟人。这叫她的心十分的不情愿。她感到这个城市容不下一个弱女子,她就愤怒。她开始讨厌起这座城市了,她讨厌这里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酸白菜的味道,弥漫在狭窄肮脏的街道上空挥之不去。她还讨厌各式各样的摩托车横冲直撞制造烟雾,讨厌拥挤不堪的人群和成群结队晃晃悠悠的农村流民,他们的表情怯生而好奇,脸上蒙着一层永远洗不去的乡村泥土的颜色,叫人快活不得。她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尽快离开。
      
       街上冷嗖嗖的,北风刮个不停。如果不是悠扬的古筝声,凝香儿断然不会驻足再有踏入雪坞茶吧的念头。可那琴声太富磁性,它紧紧抓住凝香儿的心,音乐是空漾柔美而超尘,用它阴柔的触角轻轻地敲打起往昔的记忆,催促着凝香儿情不自禁地步进雪坞的门槛。凝香儿要了小壶茉莉花茶,坐下来静听琴声,脑海突兀闪出司徒鸿杰的影子。那影子随着一缕缕升腾的茶香扭动起来,拉长后慢慢散去。司徒留给凝香儿美好记忆,这种记忆如美酒,存放时间愈久愈醇香。凝香儿点了枝烟,优雅地吸了一口。她不知升为市长的司徒鸿杰是否还常抽红塔山,从前他不喜欢555和希尔顿,说洋烟怎么抽都难抽出一种纯醇之香,他喜欢中圜的云烟。在这一点上凝香儿却不同,尽管她不反对云烟,但她更喜洋烟,洋烟包装时尚漂亮色彩柔和雅致,上口舌上飘辣,凝香儿就爱那点清淡的刺激昧。凝香儿给司徒发了短信,把手机放在茶桌上等回机。司徒是否复机,凝香儿没有半点把握,她已许久没跟他联系了。但凝香儿想见司徒的愿望如此强烈,等不到回机,她只好查寻市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把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市长秘书,说市长正在歼会。凝香儿请秘书务必将她的姓名和手机号转告市长。
      
       雪坞飘荡着“春江花月夜”的柔美旋律,凝香儿看不见演奏者,但听得出演奏者极富韵致的弹拨声,沉郁幽远空灵。暮色渐渐四合。庭院里的霓虹开始闪烁起来,彩灯把假山上的人造瀑布映得亮眼,瀑布声和着音乐随风送来隐约可辨。凝香儿只想见一见司徒,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光为见不为别的。
      
       等待是一种心理时间,无限地被拉长折叠变形,宅潆的心绪如风筝飘飞。不断添水的茶,凝香儿再也品不出荣莉的花香。她决计离开,放弃在雪坞等回讯的打算。她付完钱,上洗手间小解。她刚解下裤的刹那,手机响了。是司徒的声音,声如洪钟,久违了。凝香儿眼角渗出泪来。
      
       所有的一切都得由司徒定,犹豫片刻,司徒最后敲定。时间:夜里12点后,地点:雪坞老包厢。
      
       乘着夜色凝香儿银狐一样潜入雪坞茶吧。她提前一小时进入包厢。凝香儿脱下貂皮外套抖落上边的雪花,然后把它挂在衣帽架上。窗外下着雪,通往阳台的门已封闭,室内落下重重的窗帘。房里很温暖,光线很柔和。凝香儿上身穿件粉色羊绒衫下身是黑色皮裙皮靴,发辫束成高高的马尾,自然垂至腋下。青春朝气与美艳的时尚从凝香儿身体里流出来。
      
       夜静了下来又沉了下去,凝香儿似乎能听见雪落屋脊的声音。
      
       打门的声音很斯文,笃笃、笃笃笃很有节奏。凝香儿迎去开门,进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男人。
      
       他交给凝香儿一个信封,没多言语就匆匆走了。凝香儿打开所有的灯,拆启信封。信封里装着一张字条和一本存折。
      
       “好自为之,请笑纳。”仅七个字,凝香儿看了好些时候,最后把纸条撕得粉碎。
      
       俗话说花钱消灾,很明显司徒花钱是想堵凝香儿的嘴。拿钱摆平一切,这是世俗男人的惯性思维,看来贵为市长的男人也不例外。凝香儿本想把存折退回去,可转念一想他司徒市长想花钱就花吧,成全他,想消灾就消吧。
      
       凝香儿把存折上的十万元钱取得干干净净。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又是老同学聚会的日子。凝香儿已经多年不参加这样的聚会了,见很多同学面目已改变不少。瘦的变胖,胖的更胖,男人有秃顶的,女人用再多的白粉也抹不平眼角的皱纹。有人要凝香儿猜谁最想见她,凝香儿说猜不着。说出来看看,凝香儿故意瞎猜一顿。
      
       “你说是谁?”
      
       “还有谁一—”说话者故意拖腔拖调。
      
       “谁?不知道。”
      
       “酸仔。他到处找你,就差点登报做广告了。”
      
        “嗨,酸仔今非昔比,特从澳洲赶来。”有人插嘴。
      
       凝香儿见到酸仔的时候真相信用“今非昔比”来形容酸仔是多么恰当。先前瘦弱的身材如今看起来壮实敦厚,发福成大款的那类,整个五官都放大了尺寸,天庭饱满,鼻头丰圆,神采奕奕。一副标准的成功男人形象。
      
       同学聚会永远是那么热烈充满激情,青春和浪漫铺天盖地。
      
       酸仔要求送凝香儿回家,他们放弃所有的交通工具,步行。那天夜里他们边谈边走,边走边谈,来来去去竞走到天明。
      
       候机室里人头攒动,飞机延班。窗外起了大雾,灰蒙蒙的一片。浓雾笼罩了一切模糊了远处的山远处的塔还有近处的高楼大厦。凝香儿第一次感悟到灰色也是如此强烈的色块,它能抹去世界上所有色彩,造成混沌迷惘空漾的冥想境界。凝香儿喜欢这种感受。所以她喜欢雾。她隔着玻璃望广场上的人在雾中进进出出。时隐时现,像变戏法似的同一地点进去一个黑衣男人出来的却是个红衣女人。凝香儿与酸仔坐在候机休闲吧喝咖啡,嘴喝够了,便去找报刊消消眼。酸仔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沓报纸,凝香儿漫不经心翻了起来。就在她漫不经心的阅读中被一行字震惊了:本市原市长司徒鸿杰涉嫌12·1特大走私案被拘审。如果再晚一点,凝香儿和酸仔就要一起飞抵澳大利亚,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司徒的这些事。那么在她心里司徒鸿杰作为一个她曾爱过的男人,他的形象永远是完美的,这对她很重要。然而无常总喜爱捉弄人,偏偏要在今天早晨起大雾,并且雾得一塌糊涂,雾得飞机有翅难飞。
      
       凝香儿像吞了只苍蝇嗖在喉咙,没有人能帮她。酸仔不知道,此事他是局外人。
      
       雾终于散开了去,原本的山塔树街道楼房一一呈现出来。人群开始骚动,陆陆续续登机。漂亮的空中小姐永远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甜美芬芳的笑容如鲜花吐艳。笑容是易感的,当飞机启动沿长长的跑道滑行的瞬间,凝香儿的脸上泛出浅浅的笑靥。酸仔也跟着笑了。于是两人相视一笑,笑得无由而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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