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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榛子(长篇小说选载一)

发布: 2016-7-14 20:43 | 作者: 袁劲梅



  六月,我们“老头子”认识了日本人的“一号作战”令的目的,他告诉我们: “一号作战”旨在把美国的空军力量挤出中国,保证日本到中国东、南海路畅通。而如果他们把我们这些前沿基地打掉了,让我们不能飞,他们就可以打通北平、天 津、武汉、广东、香港铁路与湘桂黔铁路,把他们的中国占领区和缅甸占领区连成一线,同时得到海上安全。“一号作战”是日本人想挽回全面战局的战略棋,直对 中美空军的前沿基地。很凶。第一步,他们就赢了。
  接下来两个月,长沙、衡阳相继沦陷,衡阳基地丢了。这是我们第14航空军最沮丧的时刻。但是,衡阳之失,我们失得不服气!
  史迪威将军不相信空战,也不相信日本人真在搞那么大规模的“一号作战”。 他认定胜利得靠陆军。他在印度训练中国士兵,全是美式装备。还有大量人马在修Ledo公路(又叫史迪威公路),想从印度用公路把中缅印给养运输线开通,弥 补失去缅甸小路的损失。再打回缅甸去,报复失缅甸之仇。这当然好,可是敌人根本不给我们时间修路、练兵。史迪威将军从今年三月起打密支那,六月才打下。可 四月,日本人在中国战区的“一号作战”就开始了。而我们从“驼峰航线”进来的物资,属史迪威和第10航空军司令官毕塞尔管。缅北一打上,物资都尽他们用。 我们常常只得到应给的三分一,
  对付“一号作战”,在长沙、衡阳战役的中国地面部队损失了十万,装备也不 够。守衡阳的第10军方先觉军长,带领士兵死守不让,浴血奋战。而我们空军则从空中支持,我们打得很好呀。我们轰炸了汉口和武昌,断敌人后援。路上还顺便 打下三架零式机,消灭几百个地面日军。当我们回到芷江加油的时候,文森特将军在芷江,他对我们说:要是我们这样的军人还不能阻止日军,他就不知还有什么人 能了。
  七月是我们打得最苦也是最好的月份。文森特将军一天就能下两百个飞行任 务。我们基本上是连轴转,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日本人还晚上来袭击,警报一响,我从床上跳起来进了防空壕,坐下就又睡着了。第二天,天没亮就又出任务。回来 后,我的美方机顶枪手向我坦白:他出任务的时候睡着了,一醒,听见我已经在叫“开火”了。这个事故我没报告。
  1944年的这个夏天,天空像病人的黄脸,闷得空气都发汗。说刮风就刮 风,说下雨就下雨,一下就是雷暴大雨。日本人想利用雨季不利于第14航空军的机会,占领东南中国到印度支那的通道,打掉我们所有前沿基地。日本电台宣称: 日军能在九十天内打下华东基地。但是,长、衡战役却让他们打了半年。
  就是在雨季那按理论“不能飞”的五个星期里,文森特将军不让我们轰炸机飞 了,但P-40驱逐机依然天天都在黑云大雨里突袭敌后。他们在洞庭湖和幽州附近发现日军白螺矶机场,看见有很多敌机停在那里。他们三战就炸毁六十六架敌 机,打伤二十四架(还有三十二架可能也被炸毁)。
  听说,低空飞行把躲在洞庭湖附近林子里洗马的日本骑兵队都打到了。一次就 打死了三百多敌人和马匹。CACW中方驱逐机飞行员老田,也在林子里打到一批骑兵。在餐厅,我们轰炸机队的人,因为上不了天,就盯着他问。他兴奋得结结巴 巴:“没数。没数。都漂在河里。数不清。他妈的,吃饭时别谈。一谈我啥也不想吃,只能喝稀饭。”
  我们轰炸机队因为天气不好,飞不了,在基地上做维修或者打牌,一肚子火。有一天,丹尼斯跑进我的宿舍,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说:这两天天气糟,战事糟,大暴雨下得驱逐机也飞不出去了;AVG老飞虎队员黑尔在地上待不住,拿着卡宾枪,带着飞行员到中国山上去打游击了。
