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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 像
冷启方

6

卫保长找到当地的一名画师,要他画出爷爷的半身像。画师不知道爷爷的长相,卫保长给画师提供了素材。其实卫保长也知道爷爷是最帅气的。卫保长给画师提供的材料说,爷爷是长发、柳叶眉、丹凤眼、酒窝、乳房高高隆起,等等。画师沿着他的叙述,画出了一个相当美貌的女孩。陶石头说,老爷,不像,不像,瓦石丑是个男的哩,怎么画成女孩了呢?画师说,怎么,是男的?是男的,那就不像了!卫保长斜视了一眼陶石头,说,是吗?不像吗?像嘛!陶石头看着卫保长咄咄逼人的目光说,像,像,当然像!画师说,如果是男的,那真的不像,画走火了,画成女的了!卫保长说,是听你的还是我的,我说像,就像,不像也像!画师说,当然,当然!

国树凡在吴家山一带活动。卫保长命令陶石头拿着瓦石丑的画像到吴家山一带找国树凡。

在吴家山这个荒蛮的山坡,有人从丛林里钻出来,举起马刀,说,晃悠什么?转眼间,另外几个人也赶到了,也举起了马刀,说,你到底在晃悠什么?陶石头不慌不忙地说,来这么多人干什么,老子可不是被人吓大的,而是吃饭长大的哩!有小匪说,嘴巴放干净点,我还没骂你妈的,你倒还猪八戒过河,倒打一钉耙,骂我妈的了!陶石头嚷道,不要跟老子硬上啊,老子可是代表卫保长啊!我是来通知你们当事的哩。小匪们便对陶石头进行搜身,有小匪报告说,没有;另一个小匪也说,的确没有!有一个女匪揪住了陶石头裤裆里的家什,说,怎么没有,在这儿哩!于是一伙土匪“轰”的笑开了。有土匪冲着女匪说,留给你吧。又有女匪说,拿给她干什么呢?有女匪说,宵夜呀!小匪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女匪把陶石头那家什揪得火辣辣的痛。陶石头叫嚷道,放开──这女匪又反复的揪了一把才终于放手了。陶石头“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一通,还骂了一通日你什么,日你什么。没人理他,才停了下来。有女匪说,你找国树凡大哥什么事?你不是叫陶石头吗?土匪们没有在意陶石头手上的人头画像。他们在意人头画像干什么呢?土匪干的都是抢劫的勾当。陶石头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嘛,总是有事找你们头哩!一个土匪说,有事也没你那么张狂啊,么事?我跟国爷说一声!……

正在争执不休时,国树凡也从一道丛林里腆着大肚子走了过来,说:陶大队长,找我这儿有何贵干?陶石头说,在国大哥这儿不敢说贵干,我是来求援的。国树凡说,哦,走,我们到山顶上谈。

到了山顶上,陶石头一一交代,还把手上的半身像交给了国树凡。国树凡点头把这项活路承认下来。国树凡把这趟活路承认下来后,看也不看那半身像就直接交给小匪们,要小匪们针对半身像,进行明察暗访,捕获瓦石丑。

有一个春天的后半夜,吴家山一带黑灯瞎火的。有人慌里慌张的跑到国树凡的门前“笃笃笃笃”的敲门,并嚷道,国大哥国大哥──

委实把国树凡从甜梦中惊醒。他嚷嚷,来了,来了。于是,国树凡慌里慌张的从床上弹起来。他三下五除二,四下五去一的就穿上了衣裤。在他的心目中,钱是老子,有钱打得天穿眼嘛,无钱现眼也打不穿。所以他这样子兴奋,完全是因为把瓦石丑弄到手后,就可以从卫保长那儿讨到一笔赏金了。至于到底多少赏金,他心中也没有数,因为陶石头也没有把具体的数目告诉他。只是说了个大概,说这笔赏金大大的!他没来得及点灯,打开门,诡谲地问,弄来了?小匪们异口同声地说,弄来了!

