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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传媒对文学艺术的影响

发布: 2016-10-06 20:08 | 作者: 陈定家



        本雅明也许并不知道,在他发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的同一年,英国广播公司在伦敦播出了世界上最早的电视节目,其中有一首题为《电视》的歌曲这样唱道:“神秘的电视,从蓝天而降,把迷人的‘魔术’送到我们身旁。”此后,电视“把诗歌、小说、散文,从图书馆搬进了一个个窗口;她把戏剧、电影、音乐会从大剧场投送到一个个房间;她把建筑、雕塑、摄影巧妙地运载到每一双渴望的眼睛前——无需长途跋涉,无论风霜雨雪,她成了人们全天候的精神安慰盛典,她滋润着每一颗倍受战争创伤和创业艰辛的心灵。
        的确,“电视成了一个新的神话,它既像一个精美的橱窗,让世界所有的奇观一一在这里展示,又像一个没有尽期的剧场,古今中外经典与拙劣之作同时向你奔涌而来。电视以全新的方式改变着我们的日常生活:地球变小了,明星变近了,异国风情或本土往事清晰可见,然而,我们自己却不见了。”[⑧]
        电视“几乎将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教育、艺术、军事、卫生、历史、体育等都涵盖于一体,而且还公然把新闻性、教育性、娱乐性、艺术性、服务性等功能包揽于一身。……电视既是独立的一门文化,又是文学、音乐、美术、戏剧、舞蹈、建筑、雕塑、摄影、乃至电影的最广泛的综合艺术,因为它不仅可以照相式地再现绘画、雕塑、建筑等空间艺术,也可以动态式地展示音乐、诗歌、辩论等这些时间艺术,还可以完美而别致地凸现舞蹈、戏剧、电影等综合艺术,它几乎是艺术殿堂中无所不能的‘第九女神’(在她之前人类已接纳八类文艺载体)”[⑨]
        今天人们的生活已经变得越来越“屏幕化”了。随着计算机进入千家万户,人们可以坐在计算机屏幂前学习各种知识,处理工作中的各种事务,与他人通信、打电话,甚至购买生活用品都可以在电脑上进行,玩游戏、看光盘、上网浏览别处的生活,也在悄悄变成为人们消闲生活的主要方式。随着他种艺术不但搬上屏幕,艺术生产和艺术消费的方式正在悄悄发生着一场革命。图像泛滥时代的来临,艺术的高度“屏幕化”,使传统的文学艺术从 “十年磨一剑”的精雕细刻的创作变成了一日数万言几日一本书的制作。艺术家散兵游勇式的传统打法正在被淘汰,艺术生产越来越成为需要大军团协同作战的群体行为。艺术鉴赏也变成了一次性精神消费活动。泛滥的直观图像淹没了人们的遐思冥想,日常生活的诗意气氛的营造和限时性的感官愉悦,代替了需要有高深艺术修养作为前提的“澄怀凝思”和“虚静感会”。从一定意义上说,正是现代媒介,使艺术第一次真正由少数特权阶层的专利品,变成了广大人民群众共享的精神财富。普通大众可以像往日有身份有教养的少数人那样欣赏艺术了。
        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机械复制技术通过现代媒介在一定程度上摧毁了艺术的权威性,将与艺术品一模一样的复制的形象统统搬出收藏处,艺术品及其收藏已不再是隐含文化权威,或是富裕、尊贵和智慧的标志,现代传媒使文学艺术这只“旧时王谢堂前燕”,不知不觉地“飞入寻常百姓家”。而且,正如约翰•伯杰描绘的那样,“现代的复制手法”使以绘画为代表的视觉艺术“第一次成为昙花一现的、异地同现的、有形无实的、唾手可得的、没有价值的、自由自在的物象。”[⑩]互联网络的兴起,是艺术的传播媒介的又一次伟大的革命,它极大地加速了艺术的平民化过程,世界上任何一个对艺术展品有兴趣的人,在网上只需鼠标一点,就能够在一夜之间游遍户浮宫、故宫博物院、纽约现代艺术馆。
        一般说来,不同门类艺术以不同媒介为载体,如文学艺术以印刷为传播媒介,影视艺术以电子为传播媒介。而当代文化正在从一种印刷文化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这部分是因为现代传媒使得视觉文化在传播速度上要快于印刷文化,传统的印刷文化以一种静态图文记录方式得以传播或保存,而以电子媒介为主流的现代传媒则靠声光的连续运动传播信号或信息。电子媒介传递的速度、频率、容量都是印刷媒介无法比拟的。
        但是,丹尼尔•贝尔指出:“印刷不仅强调认识性和象征性的东西,而且更重要的是强调了概念思维的必要方式。视觉媒介——我这里指的是电视和电影——则把它们的速度强加给观众。由于强调形象,而不是强调词语,引起的不是概念,而是戏剧化。电视新闻强调灾难和人类悲剧时,引起的不是净化和理解,而是滥情和怜悯,即很快就被耗尽的感情和一种假冒身临其境的虚假仪式。由于这种方式不可避免的是一种过头的戏剧化方式,观众反应很快不是变得矫揉造作,就是厌倦透顶。……视觉文化因为比印刷文化更能迎合文化大众所具有的现代主义冲动,它本身从文化意义上说就枯竭得更快。”[11]