  我立马跳起来,去拿卡宾枪。丹尼斯一只脚踏着门槛,卡宾枪已经背在肩上了。他催我:哥们快!打不到零式机“肉丸子”,打游击去。
  衡阳城里有一个著名的方亭子,老百姓说:是给军人立的。高高立在一座石山 中腰,从下面往上看,就像一个头戴军帽的士兵,四四方方,稳稳立在石头上,叫“忠勇亭”,两边的对联是:忠昭青史弘浩气;勇冠神州壮军魂。很多中美航空兵 在那里手挽手,站在亭子前照过相。我、丹尼斯和怀尔特,前一天刚去过,站在台阶上,手挽手照过一张团结照。我说:“把老怀尔特叫上,我们三人一组打游 击。”
  我这个轰炸机飞行员连打游击的经历都有了。我们这仗打得壮怀激烈,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多少空军战士比我们更勇敢。
  天好了,第14航空军却没油了。五天没油,十天没油。《中国灯笼》油报上 说,柳州的老百姓,习惯了天天听着基地的飞机起起落落,动不动就在头顶上和来偷袭的日机打得砰砰响。怎么突然几天就没声音啦?他们就派了一位中学校长,代 表百姓进基地看看。老先生穿着长马褂,客气有礼,见人鞠躬。转了一圈,知道是飞机没油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到了下午,成百上千的柳州老百姓拿着小壶、 小罐子,排着长队,来给飞机加油。他们把家里点灯用的洋油,全城卡车、摩托车用的汽油,修锁用的润滑油,都收集来,倒进我们的油桶里,让我们飞。还有没知 识的妇女把自家烧菜的豆油也提来了。因为不能用,抱着瓶子不回去。结果,柳州基地的厨子把她们的豆油收下了,她们才高高兴兴回家去。中国人倾家荡产就是为 了能够自由地活。这事,我向我们队里的历史记录员建议:应该记录在我们第14航空军的空战史上。让史迪威将军看看,让所有的后人看看。
  最后,第14航空军所有的基地都没油了,只有我们CACW在芷江基地还有 一点储备油和给养。那还不是因为我们一半是中国航空兵,把中国节省的传统传进混合联队啦。第14航空军哪个中队也没有我们团的中美长官和飞行员会省。我们 平时一点一点省是因为会过穷日子。想想我当年第一次从印度飞到云南,过“驼峰航线”连氧气都舍不得吸。飞行开得歪歪倒倒,也没吸一口氧气。我们芷江基地的 那点物资和油,都是这样省下来的。
  到这时,长沙沦陷。“老头子”让我们的几架飞机来回飞衡阳,想支持方先觉的守军。我每次看着日本人来袭击,中国地面部队溃败,我们的飞机却没油飞去迎击或空援就生气。
  我和丹尼斯是CACW军事圈子里的人,我们俩无论是打北边的铁路,还是在 南海出行海巡总是成对,一起出任务。我们俩都觉得史迪威将军是个好军人,但他不懂现代空战的作用。他要战役胜利,却没有战略眼光。想想这仗打得像分了家似 的:中国最强的Y-force(Y-军),跟着史迪威将军往西边打,日本人大军压来打东边,一路没有强军地面抵抗。要是华东战场垮了,中央政府撑不住了, 中国日占区和缅甸日占区连成一片,中国日占区和日本本土之间的大片海域就会变得畅通无阻,中国日占区就成了日本本土的大后方,太平洋战场将是什么情景?就 是他在西边修成了那条Ledo公路,打下缅甸的密支那又有什么用?为了让中国战场再困难也不垮,我们第14航空军必须得有起码的物资和弹药。无论如何不能 放弃中国战场。
