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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演播室
黑马

本小说情节场景地名人名均属虚构,但难免形似或神似于现实中人事。如有与之强行对号入座者,或为妄自附骥或为庸人自扰,无论以此骄人还是自觉蒙羞,皆欠明智。作者特此声明,望各位看官明察。

1 恐怖来临前的浪漫

三月天儿,报春花开得正盛,鲜嫩的小黄花儿一蓬一蓬的绕湖怒放,倒像是金灿灿的礼花喷薄。花枝子四下里横蹿,伸向湖里,几乎贴上了水面,映得湖水娇黄一片。

这个春天滋润的令人匪夷所思:都这早晚儿了,往年十来天一次天黄黄地黄黄的沙尘暴居然连个影儿都还没有;往年这个时候滴水贵如油,今年居然老天数次无声润物。天儿一好,这片普普通通的郊外人工湖竟也显出几分媚态来,让这些干巴惯了的北方人觉着这景致儿有点苏杭的意思。于是春风刚刚吹绿湖畔,这水边儿上出双入对儿的人就多了起来,尤其到黄昏,简直就成了情人们的天下。

现在是中午时分,湖畔分外宁静,但花丛中还是时而飘出卿卿我我的絮语,风吹草低的片刻,偶有人影浮现。

微风中花枝轻拂着一辆枣红色轿车,花影凌乱,那轿车在轻微颤动。车窗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一对男女手挽手从车后路过,两人见状对视一笑,然后女的一甩挎着男人的胳膊,说:“你看看人家。”男的撇撇嘴:“不就一辆‘富康’吗,臭显摆什么呀。还是公车吧。”

“公车私开才叫本事呢,别吃不上葡萄嫌酸。你倒是也给我臭显摆一回让我看看。”

男的立定,火辣辣的眼睛盯着女人说:“买辆‘富康’难什么,贷款就行。可你放得开,也能在车里跟我那个?”

“呸呸呸,恶心死我了你。你除了那个还会什么?”

车里的一对儿青年云雨初度,仍如胶似漆。

“讨厌,你!”崔薇嘴上这么说着,可双手还是紧紧地搂住向茂的脖子,用力把他的脸拉到自己脸上亲着。向茂还在激动中不能自拔,颤颤微微,闭着眼睛任崔薇吻着。

崔薇看亲不醒他,就照他脸上拧一把,向茂这才咧着嘴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问:“干吗拧我?”

“不拧你能醒过闷儿来?”崔薇娇嗔道。“瞧把你舒坦的,也不会甜言蜜语哄哄我,亲亲我也行呀。”

“人家不是正晕菜着吗,”向茂磨磨唧唧地说着,开始轻抚崔薇,不时吮吮她的乳,撩拨得她陶醉呻吟,“行了,别装蒜了,你想迷瞪一会儿,就别劳动了。讨厌。”

向茂嘿嘿笑了,“你真疼我,就冲这,我也得,也得……”

“说呀,也得跟你老婆离,然后娶我,说呀,”崔薇抓着他的腮帮子道。

“哎呀,你别逼我,这事儿急不得,嘴急吃不上热豆腐。”

“我呀,怕是等上十年豆腐馊了都吃不上,”崔薇自嘲。“你敢提个离字儿试试,你家那个主任医师还不得用手术刀解剖了你?!你也别老拿什么离不离的话甜和我了,我不指望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说着崔薇就笑,直笑出眼泪来。

向茂赶紧用舌尖将她的泪拭去,抬起头,自己的眼睛也湿了,声音哽咽地说:“小薇呀,哥委屈你了,连个正经的地方都没有,老在车里凑合。”

“什么叫凑合呀,文词儿叫苟且偷生,嘻,人家又没埋怨你,”崔薇用指尖替向茂擦去泪水。“看来你是对我真有点感情儿,都哭了。”

“我想好了,”向茂坚定地说:“等忙完‘两会’报道这一阵,咱们出去度假去!”

