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发布: 2016-9-13 15:57 | 作者: 颜忠贤
马三宝遇到那一个老水鬼，竟然是在快半夜三更的拥挤不堪的高科技未来风著名一如一只超合金巨鹰身建筑体的古怪香港机场，近乎不可能地过于巧合的多年后久违的寒喧时……他才提起了他本来是要去上海出差，要跑某个和电子零件有关的案子才困在那怪机场……
那年是祖国南方太过紧张情势持续恶化的雪灾，所有的班机都大乱了……
但是飞机也误点了的马三宝跟那老水鬼说，或许你前一阵子太忙，刚好趁机会混一混的你就顺便去维多利亚港三天两夜玩玩晃晃。可是他竟然说因为太赶了，就只能在机场干等候，不想再入境，因为当天晚上就要赶紧赶到上海乔那个祖国大腕难缠客户。所有的状态都太过逼迫地逼近……
马三宝想起来太多年前有一次吃饭叙旧到他这十多年大陆台湾两地跑到太过厌倦旅行了，他说他后来就变得像乔治克隆尼在“熟男飞行日记”那电影里演的那全世界飞的中年男人，熟到完全知道香港机场的那一条登机门走道、那一个出闗匣口、那个时间的飞机到可以接上那班接驳车的误差一分钟之内的……精准。
但是过了几年一直出状况，品质管制措施失控、工厂员工跳楼罢工、跨国企业市场转移、太多太多变化的离奇……后来大陆那电子零件工厂后来人事改组，整批人马都撤换了……他也就心一横，放弃了十多年在那厂当电子商务总监种种的人脉，还就回来台湾重起炉灶开始跑自己的生意地“跑路了……”
他们因为彼此太多年自己人生的牵卦和变卦而失去彼此訉息太久太久……但是，老朋友却是死里逃生了一回……从一开始完全没案子到这两三年案子又多又忙到不行。
这次他提到的要在香港机场只待几个小时的心情令马三宝很替他心疼……
但是马三宝没有安慰他，却用他的一向尖酸刻薄口吻反而讽刺起他的这种半天版的“航站情縁”那片子里的困在机场的荒诞。好像他前十年的人生的缩影快转一回的荒谬剧般地……
因为他跟马三宝说他要想去某个荒岛度假已然好多年但是太忙一直没有成行的沮丧……一定会在那里发作。
马三宝记得他在当年就是那种人，永远工作时很缓慢很坚持某些状态到很容易激怒别人……的那种人。像某种太怪异的疏离到龙安寺的枯山水或三十三间堂千手观音菩萨老金佛堂讲究过度……那种太不容易在这种时代太快运转又太快消化地死命工作的人。但是。他却只能困在那他已然困了十多年的香港机场。
那机场是马三宝仍然记得的冰冷巨大还永远空旷而荒凉……所有的人心不在焉地从不同的匣门来往不同的匣门去……赶路前行。根本不会有人记得的这个机场这么高科技的弧形支撑巨柱所撑起的那仿佛太空舱式的荒芜……
马三宝提起了那一回在要前往上海转机的航班误点中也在那里困了很久很久过，在那年的雪灾……他那时候还不知去那里会遇到更危险的什么……
马三宝沮丧地和那老朋友走到那机场二楼他永远不记得叫什么记的粤菜馆，还故意就坐入视野最好最远的角落，两个人就叫了菊花普洱茶一杯一杯的苦味麻痺提神，在那个古装假九龙螭壁装潢的紫禁城皇宫殿宇的斜斜屋檐起翘斗拱牌楼玄关旁龙柱成群召唤出老中国气味的红木圆桌太师椅园林回廊的美人靠弧度优雅临河木制曲折离奇栏杆前，两个人始终嘲笑彼此和大陆人做生意的始终落败……马三宝和他还是充满了往来祖国多年屡战屡败的余绪，一如连吃了太多笼港式虾饺叉烧酥汤包状元及第老粥之后地撑不下去……就瘫痪地跌坐在那死角太师木椅一如在悬崖顶端完全一动也不动地看出那仿古餐厅装潢外头光景更高耸更弯曲如远古恐龙骨骸化石尸身的空旷结构体建筑弧形支撑弯柱肋排般罗列地那么虚幻……两个中年人只能痴呆地透视远方，那升降跑道飞机坪上百台起飞降落机身的太过高耸落地窗帷幕庞然玻璃，及其更多蔓延的不锈钢楼梯长廊机舱门口搭接咬死般咬合的上百登机门编号的成排眺台的远眺……
另一端的平行宇宙观竟然是不远的前方。那最昂贵奢侈品牌的一如神祗拜殿佛灶成群罗列的LV、Dior、Chanel、Gucci……那些极夸张极华丽的输出灯箱照片上的明星或模特儿的庞大的脸……太完美地像是某种圣像或许是不可直视不然冒犯就会被戳瞎双眼的神圣巨兽的古生物图腾……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再远一点的楼下天井又更豪华地展开那一如清明上河图般罗列的各色人种拥挤不堪负荷的香水烟酒免税商店家……众目睽睽的数百家灯火通明。有种距离感的奢侈而华丽……
整个拉长的拱弧状的光井中那充斥大量的光和空气是冰冷的呼唤或呼救无人问津，还有种轰轰的低沉底部声音在那机场绵延了近百公尺的弧形钢梁大厅中回荡……
马三宝老凝视着香港机场太过火的一如节庆气氛浓郁又怪异渗透入了整个场景的庞大而空旷……顕得好有未来感的某种奇特的虚无而蒙昧。
然而完全不在乎未来的马三宝老还是始终沉迷于那广东菜招牌料理老菜单……好多好多太老派的菜名的菜。那使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没那么像被抛弃于未来外太空感的可怜兮兮的荒诞而荒凉……
菜色其实是太老熟悉的……又甜又酸又咸地重口味的太多字眼都像祖国某一首诗词的词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