  我们都听说史迪威将军和蒋委员长搞不好。他骂中国官府和军队腐败,光想要 物资,不肯打仗。我心里很着急。骂,没有用。蒋委员长的中央政府能行令中国,因为这个政府抗日。这个政府的合法性和权威在于它领导抗日,不在它是不是个廉 洁的民主政府。史迪威将军不了解中国的宗法习俗和等级制有多古老。那样的结构,每一个位置上的人,都得按《红楼梦》里的“护官符”行事,权力和好处都分到 那些官位置上。摆平关系比当“岳飞”来利益。三千年的活法,在哪个犄角上都既成熟又固执。史迪威将军想要我们已经在战争中拖了七年的中国,几天成为一个不 是中国的国家,这是命令中国把战后该做的民主改革,提前到战争中来做。不可能嘛。
  中国官中和军中的腐败,谁都恨。我们亲眼见到七万日本兵从湘江过来,打长 沙、衡阳城,薛岳司令苦守无援,因为他不是委员长的嫡系。“老头子”陈纳德本来也不认识薛岳,因为薛岳发了誓要死守,两人志同道合,空战、地战互相支持。 “老头子”就想把我们从“驼峰航线”运来的物资和枪弹分一千吨给他。没批,降一半,还是不批。蒋委员长不同意。委员长不放心,说薛长官没有对他宣誓效忠。 物资军火要给,只能给中央军,统一分配。给了地方武装,蒋委员长怕地方武装拿了武器不打日本,打中央政府。
  每次,在基地看见那些光着脚、打着绑腿,扛一把步枪站在飞机前为我们守飞机的中国士兵,他们脸上的那种自豪和信任,让我和丹尼斯都觉得,我们对不起薛岳司令。他长得像个书生,但是会打仗。要是给他空投军援,他这只“长沙虎”哪能丢了长沙?
  薛岳司令曾经看到我们第14航空军用的电台,很羡慕。他一直想要电台,好 和他的部队随时联络。他自己不知从哪儿花了大钱买了十来个中国造的,长沙之战一用就坏了(我猜,上了奸商的当)。我们“老头子”从第14航空军里搞了几部 电台,送给他。还留下电报员教中国兵怎么用电台。薛岳个子小,他那边的代号就叫“小老虎”。“老头子”个子大,第14航空军的代号就叫“大老虎”。薛司令 欢喜得要命,送了“老头子”一把日本军刀和一个在长沙之战时被我们的飞机打了一个洞的日本钢盔。结果,我们的电报员跟着薛岳的队伍在长、衡一带跑。“小老 虎”呼叫“大老虎”的电报天天是:薛岳的士兵一天只能吃两碗白饭,没菜没枪没炮,伤员没药治。就这样,薛岳的士兵还是寸土不让。
  所以,当“老头子”做主,要我们把芷江省下来的那些储备给薛岳的士兵时, 我们一点没有不舍得。可惜一共只空投了两次。一次是长沙快沦陷的时候,我们往城里投了一些食物和药品,那种空投,真谈不上是军援。第二次,是空投进衡阳城 里,支援死守衡阳四十多天的第10军。我们投的是一些我们平时不用的步枪和机枪。
  我就是在第二次军援衡阳的那次,看见日本机长的内裤。
  我们是空军,最有效地使用空中力量,是炸敌人后方的空军基地和给养线。“老头子”给我们的打击目标顺序是:机场、船舰、火车、军用仓库、卡车运输队、桥梁,其他目标一概不准我们打。我们的炸弹一个也不能浪费。
  但是,长衡之战,文森特将军六月初在前沿基地就告诉我们:如果长衡一带守 不住,其他南方前沿基地都要随时准备撤,东南中国有可能要失去。到此生死存亡之际,我们空军也得被当作前线作战的“地面”部队用了。不但是空中支援中国地 面部队打日军地面部队,还要自己从空中歼敌。可如果我们这些从天上打的“天兵”,没有足够的油,不能飞,我们就是塘里的鸭子,等着挨打。我们只好自己调 笑,说:我们不但飞机要能随时准备起飞,基地也得随时准备飞。
  六月十六号,文森特将军对我们说:“毁了我们美丽的衡阳基地,我心都碎了。”说完,就下令:撤出了衡阳基地,炸。留给敌人一座废墟。
  我们太懂文森特将军这句话的酸楚了。衡阳基地在老飞虎队时期就载入了史 册。老飞虎队的“熊猫中队”最早在衡阳上空打败了横行霸道的日空军54中队的两个方队,打得他们只剩一架Ki-27,撞到机场自杀爆炸。然后,中国老百姓 就贡献出衡阳女子中学两层楼,给航空兵做营房宿舍。每次在衡阳过夜,看着宿舍墙上残留的女孩子的装饰品,我们都能嗅到女孩子的香气,让我们感到又回到了人 间。衡阳基地的跑道宽大平实,飞机在清明温和的湘江边一掠而起,这差不多就是我们前沿基地中最好的跑道了。现在,所有这些都要被我们自己炸成焦土。那些女 孩子和修跑道的苦力会和我们一样伤心。