“真的?You must be kidding。”崔薇脸上红潮滚滚。

“骗你是小狗儿,机票我都订好了。飞到长沙,然后坐车去凤凰。凤凰小镇,多浪漫的地方,咱们也踏踏实实地卿卿我我一番。”

“嘿,我的傻茂哥,真有你的,文化人儿,就是有情调!”崔薇“腾”地起身去亲向茂,不小心头撞在了车顶上,疼得直咧嘴。胸乳一阵子荡漾。

向茂忙替她披上毛衣。“冒失丫头,别感冒了。”

崔薇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湖南?那儿可是紧靠着广东呀,广东闹‘非典’呢,不会窜到湖南去吧?”

“没那么严重,不就肺炎的变种吗?其实跟流感差不多的。没看上个月电视里说了一声吗,病源是衣原体。哦,这个医学名词儿你不懂。反正就是吃吃红霉素就能治好。广东人有了点钱,就变得特惜命,有个头疼闹热就神经兮兮,乍咋呼呼,还以为死了亲娘老子呢。”

“可广东台的一个朋友告诉我说广州真死人了呢 。”

“什么病不死人呀。全世界流感每年死好几万呢,平铺开能躺满天安门广场。肯定是有人想扰乱‘两会’才夸大事实,造谣生事。所以现在上头都不让提这事了,就怕引起混乱。”

“广州的板蓝根都脱销了。他们还满屋子熏醋消毒。”

“那是广东奸商在造谣,因为他们要炒卖积压的板蓝根。弄得板蓝根和白醋都脱销。那些南蛮子,他们最好满广州支上大锅熬醋,给整个广州消毒。什么年代了,消毒还靠这土办法,跟练巫术似的。这让我想起记录片里看到的五八年“大跃进”,所有的城市里到处都垒炉子炼钢铁,家家的铁锅铁盆铁这个铁那个都往火里扔,想炼成钢呢。满城烟熏火燎,结果炼出来的都是废铁疙瘩。这么多年了,这起哄架秧子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不是说,‘两会’一开完伊拉克就该打仗了吗,一打起来咱们又出不去了,”崔薇担心地说。

“这仗啊,且打不起来呢。”

“怎么打不起来?美国英国的飞机航母都把伊拉克围严实了。还派兵了呢。”

“那是虚张声势。没听杨头儿说吗,美国人摆出打仗的阵势来,想不费一枪一弹让萨达姆下台。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可伊拉克不吃这个,它反正穷的叮当的了,不怕损失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两边儿且得大眼瞪小眼儿僵持着呢。”

“那还是让萨达姆扛着吧,咱们去好好度咱们的假。不过,别咱们刚到凤凰,那边就打起来了,咱得打道回府,那多窝火。”

“真赶上了,就认倒霉呗,谁让咱吃新闻这碗饭的。”

“那就等伊拉克的事消停了咱们再走。”

“等等等,我疯忙了半个月‘两会’,累个贼死,也该歇歇儿了。老这么忙里偷闲地聚聚,肤皮潦草的,也对不起你呀。”向茂诚恳地说。

“少来这套,老牛吃嫩草,还不是为你自己?”

“你这刁女子,我有你说的那么老吗?”

“人倒是不老,就是没朝气,整天一脑门子官司。我知道你家里受老婆气,单位里也不顺心。要不是遇上我给你解闷,你还不得憋屈死。现在部里的年轻人都说你变开朗了,还挺幽默呢。你就感谢我吧。女人能改变男人的脾气。”

“好象我沾你多大光似的,我这老牛不是把你侍弄得挺舒坦?”说着向茂一阵胳肢,害得崔薇浑身拘挛着抓挠一气,一巴掌打着了向茂手腕上的表,向茂这才顾上看一眼时

间,立即大叫:“呦,不好,差点误了下午的直播,你看看,赶紧撤。”

向茂慌忙套上衣服理理头发,抓起眼镜戴上,打开车门下去,从前门上了车,开始往花丛外倒车。“我先开起来,你快点穿,麻利着点。”

崔薇收拾着自己,埋怨说:“你晚点儿怕什么?两点那档简明新闻都是重复旧闻,出不了事。是柯青导播吧,他干活你还不放心?”