国树凡赶快点亮了那盏桐油灯,他看见几个豪情满怀的小匪目光贼亮的盯住他。他挥挥手,如同挥去身边的邪魔妖怪似的说,装在麻袋子里的吗?小匪们又异口同声地说,是的大哥。国树凡说,那还不打开!一个小匪揪住麻袋子的头部,另一个小匪揪住麻袋子的尾部。小匪们像搬运工卸车一般,用力向屋里一扔,把麻袋扔进屋里去了。完事后,小匪中有一个高个子的说,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是啊爷,这小东西是在厕所里被我们弄来的哩!国树凡说还不快快打开,老子还等着到卫保长那儿领赏金哩。

几个小匪慌里慌张的把麻袋子打开,从麻袋子里蹦起一个被小匪们捆绑着双手的头发零乱的嘴巴里塞着一团烂布的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国树凡一瞧,说,是个娘们,他娘娘的,你们眼睛瞎了吗?拿着画像都弄错了。我叫你们找的是个男人哩,是从桃庄瓦氏家族逃跑的男人,他叫瓦石丑。国树凡从女孩嘴里取出那团烂布,女孩巴哒巴哒的吐了几口唾沫和口中残存的烂布。国树凡又说,我叫你们去给我找女人了吗?他妈的,一群废物!一群男女不分的废物!

若明若暗的桐油灯照着几个蔫里巴几的小匪耷拉着脑袋说,是小的们没听清,我们该死,我们下次一定想法把姓瓦的小子寻来!可是画像上的确是个女的呀!国树凡说,是吗?画像呢?小匪说,扔了!国树凡说,怎么能扔呢?小匪说,我们以为找到人了就扔了。有小匪说,不过小娘们儿怪水灵的,你就留下享用吧!另几个小匪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也说,是啊,大哥,这小娘们儿的确太水灵了,你如果不打算用的话,就让给我们吧。国树凡气愤之极了,他再一次的腆着大肚子向小匪们走来,张开巴掌,一边啪啪的搧耳光,一边说,日你奶奶的,你们以为姓瓦的是那么好找的吗?卫保长都无能为力,才弄到我这里来的,你以为那奖赏来得如同从河里打桶水那么简单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干什么?女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说,你们干脆把我杀了吧!你们这帮畜生,你们胆大包天了不是,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河西庄鼎鼎大名的丁大头的千金哩!你们活腻了吗?

闭上你们那张臭嘴吧!哈哈,姑娘,你搞错没有,在我这儿,没有什么鼎鼎大名的丁大头的千金,只有滋滋润润的女孩。那个蝙蝠嘴的小匪狂叫道,杀了你,可没那么便宜……

闭上你的臭嘴!国树凡冲着小匪嚷道,然后又一本正经的说,姑娘别怕,有爷在此哩!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丁怀春本不想说出她的名字,可是,由于国树凡那种怜悯人的口气感动了她,她就信口说出了她叫丁怀春。怀春,怀春好哇,哪个少年女子不怀春呢?我呢,叫国树凡,国呢就是国家的国,树呢,就是树木的树,凡呢,就是平凡的凡。现在开始,你叫我大哥也可以,你叫我国哥也可以,虽然我可以做你的长辈,但我却乐意做你的平辈。这句话就不用点穿了吧?可别怕,我虽然杀人不见血,但我并不是见人就杀的。蓦地,丁怀春意识到国树凡字里行间充满了淫荡。仿佛后面马上就会发生一起于己不利的事。于是她心里更没底了,心里一没底,就跳得慌,心里跳得越慌,她就憋不住了,她尖叫道,你们把我杀了吧!嗯?畜生!

国树凡先是一副怜悯人的嘴脸,他听丁怀春这么骂他,于是他立即就把脸拉下来构成一副狰狞的面孔,甚至丁怀春透过若明若暗的桐油灯光,还看到了他狰狞的目光。 国树凡发话了,说:告诉你,小鬼,在我这儿,可要识相一点,好歹我也是这吴家山的山大王,如果归顺我,我会拿给他的好,谁要是惹恼了我,可有他的好果子吃啊?