  CACW在衡阳的飞机一部分转移到前沿芷江基地,一部分回到白市驿基地。
  衡阳一丢,下面就是零陵,接着,桂林就危险。CACW总部也从桂林的二塘基地转到白市驿。(你还在桂林。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这趟“驼峰”回来,就一定来桂林保护你。桂林现在是最前沿了。在最前沿飞的总是我们。)
  我们撤的时候,薛岳的士兵还就在离我们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坚守。我因为忘记 带走我们宝贵的工具箱,起飞了,又转回去拿。我在基地旁边看见了那些保卫我们的薛岳司令的士兵,一队人马走过。也就是一些二十来岁的乡下男孩。我真是不知 该怎么说我的感觉。他们土黄色制服,苦巴巴地皱着,土黄色的脸也苦巴巴地皱着。很多都光着脚,连草鞋都没有。三个人中间能有一个人扛着步枪就不错了。别的 没枪的兵,就扛着大铁锅,或拎着从农民家弄来的鸡,还有赶着羊的。我知道要没有中央国军支援,除了奇迹从天上掉下来,任薛岳司令多会打仗,他们也抵挡不住 那么多的大队日军。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对史迪威将军、毕塞尔将军还有我们自己的委员长,一肚子抱怨。他们若给我们足够的油,我们不会就这么丢掉一个前沿基地。若让我们空投“军援”给薛司令,日本人也不能就这么长驱直入。
  《纽约时报》的记者泰德•怀特,在衡阳沦陷后,从印度的中缅印战场总部飞 过来采访我们。他说:史迪威总部还真收到东战区某李司令的电报声称长、衡已失,蒋委员长已被他废了。要求所有的援华物资都要送到李司令的地区。这样看来, 蒋委员长的担心也并不是毫无道理。我们这个社会结构怎么这样呢?上下关系森严,却互相不信任。大敌当前,还是要争权,你废了我,我废了你。这本是兄弟团结 对外的时候,若不能精诚团结,自然打不过外敌。
  因为我又返回衡阳基地拿东西。我差不多成了最后离开基地的几架飞机之一 了。我奔回我们住的营房,从床底下拖出我们无比珍贵的工具箱,扛在肩上准备往机场走,回头一看,门口站了三个苦力。大概是最后几个离开基地的苦力。其中一 个苦力用英文说:“BissellNuts(毕塞尔笨蛋)。”我就笑了,回答说“Nuts(笨蛋)”。
  这是我们CACW的美方飞行员干的好事。他们教苦力用英文说“你好”,教 的却是“毕塞尔笨蛋”。不少苦力就当这句话是“你好”的意思,用这句话向飞行员问好。中方飞行员也从来不纠正他们,还盼着哪天毕塞尔将军真来了,一下飞机 就听见一大群苦力对他说:“毕塞尔笨蛋。”可惜,这天没盼到,基地就没了。苦力也散了。
  这三个苦力说愿意帮我扛工具箱。我叫他们赶快回家。这里马上就要成废墟了。
  苦力走后,我看见地勤队的工程师,在跑道上埋炸药,一边挖坑一边哭。那跑 道全是苦力用手工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建的呀。男苦力用水牛和毛驴,从湘江里把大鹅卵石一车一车运到机场,堆在跑道两边,成千上万的苦力用小锤子,一点一点把 大卵石砸碎,那些苦力,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戴着尖尖的斗笠,坐在大太阳底下,或者坐在寒风里,天天砸,日曰砸。然后,大卵石铺底,倒上黄泥浆。再铺小碎 石。小碎石的大小,地勤工程师要用尺子量。没有压路机压,几百个男男女女,就拖着巨大的石碾子来回压实,直到地勤工程师通过为止。