        贝尔的话主要是针对影视文化而言的。网络文化则有所不同,就艺术而言,互联网络这一媒体中,融入了文学、绘画、音乐、舞蹈、电影、电视等多种艺术样式,是各种媒介相互渗透、补长取短的产物。它将两种文化的优点集中起来,加以创造性地发展和发挥,极大地提高了艺术生产的创造力并使艺术消费变得通俗直观、简单便捷。以光速传播的网络艺术作是传统的印刷文化艺术难以比拟的。
         
        三、网络时代的文学命运
         
        进入新世纪以来,起于青萍之末的网络风潮,悄然演化成天落狂飚之势,径直把我们带进了一个“数字化生存”的世界。毫无疑问,互联网的横空出世写下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神话。就文学这个以神话奠基的审美王国而言,一经网络介入,便立刻引发了大河改道式的族类迁移和时空跳转。千百年来辉映人类心灵世界的流岚虹霓,正被虚拟为诗意灵境中电子赋魅的天光云影。在整个审美意识形态领域,“网络文学”的“生成与生长”以及“超文本”的“兴起与兴旺”,已经成为文学世纪大转折的根本性标志。“超文本”研究也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现已成为中外文论与批评的一个开坛必说的“关键词”。但无庸讳言,对“超文本”这个从数字技术领域引入的新概念,文论界的相关研究仍明显缺乏应有的人文烛照和审美关怀,更少见中西贯通、文理兼容的诗学化深度阐释。可以说,“超文本”的兴起已成为网络时代文学研究最迫切的课题之一,因为,“超文本”研究已成为理解文学图像化、大众化、肉身化、快餐化、博客化、手机化等时代倾向的核心内容与逻辑前提。
        我们注意到,超文本作为网络世界最为流行的表意媒介,它以“比特”之名唤醒了沉睡于传统文本的开放性、自主性、互动性等潜在活力与灵性。它以去中心和不确定的非线性“在线写读”方式解构传统、颠覆本质,在与后现代主义的相互唱和中,改变了文学的生存环境和存在方式。在“如我们所想”的赛伯空间里,网络文学所营造的“话语狂欢之境”交织着欣喜与隐忧——它精彩纷呈、前景无限却又充满陷阱与危机。超文本的崛起不仅是当代文学世纪大转折的根本性标志,而且也是理解文学媒介化、图像化、游戏化、快餐化、肉身化、博客化等时代大趋势的核心内容与逻辑前提。更重要的是,超文本正在悄然改写我们关于文学与审美的思维方式和价值标准。[12]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网络媒介系统的崛起,预示着支配社会现实的强大体系的诞生,南帆在1998年第6期《天涯》杂志上发表了题为《电了时代的文学命运》一文,从理论上分析了这一体系对文学的影响,认为电子系统正在剧烈地改变既有的形态,创立新的社会组织形式,重新配置一系列社会集团的经济地位及相互关系,解除种种文化封锁,同时派生新的无形桎梏。文学的命也是如此。
        电影的诞生打乱了书写社会的固有状态,它同时代表着另一种符号的生成。电子媒介系统的复合符号,以影像、声音、及时性与现场感等形式全面诉诸人们的视听感官,造成强大的冲击。影像作为一种更加感性的符号,它的日臻完美将对书籍造成巨大压力,也使文字阅读过程中包含的理性思考遭到剥夺。尼葛洛庞帝也曾经指出:“互动式多媒体留下的想象空间极为有限。像一部好莱坞电影一样,多媒体的表现方式太过具体,因此越来越难找到想象力挥洒的空间。相反地,文字能够激发意象和隐喻,使读者能够从想象和经验中衍生出丰富的意义。阅读小说的时候,是你赋予它声音、颜色和动感。我相信要真正感受和领会‘数字化’对你生活的意义,也同样需要个人经验的延伸。”[13]
        书写文化依赖于文学符号系统。文字的能指与所指是疏离的,这种疏离本身即已包含了人类思维对于外部世界的凝聚、压缩、强调或删除,电了媒介系统启用了复合符号体系,影像占据了复合符号体系的首席地位,与书写文化相比,影像与对象是合二而一的,在人们的意识中,影像就是现实本身、影像的真实外观遮盖了人为性的精心设计,观众有意无意地在其呈现形式的引导下认可或服从影像背后某种价值体系的立场,这就是电子媒介系统的强大效果:让观众在独立自主的幻觉中接受种种意义的暗示。
        崭新的符号体系形成了新型的艺术,新型的艺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文化和政治功能。电子媒介系统提供了消愁解闷的大剂量的迷幻药,使人们放弃了对历史的不依不饶的提问,而“虚拟生存”的数码技术更显示出不可估量的前景。“比特”可以随时制造一个令人向往的天堂,这意味着数码技术可能产生某种意想不到的作用:经济和社会地位的巨大差距将得到缓和,百万富翁和穷小子在“虚拟生存”中可以得到同样的享受,这种“虚拟的平等”削弱甚至释除了反抗剥削的革命冲动。一个新的问题也就随之产生了:该种虚拟的享受是真正的自由,还是一无所有?