“毛丫头,新闻无小事,旧闻也是闻,串联单我总得事先看一遍,万一有个好歹,还不给我一撸到底呀。”崔薇从车上方后视镜里看到向茂冷笑着撇撇嘴:“杨头儿要‘上吊’,几个副的都狼一样的盯着他那个正主任位子,没事儿他们还鸡蛋里挑骨头呢,我可不能授人以柄,”向茂说着加大了油门。

车子顶着几朵娇嫩的小黄花儿顺着湖堤迅速开出湖区,进了通向城区的路。向茂给导播打手机:“柯青啊,我晚点儿到,导播单你出吧,快点啊。”

对方磨磨唧唧显得挺肉,向茂就不耐烦地:“没事儿,你就做主吧,赶紧。有问题我到了临时调也来得及。”

崔薇伸出手摩挲着向茂的头发,“就喜欢你这股子干巴利落劲儿,你肯定能扶正。”

向茂听得开心,后脑勺蹭着她的手道:“这丫头,就是嘴甜。”

“就是比你们家那位主任医生温柔,是不?真难以想象,一个女人整天给人开刀切这儿切那儿是什么感觉,我赶断定她肯定不象女人,说不定杀人都不眨眼呢,唉我说,你吃了豹子胆了敢跟她结婚?是不是因为你想利用她们家的关系往上窜?他爸什么大官呀,少说也是个局长吧?”崔薇说。

“你就恶心我吧,”向茂说:“我顶恨的就是吃软饭,像我们杨房殿主任,大学一毕业就在同学里宣布非副省长以上,括号,包括副省长,的女儿不娶。比这低的,一律不见。你说这人是不是恶俗?其实丫整个儿一肉头,只能靠软功。我可是硬干出来的。”

“本事的你,硬干。”

“讨厌。真的,当记者那会儿,冬天上西藏,夏天进塔克拉马干,掉了多少层皮呀。你以为是人就能当这个副主任呀?再说了,”他眼睛向上翻着从后视镜里看崔薇,“你怎么知道俺老婆不像女人?她在床上有时也温柔着呢。”

“你就这么气我呀!”崔薇拧他耳朵。

“别闹,小心撞车,”向茂说,“偶尔乖那么几回,反倒让我害怕。”

“哈,”崔薇开心地笑了。“吓回去了,是吧?所以跟我就特来劲,是吧?”说完把向茂的头发揉个稀烂,再撮起三根毛,笑得前仰后合。

向茂无可奈何地笑笑,看看前方说:“快把我头发捋平了,别让我进演播室现眼。过了前边那个路口你该下去了。”

崔薇撇撇嘴:“老让我一个人走回去,臊模达的,特恶心。什么时候我能正大光明地挽着你的手进电视台大门呀?别等你七老八十了再娶我,告诉你我可等不得啊。”

向茂赶紧伸过一只手来乱摸她一下,柔声说:“哥对不起你,行了吧。早晚咱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吹喇叭迎你。”

“人家想披婚纱,上教堂办西式的。”

“咋都行,在这儿办西式的,回我老家再办一回中式的,感觉象结两回,过瘾谁不会?”

“你就让我过干瘾吧你,晚上回去不定怎么跟你家的女掌刀温柔呢。停车。”说着崔薇看看四下里没熟人,就迅速打开车门溜了下去。向茂一踩油门扬长而去,进了电视台大门。

崔薇眼巴巴看着向茂的车一溜烟开走,咬紧下嘴唇,定定神,若无其事地迈开方步朝台门口溜达开去。

直播间设在二层,房间号是50,自然就被称为250演播室,但没人将这个数念成二五零的,全念成二百五。去直播间或谁在那里就说成“去二百五”或“在二百五”,打电话第一句往往也是问:“二百五吧?”接电话的人就没好气地回答:“别罗嗦,快说你找谁。”