  (那些女人和儿童苦力干的活,我曾经告诉过你。我说你多幸运。虽然离开了 上海,你还能在桂林上学,还有那么多人爱护你。没想到你回信说:中国的穷人和富人相安无事地过生活,因为有一层一叠的围墙把富人圈在里面。若不是抗日战 争,你都不会有机会看到围墙外的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苦力,为两碗米苦一天。你说“苦”,一天一天地挣钱活下来,他活得是个“苦力”。在你家圈子里进进出出的 某些男人和女人,钱多多的,却活成了“分裂症”。说的话和干的事相反。他们说抗日,却讨好你爸爸,给你爸送礼,就为一件事:转钱。他们竭力在桂林黑市上挣 战争钱,挣到了钱就立刻想着怎么把钱转移到国外去。你说:他们和卖国贼有什么不同?“苦”也许比“脏”还干净。)
  我的飞机上天后,我在衡阳基地上空转了两圈,那时,我脑袋里想的就是你这 句话,“‘苦’比‘脏’干净”。想到这些妇女儿童用血汗筑的跑道,就要被我们这些天天在跑道上飞起飞落的人炸毁,连我都想哭。觉得对不起那些把学校让给我 们的女孩子,对不起那些苦力,对不起那些保卫我们飞机和机场的中国士兵,也对不起我自己,还对不起在桂林读书的你。
  这时,跑道就在我下面被炸了。接着,我们住过的营房和餐厅也就全被我们自己炸了。我又一次想到:战争,是最没有逻辑的事。我只希望到我这代止,天下从此无战事。要不然,我打的这场苦难战争就失去了意义。
  
       长官
  丹尼斯是第一个打破沉默和禁区,开口谈“衡阳沦陷”的人。他说:“告诉你们一个大实话,衡阳沦陷,让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我的国家不管我们这些在中国前线苦战的大兵了。你们看看我的飞行靴,还算新吧?那是因为我一下地,就穿草鞋,省的。”
  308大队的人没穿过草鞋。马希尔问:“你穿苦力们穿的那种草鞋,在地下走?”
  丹尼斯说:“你们308就是比我们CACW气粗。我拿爆炸的飞机轮胎皮子 跟苦力换草鞋。我们的中方飞行员,都是守家、把家的天才。他们先换草鞋穿时,我还笑他们:空军穿草鞋?可以上世界空战史啦!结果怎么着,一个一个美方飞行 员也拿破轮胎皮换草鞋穿了。毕塞尔和史迪威将军不给我们送飞行靴来。这是我最后一双。穿坏了,我怎么飞?”
  一直没说话的怀尔特,是个老飞行员,也是CACW最有思想的人之一。他快 四十岁了,是祖籍爱尔兰的美国人,战前自己还有个一架小飞机的航空公司。他留着灰白相杂的大胡子,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教授”。他还是我和丹尼斯的战场检 测驾驶员。第14航空军不让没有作战经验的新飞行员飞首次实战驾驶,要跟老驾驶员飞一次到几次,通过了,才能单独飞。怀尔特带过丹尼斯,也带过我。我们都 很尊重他。他有很强的宗教情结,是个忠实的朋友。
  怀尔特这时也忍不住了,他清清嗓子,说:长沙衡阳失守,是他见过的最英勇 又最无助的保卫战。他说:“我算认识了在中国打仗是怎么回事了。”他解释说:刚到中国时,在呈坎基地,他去了小教堂。神父斯迪尔在中国生活了二十三年,他 对他说:不要对中国失去信心。怀尔特一直都在想: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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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6-8-03 20:41:45
妙笔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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