丁怀春越发的紧张起来,她完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再一次的嚷开了,说,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有小匪朝丁怀春走过来捏了捏被绳子绑着的白嫩的手,说:杀了你,不便宜你了吗?我们还要享用享用哩。

妈的,人家红花大闺女哩,你说起话来也不害臊,就你也配!滚,跟老子滚远点!听到国树凡这么一骂,几个小匪就老鼠怕猫一样,躲得远远的了。不过还是有小匪走了很远了,才蛇胆包天的冒出一句,说,怎么只准周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呢?国树凡气得浑身打颤的骂道,我操,点你妈的灯,放你妈的火──他一边骂,并一边向小匪们走来。小匪们吓慌了,赶紧跑,才免去一难。国树凡又骂道,去你妈的──小匪走远了,调过头来看国树凡还在追没有。丁怀春完完全全意识到事情的不妙了,她浑身开始颤抖了,她颤抖了一会儿说,姓国的,有种的,你杀了我吧!嗯──她的声音也开始颤动了。

国树凡用手顺便理了一下丁怀春乱蓬蓬的头发,说,舍不得,舍不得哩,你想想,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是打着灯笼火把也找不到哩,我咋舍得呢?然后,他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去了说,哎呀呀,太受看了,我就是没有领到奖赏也情愿了!丁怀春骂了一个“呸”,国树凡还是死皮赖脸的跟在她跟前,说,我难道不行吗?并且还去给丁怀春松绑,丁怀春没有反抗他为她松绑,在她的意识中,松绑是为逃跑打下坚实的基础的,只要松了绑了,那就可以无羁无绊的逃了。的确她是多么的盼望着松绑的那一刻啊。可当松到最后关头的时候,国树凡却一把将丁怀春捏得死死的,还说捏到她的身体,他的身体也痒痒的了。丁怀春往外用力奔,没用,便质问起国树凡说,你要干什么,嗯,你要干什么。实际上,她明明知道了他要干什么,但是她还是要这样问。仿佛是作最后的抗争,可她已经被他按住了,她不屈不挠地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耍流氓不是?嗯!

国树凡把丁怀春的裤子剥开一半了,说,我不耍流氓,我吃饭吃多了吗?在若明若暗的桐油灯照射下,国树凡已经看见丁怀春白花花的肉体了。国树凡喘着粗气把丁怀春完完全全霸占了。躺在下面的丁怀春做过挣扎,可一点没起作用,国树凡还是不折不扣的完成了他的操作。国树凡在完成他的操作中,丁怀春做过反抗,比如用手扯他的头发,用嘴咬他的脖子,用脚踢他的下身,等等,可毫无一点效果,还是被国树凡霸占了。过后丁怀春感觉,她的大腿上有一股粘稠的热乎乎的液体在往下滑。她摸了一把,朝若明若暗的灯光下照,啊,是血。她再一次发出一声尖叫,啊,老杂种,你跟我弄出血了,啊,你杀了我吧──

哈哈哈哈──国树凡一边收拾裤子,一边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笑,然后说,杀了你,哈哈,我怎么忍心呢?老实告诉你吧,我已经看上你了,你的肉让人感觉太舒服了。我已经确定把你作压寨夫人了,你可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丁怀春放声大哭起来,她完全意识到自已被国树凡霸占了。这下子,她的身体是还不到原了,身体还不到原,丁怀春就无颜回家见江东父老了。她没有别的想法,她一个劲的想到死,可她又不知道怎么个死法。她开始前番后事的想了起来。她曾听人说,好死不如懒活着,同时她想到,全天下女孩子命该如此。于是她多少有了些松动。但每当她看到国树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骂,流氓,畜生──

7

有一天,瓦氏家族有人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回桃庄,那情形像从地底里冒出来一个人站在瓦大权面前似的说,有线索了,有线索了──瓦大权听说有线索了眼睛蓦然一亮,说,你说嘛!那人心里难以平静下来,还是气喘吁吁的。瓦大权耐不住性子了,以他族长的身份命令道:说哇,你哑巴了吗?那人像一腔热血遭到一瓢冷水似的,终于冷静下来。

瓦大权说,是什么线索,慢慢说,慢慢说,没关系的!