这时向副主任手里翻看着2点的简明新闻串联单嘴里不满地嘟哝着快步朝二百五走去:“就让你做一次主,你就弄得我肉跳。这还‘两会’着呢,你居然把伊拉克放头条,找啐呀。人家中央电视台还没开始闹腾伊拉克的事呢,你急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身后紧跟着本场导播柯青,这小胖子一脸的小横肉儿紧张的鼓囔囔,忙不迭地说:“这不是中午‘两会’没什么新闻吗,都是开小组会的事儿,特没劲。正赶上有一条儿是中央电视台派记者组上伊拉克的,那不有名记在里头吗,我就-”

“有劲没劲也得把‘两会’放头条,名记算个屁,能跟‘两会’比吗?说多少回了,干新闻首先要有政治脑子。电视台姓党,党让怎么着咱就怎么着,咱吃的是党的饭,不给党做事,那不是找下岗吗?”

“咱们台那几个记者也不知道都在北京干嘛呢,今天上午才传回一条新闻。江北大学张教授谈北京环境治理好,建议咱们学北京,那不是废话吗,中央给北京多少钱,咱们比得了吗?学北京学得起吗?所以我就没当回事儿,”柯青嘟哝。

“就把他搁那儿报一下呗,好歹是两会内容。别拿村长不当干部,那什么教授说的再没水平,也是咱们省的代表,代表着你呢。赶紧提到头条。”

“进演播室后现改,来,来得及,备着呢,”慌张中柯青老家口音露了出来,把“现改”的“现”发成了“XUAN”,一下子逗乐了向茂他们。

后面一行人,头顶染黄了的小伙子播音员叫陆路,上身穿着笔挺的西装外套,雪白的衬衣,下摆却当啷在裤子外面,下身则穿着一条脏兮兮的乞丐裤,膝盖和大腿处破窟窿里露着肉。播音时只出上半身,反正下半身不上镜头,穿什么不穿什么都无所谓,夏天他则习惯穿大肥短裤播音,因为演播室灯光太烤得慌,裆里需要通风。再后面跟着手提播出带箱的放带员穆茜迪,这小姑娘上身穿着紧身的短打,肚脐眼及周遭一条肚皮袒露着,肚脐眼上还穿着一枚金灿灿的金属环,脚登松糕鞋,韩式宽脚裤横扫着走廊“嚓嚓”招摇过市。

这一行人“唰唰”鱼贯而入二百五。“到了!”直播间里的技术人员见他们来了就发出齐声大叫,他们眼看着到直播点了还没来人,早就等急了,纷纷一跃而起,各自忙各自的工种去了:

音频一把揪住陆路摁在播音台上给他戴耳机,摄像忙对准陆路调镜头,外面在喊陆路“说两句试声音”,陆路赶紧说“各位观众,你们好,现在是……”

声音不稳,外面又在喊:“小陆你咳嗽。”

小陆就装咳嗽,但技术员说:“不行,要连续咳嗽下去才行。”小陆就不停地咳嗽,直到止不住抱怨说:“坏了,我真咳起来了,水,赶紧。”这边青子又赶紧让人给他送水进去润嗓子。“慢点喝,别噎着,否则这档直播就瞎菜了,”青子嘱咐。“以后这装咳嗽的事让别人替播音员干,弄假成真了,多麻烦。”

灯光高举起长竿子扒拉着顶棚上的灯罩调光,一边调一边说:“嘿,今天改黄毛儿了,昨天不还是红的吗?”

“老土吧你,哈韩族都染黄的,为改黄了可费劲了,花了二百呢,”陆路得意地说。

灯光哼一声道:“你丫美,可我给你的黄毛儿调出层次来就得麻烦好几道手呢。光黄不亮,乌涂的。”

小陆赶紧知趣地说:“呦,忘锔油了,大哥辛苦啊。”

“行了,知道你尿憋子镶金边儿-嘴儿好。哪天来点实际的。”

“啊成,我请客,咱哥儿俩who and who啊。”

演播室的小领导则满脸不高兴,冲柯青嘟哝:“以后你们几位爷早到几分钟成不成,瞧把俺们紧张的,老这么着非犯心脏病不可。”

柯青不说话,看看向茂,向茂赶紧陪笑脸:“哎哟我操,不好意思啊,哥儿几个辛苦。这不这档新闻量大吗,我们还紧赶慢赶呢。” 随之铁青着脸摁下对讲键冲着麦克风喊:“陆儿,”那边陆路对着小镜子正往脸上打粉饼,想靠扑粉糊平发炎的小疙瘩,忙说:“怎么着老板?”

