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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是吾师

发布: 2012-2-09 19:00 | 作者: 阿丁



        年轻版教父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池边,伸出双臂,教父也伸出双臂,一个长长的拥抱。
        教父一把推开他的兄弟,笑着说,操,我们这么光着屁股拥抱,像一对Gay。
        年轻版教父也笑了。
        牙医睡着了,但是不停地翻身,嘴唇翕动,说着模糊不清的呓语。
        穿白体恤的年轻人在房间里转圈,他的眼球也在滴溜溜转,没想到你是个富婆,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他跑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笼罩在夜色中的大海,海浪不停地撩起白色的裙边,像个在暗夜里挑逗过往船只的风骚女巨人。
        女人脱掉衣服,一件一件的,扔得满地都是。明天,女人说,你会看到更壮观更美丽的景色,现在,跟我上床。
        之前,我第一次看到了女人的裸体,现在,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了人类交媾的场景。我的手不可遏止地抖动,我哆嗦着按动遥控键盘,调到特写档。纤毫毕现。
        我闭上眼,女人不见了,但是她的喘息声还是传到我的耳朵里。那种我同样是一生中初次听到的声音,点燃了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脖子,我的胸腹,我的所有的、全部的器官。
        我感觉乔的药物失灵了,它并没有减缓我的心跳,我的心脏仿佛独立于我的身体之外,跳得从未有过的快。
        ……
        那是一座哥特式和巴洛克式混搭的教堂,阴森古板又离经叛道。尖顶刺入苍穹,天蓝得犹如一盆新调制的染料。几只鸽子停驻其上,叽叽咕咕地交谈,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某位客人充满期待和好奇。
        教父从一辆黑色奔驰里下来,他冲车里摆了摆手,奔驰开走了。教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仿佛是在审视自己的皮鞋是否干净。
        在告解室里,这个被称为教父的人和神父开始了对话。教父坦白了自己的罪孽,他的罪孽像这个城市的河流一样迤逦绵长。神父的见识大概还不够广,他显然被这个忏悔者的恶行搞得无比尴尬,他不停地咳嗽,就好像嗓子里卡着一根鸽子的羽毛。
        Son,教父总算忏悔完毕,神父终于不用咳嗽了,他说,Son,你的罪……不,你的经历令我震惊,你的坦诚令我钦佩,可我想你更应该去找警察,而不是来这里。
        教父说,神父,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是,你的意思是,上帝不会原谅我这样一个人?
        不不不,神父说,那不是我的本意,更不是上帝的旨意。我是说,人类所犯下的罪行有时会超出上帝的管辖,不不不,我是想说,有些事,上帝的归上帝,法律的归法律。
        我明白了,教父说,我会去警察局自首,不过那不是我眼下要做的事,我要做的是让你给我洗礼,让我皈依,让我重返上帝的怀抱。
        Son,神父说,我想上帝一定会宽恕你的,但……那应该是你为你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付出代价之后……
        教父打断了神父,他说,我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你了,那不是我眼下要干的事,假如你和你的上帝不接受我的忏悔,不宽恕我,我会把我要干的第一件事做出更改。
        什么更改?怎么更改?神父起了好奇心。
        我会叫人来,足够多的人,教父说,多到能在十分钟内把你这个烂教堂铲平,然后再原址盖一座新的教堂,请一个新的神父,肯接受我的忏悔并给予我宽恕的神父……
        哦,Son,来吧,不用那么麻烦,上帝五分钟后就会宽恕你,跟我来。
        教父走出教堂时,神父送到了门外。教父回头望着神父,脸上笑意漾开,他说:神父,那只是一个玩笑。
        什么……什么玩笑。神父有点魂不守舍,看来上帝有时并不与他同在。
        轰隆隆——教父两手推出,嘴里发出推土机的声音。
        牙医正在无影灯下给一个患者拔牙,女护士在一旁协助。这是他在这一生中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每一个黑洞洞的口腔都吞噬了他人生的一部分,如今这个口腔正在吞噬他最后的部分。
        女人还躺在床上熟睡,半个肩膀露在外面,非常诱人的半个肩膀。白T恤年轻人已经消失了,假如不是床单上还遗留着他身体的痕迹,我真的会怀疑他有没有来过。
        教父坐在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把腿翘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局长的座位空着,转椅斜斜地蹲踞在地,显示它的主人刚离开不久。教父百无聊赖,把玩了局长的钢笔,又顺手拿起桌上摆放的相框,照片上是个五六岁的女孩,因为没有门齿的驻守,女孩的笑容呈现出某种毫不设防的味道,看着她笑的人,也会在那一刻烦恼顿消。
        局长威严地走了进来,他回到座椅旁,先把椅子转到正确的位置,施施然坐下。局长摸了摸胡子,说,我给上峰打了电话,得到的命令是:不接受你的自首。
        教父有点发愣,随即露出无法理解的那种笑,这是个很奇怪的决定,教父说,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好吧,局长大人,请给我个理由。
        我只能告诉你,局长伸手要抢教父手里的照片,中途又停下,可以把照片还我吗?他说。
        教父把相框递到局长手里。
        不接受你的自首,局长把相框放下,摆在原来的位置,说,跟你参与的某项试验有关,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试验。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即使我刚刚杀了“鬣狗”布鲁克斯和他那两个笨蛋保镖,教父说,也不用接受惩罚?
        当然,反正那是个人渣,局长说,上峰的命令如此,我无权更改。
        那好吧,教父起身走到墙边,一颗高大的天竺葵在那儿倨傲开放。教父抚摸着锯齿状的叶片,手下移至叶子下方的长柄,两指一错,掰下来一根——那我就继续杀人,教父说,你知道我杀人并不比折断这片叶子更有难度。教父转过身盯着局长的脸,说,那是你的女儿吧局长大人,她可真可爱,长了一张令人难忘的小脸……
        还有,我也是个人渣。教父说。
        您……稍等,局长说,我再打个电话。
        牙医没什么好说的,下班后他回了家,我看得出他想告诉妻子压在自己心里的秘密权做道别,却又被如潮的垃圾话淹没了。他再次离开了家,钻进了一个日式小酒馆,喝了整整一大瓶清酒。当他从酒馆出来时,街上刚刚下了雨,湿滑的路面在路灯下有如一条静谧的河。牙医向这条河里跳去,雨水飞溅,却连他的脚踝都没有淹没。
        牙医走到河边,坐在湿漉漉的长椅上,望着对岸鳞次栉比的楼房,和从楼房内透出的点点灯光。那是无数个家庭的生命之光,光里蕴含着温暖、惬意、安全、自由、电视的荧光、报纸的墨香、热气腾腾的美食、柔缓温存的话语、肌肤的温度、毛绒拖鞋的触感和纯棉质地的舒适。
        牙医扔了一地烟头,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这一晚是个穿白衬衣的中年人,中年人在房间里转圈,他的眼球也在滴溜溜转,没想到你是个富婆,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他跑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笼罩在夜色中的大海,海浪不停地撩起白色的裙边,像个在暗夜里挑逗过往船只的风骚女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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