这人说,爷爷在一条叫花子山的峡谷里穿行。花子山的峡谷里阴风惨惨的。其峡谷里的水倒也清澈,河水里的鱼也多,爷爷骑马路过,都可以看见许多许多的鱼来,只是不与平坝上小河的鱼品种一样,它们仿佛都没有见过阳光,因此他们的身上常常泛起一种青色的鳞片。爷爷的马在小河里走动的时候,那些很少见过世面的鱼都不约而同的拥过来,有的鱼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用嘴撞击爷爷的马脚杆,爷爷的马为了赶路,所以也就不把它们当回事儿。于是只管赶自己的路。峡谷里最明显的声音,就是马蹄溅起水花发出的声音。小河岸边的植被也茂密。还有岩石,长得不一般的古怪,有的像观世音菩萨,有的长得像长生土地,等等。

这人没有见到爷爷的真面目,只是看见他骑在马背上虎背熊腰的,有点像一位将军。爷爷走到拐角的地方,被一伙土匪拦住了。其中土匪中要算国树凡最凶恶,看上去,他五大三粗的,可有心计了,他用一条长木棒向马脚前一拦,那马就得了一个倒栽葱,爷爷也就自自然然的摔下来了。又有人接二连三从岸边的丛林里钻出来把爷爷团团围住。此时此刻,爷爷听到那位叫国树凡的人大吼一声,丢下买路钱!爷爷看见自己势单力薄,便把那一大袋银子扔在河里。剩下一只装有干粮的袋子他没有扔出来,但土匪们还是不肯放过,国树凡说,那袋子里装的什么?爷爷说,你就饶了这条袋子吧,那里面装的是干粮。有小匪说,扔下!爷爷说,这只袋子我都扔下了,那我还有什么活法呢?我跟你们拼了!国树凡装出大度的样子说,算了吧,这点儿小东西就留给他吧。然后,国树凡告诉爷爷说,我叫国树凡;爷爷又告诉国树凡说,我叫瓦石丑。于是国树凡就跟爷爷握手道别。仿佛一个不是为了抢东西,一个又不是被抢东西,而是特意到这个地方来分手的,有一种老朋友离别难舍难分“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驴青岩间,云青青兮如雨,水淡淡兮生烟……”的感觉。

后来,爷爷和他的棕红色大骒马一起住进了山洞。白天,爷爷就用山茅草编织衣服;晚上,他就在山洞里阅读一部奇奇怪怪的书籍。这部书籍的封面印有许多野兽的图像。最初,爷爷看到这些野兽的图像,心头就发怵;后来习惯了,那心也就平静了下来。他还一边看书中的内容,一边教野兽们练功。他一只手指向天空,一只手做出拉弓箭的姿势,脚呢,做金鸡独立,然后整个身体旋转。他得意忘形的说,这就叫太阳功。用不了多久,那些野兽图像就从书上跳了下来,说,小伙子,你就是我们的首领了,你今后叫我们坐着,我们不敢站着。爷爷发话了,他的话也不多,说,好小子们,就这样吧。教不了多久,野兽们就能不断的变换招数了:或舞拳弄掌、或踢腿张臂……整个表演的动作都尽在不言中。爷爷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但内心深处却为野兽们的进步感到由衷的高兴……

说到这儿,那人就打住了。瓦大权说,没有了吗?那人说,没有了!瓦大权追问,瓦石丑到底怎么样了?他人在哪里?那人说,不知道!瓦大权问,你这是从哪里带来的消息呢?那人说,我梦见的!瓦大权跺脚道,我操,你这不等于白说了吗!今后像这类没用的消息顶好别说!

那人木偶般的愣怔在那儿,两只眼睛瞅着瓦大权骨碌碌直转,像跟瓦大权挑战似的。瓦大权再一次被激怒了,又吼道:瞅什么,瞅?要跟我打架吗?那人被瓦大权的吼叫吓得不知所云了,瑟瑟缩缩地说,没瞅什么,没瞅什么。然后他又白痴似的补充道:族长,我真没瞅什么。瓦大权见那人说得诚恳,便说,我量你也没瞅什么,回吧,回吧,你也辛苦,回去休息休息,过两天再去搜查。那人被瓦大权的后两句话打动了,他在内心深处嘀咕道:人话,这才是人话,这才是族长的风范。于是他的心里松动多了,便放心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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