“怎么着?你看看你的头发!这是新闻,不是综艺节目,新闻播音员是党的喉舌,怎么能染发?太不严肃了。你要当哈韩族,回家哈去,别上电视现活来。明天给我染黑了去。”

“是,主任,”陆路做个鬼脸接着准备。

这边柯青已经喊:“小陆,放带员,张教授那条提到第一了,别忘了啊。”

那二人赶紧回答:“明白。”

“三十秒倒计,各就位!一号机片头准备,二号机塞张教授,主持人开场白背景音乐渐弱,啊。”

音频小伙子不耐烦地说:“别转了,就说慢慢儿拉下得了。”

向茂厉声:“别逗贫嘴,全听导播一人的。”

随着柯青从10数到1,直播匆匆开始了。直到陆路定神对着镜头念完第一条新闻串词,放机走上了新闻带子,出现了张教授的图象,向茂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时他感到浑身酥软,心里嘲笑自己:这忙里偷闲的艳福儿还挺累人的,差点耽误了正事儿。可话说回来了,到底什么是正事呢?活着本身也是正事儿啊。啧,是得去度个假了。想着想着两眼就开始迷离,开始出双影儿了,像是崔薇在凤凰城的古城墙上向他招手。怎么崔薇竟然也穿着露肚脐的小上衣和低腰牛仔裤?不象话,你的肚脐眼儿怎么能给公众瞻仰?那不成了惠安女的“公共肚”了。

向茂还记得几年前去厦门出差看见满街的惠安打工女子,一个个翠生生的土蓝布上衣配黑黑的宽腿裤子,露着一条肚皮,光脚趿拉着拖鞋,还挑着很重的担子。不得不佩服那些惠安女,全然是家里的顶梁柱。惠安男人怎么会让女人出来打这种苦工。就那样她们还照样妖冶,除了脚。那衣服如果不是穿在打工妹身上,而是穿在崔薇身上,在闹市区一走,绝对是最戗眼的时装。

这时突然柯青一声“片尾音乐在在3号机”把他的思绪拉回,这才发现自己是在看穆姑娘的一条小白腰儿。心里说,不行,得告诉小穆,上班时不能穿得这么肉感,影响大家工作……

迷迷糊糊中15分钟的简要新闻就播完了,关于美英准备打伊拉克的新闻换到了最后一条:一组联合国开会的镜头接布什强硬威胁要发最后通牒的镜头,最后一个镜头是萨达姆满不在乎地和巴格达大街上人们呼口号表示要与美国打到底。

“好,”向茂表扬柯青,“这组镜头PC, 你现在很会领会领导精神嘛。”

“我可是傻啊,听不出您夸我还是骂我呢,反正我永远PC,”青子说。

“你个猪脑子,”向茂疼爱地拍拍青子的肉头,“正反话都听不出了,我来不及看带子,生怕你弄出亲美倾向来,那杨头儿还不吃了咱们。”

“老板你太小看青子了,这再不懂,北京广播学院不白上了?让编什么咱就编什么。我就差强烈谴责美帝国主义了,”青子得意地说。

“刚表扬你你就犯晕,”向茂拧一下青子耳朵道:“谁让你谴责了?让美国领事馆的人看见了还不引起外事上的麻烦啊。没事儿他们还拒签呢,9?11之后办签证就跟羊拉屎似的,半天挤一个出来,那些,莘莘学子,玩命考托福和GRE,考了高分儿还是让他们拒签,这些做着美国梦的人可怎么办呀,他们把一辈子的身家幸福都赌在美国了,以为自由女神能敞开温暖的胸怀拥抱他们,结果是热脸,啊,贴凉屁股。”