        随着电子媒介的长驱直入,文学在旧式意义上的作用越来越小。多媒体光盘上文本的一个重要特征是“非线性”,它拆穿了故事只能向结尾发展的神话。非线性文本没有结尾,只有更多的环节不断展开,每个多媒体文本(甚至每个词)都可以作为通向其它数字化地点的电子门厅。在这种情形下,创造性叙述的核心就从作家转到设计文本联系的制作者手中,或是利用这些联系的读者手中。传统文本中的固定框架撤除了,读者冲出了情节式叙述逻辑的拘禁,凭借鼠标从一个空间跃入另一个空间,但是,如果将这种纵横驰骋当作读者的自由,将是一种错觉。事实上,读者只是进入了一个软件设计师重新配置的叙述关系网络。这个改换制造了解放的假象,并在假象的背后设置了更为强大的控制。
        电子媒介系统是现代技术的产物。现代技术包含了伦理和政治的涵义、并己深深介入人与人的关系,甚至成为人性的内容。南帆认为,现代技术不可避免地参与它所置身的政治秩序和经济秩序,但往往又被导人一套复杂的控制网络,现代技术的历史事实上是与某些集团利益或某一个迫切的社会问题联系在一起的,在发达社会还产生了意识形态的附带效果。当人们愈来愈相信现代技术正带来巨大解放的时候,还需要看到,它所掩盖的权力关系制造的现实。电子媒介系统——这一现代技术的产儿,无法避免这种尴尬境况;电子媒介系统控制下的文学,同样难以避免解放与控制的双重交织。
        人类文明是否真的像尼葛洛庞帝所断言的发展到了一个临界点?所谓的“数字化生存”果真是现代人注定无法逃避的谶语?现代技术革命在大幅度推动社会进步和改善物质生活的同时,是否一定要留下无数意念中的奇幻诱惑和谜一般令人困惑的现代神话?现代人匆匆忙忙涌向“网络新大陆”,仿佛找到了一只逃避过去,通向未来的诺亚方舟。李河说:“作为一个敞开的全新的世界,计算机网络对于许多富于好奇心的人来说确实产生了一种‘挡不住的诱惑’。……一年前,我的一位尚未入网的朋友在看过网上漫游的演示后大发感慨说: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刚从树上下来那么原始!”[14]。这种感慨其实只是网络社会无数“正常”的奇怪感受的一种正常表达而已,因为网络社会是无数惊人的奇迹组成的,网络本身就是一个史无前例的迷人的神话。
        毫无疑问,网络文化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创造,有人认为它是通往天堂的“巴比塔”,它将给人类带来无比美好的全新的文明,它不但能轻而易举地实现人们的愿望,甚至在帮你实现愿望的同时,还为你设计了无数你根本就没有想过的愿望。它为人类创造幸福生活提供了无限广阔的前景。但是,也有人担忧,网络这个伟大的神话,实际上是人类发展史上最大的一个陷阱,网络召唤人们逃离“原子”组成的现实家园,纷纷奔向“比特”组成的“太虚幻境”,它把现代人变成匆匆过客——现实生活也因此成了一个失去家园的驿站。
        在盛赞网络社会给人类带来前所未有的解放时,渴望早日致富的人们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它在经济领域频频制造的“金币爆炸”事件。当王选宣称要在他的公司推出100个百万富翁时,网络经济早已经在美国创造过无以数计的“淘金”神话。[15]“电脑购物”则更为商家和顾客津津乐道。在政治领域,从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的工业革命,新的通信手段如印刷机和电报都大规模唤起了民众参与政治的热情。当克林顿于1996年把互联网络引进到白宫时,电脑是否会赋予民众以新的力量,人们正在拭目以待。人们的日常生活受到影响更为引人注目。[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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