“您放心老板,”陆路从后面插话说,“他那么写了我也不给他那么念,我还得上美国领事馆办签证去呢,我这张著名的台脸儿一看人家就认识,不是找拒签吗。”

“怎么茬儿,再来一次抗美援朝你丫非当汉奸不可。赶紧给我把头发染黑了去。你染黄了美国人就认你是他外甥儿呀,”向茂揪着陆路的黄毛说。

“我是您外甥儿还不成么?”陆路求饶道。“要说汉奸,那是青子,上次美国炸死了咱们在南斯拉夫的大使馆的人,他说早知道给每人赔一百万美刀,他就挨炸去,牺牲他一个,幸福全家人。”

“好你个鬼青子,你敢情这么恶心呀,”向茂压着嗓子说,“以后别在办公室乱说,听见没有。这种玩笑你也敢开,要搁在五七年你就给打成右派关铁笼子了,弄死你都没处儿喊冤去。我舅舅就因为乱开玩笑给打成了右派反革命分子,流放到大西北劳改,60年活活饿死在沙漠里了。其实他人特好,就是嘴不闲着,招祸。你们太年轻,没见过那个黑暗年代,不懂这个。”

“也就是说着玩儿呗,”,柯青说,“陆路也就跟你说,跟杨头儿我们都正经着呢,瞧丫操性,我们能跟他开玩笑嘛?”

“跟谁都得有个分寸,别以为现在这年头太平了就嘴上没个把边儿的,有人专靠在领导那儿给你扎针儿过日子呢。”

向茂正说着,手机就响了,是崔薇。向茂甜蜜地回答:“哎呀,人家刚直播完出来,演播室里信号不是进不去吗,”然后赶紧停住脚步,示意他们先走。柯青他们走出去几步,回头看看,扮个鬼脸儿,小声说:“看这架势不是他老婆,向头儿是跟什么人蜜上了,嘿,瞧他酸的,倒牙。”

“别乱议论领导,”小穆严肃地说:“向头儿一门心思奔正处呢,哪有那闲工夫泡蜜呀。”

“呦呦,你真清楚,八成儿是暗恋头儿吧?”小陆说。

“我从来不暗恋,没劲,看准了,直奔目的。”

“我天天儿在你跟前,你怎么还没看准呀?”

小穆白他一眼:“就因为老在我跟前儿,晃得我眼晕。”

电话那边崔薇嗲嗲地说:“哎,我刚看排班表了,你猜怎么着?晚上全省联播咱们是一班儿,你可别冲我乱发火哦?你一喊我就容易放错带子。”

向茂皱皱眉头说:“以后咱们得想法子错开,不能凑一班。”

“人家愿意,好不容易赶上一次么,”崔薇撒娇说,“正好完了你送我回家。”

“这次你别又磨蹭啊,路上也不许吃夜宵儿,我还得回-”

“回你的家,主任医生等着给你开刀呢!真烦人,我偏弄你一身香水味不可,

恶心死她。”

“你可恶心不着她,我们现在分室而居,她都闻不到我身上的味儿。”

“那是人家嫌你恶心。”

“那是她麻木。你想啊,她在手术室忙一天,早让来苏水儿给熏木了,什么味儿都闻不出来。”

“你再说,我就闯你家去。”

“你去呀,去呀,闹臭了,大不了我不当这个破副主任了,可我照样当记者,报道点儿企业家,还能收红包儿呢。你可是临时工,开了你,只能开小铺卖酱油去。”

“德性,我就把酱油铺开你们家楼下,你老婆买酱油我就找她的茬儿。”

“那你就快点儿。”

“呸,美死你,我们打起来你看热闹呀?”

“我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巴不得你闹呢,一看有人追我,她没准儿倒回心转意珍惜我了。”

“你想重回你老婆怀抱,借我的刀杀我,你比西门庆还坏。”

“你还当自己是潘金莲儿呢,别太高看了自个儿。”

“你等着,到了凤凰城,我非折腾得你吐血不可,看谁先草鸡。”

“风流死,我乐意。”

两人在电话上调笑着,向茂一路乐不可支地回主任办公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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