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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律访谈:词语最初的体温和早期魂灵

发布: 2010-3-04 19:54 | 作者: 木朵



       陈律:马上过新年,这时光竟然带有明显的旧痕。今天放假得闲,不妨挑起话端,开始讨论长诗的各项问题,以你的《吸血鬼》为例。可以说,三年前我着迷长诗的尝试,写了一些殚精竭虑的篇什,后来不敢多写,望而生畏。比如现在要我读友人的“组诗”,我也一般后怕,觉得这种形式尤其可疑,好像它们过于刻意。你如何理解长诗的长度问题?在写作《吸血鬼》之前、之中是否各有对长度的畅想?而之后又觉得若有所失——它比想像中还要短?上回通电话,你简短地表达了对所采用的二行一节的体态的想法,可否再次表述,以作留念?我先从阅读时碰见的几个现象入手,询问你的一些初衷:其一,一些地方,两节之间,偶用省略号,这是在强调诗的一次周转吗?其二,我对出现多次的“起伏”一词做了记号,阅读长诗时可否采取类似的办法——收集、归纳大意相近的辞藻或意象,以判断作者的心思?其三,尽管是两行组成一节,但是每行的长短不一,有些较短,有些较长,你是如何协调长短冲突的?其四,从为了创作一首长诗而做的准备这一角度看,你是等待全部想清了,比如关于“吸血鬼”这个名词的重要内涵,才动手,还是累积到一定的势能之时,在外界的催促下,就开始了一边写一边摸索的工作?因为从读者的角度看,我格外想了解这首诗为何开始于“亭台里的镜子”与“墙角藤椅”这一对意象,又为何终止于“黎明”与“死”这一双抽象意义?我想,通过书面交流,日积月累,会在不久后给彼此带来惊讶。
       
       木朵:感谢你于新年之际启动了这次诗的讨论。对我而言,这种讨论诗的形式显得陌生,以书信往来而非面对面或电话的形式沟通,在我还是第一次,不知我是否能把握。正因为此,我深觉这种形式是多么奢侈。我的判断是,散文,是一种适度、温和的语言形式,一般无意对日常时间进行一种现代诗般的破坏和摧毁。某种意义上,它不需要否定时间,相反,能在时间中悠游,如鱼得水。我觉得在诗中具备类似结构的,大概应是古人的诗。在现代诗歌中,或许只有卡瓦菲斯的诗具备了这种品质。正如你所言,卡瓦菲斯是我热爱的诗人,2002年我读到了他,之后,诗真正进入了我的生活。而之前,诗只存活于我的内心,不具备面对生活的力量,也可理解为不具备面对时间的力量。我的直觉是,自波德莱尔以后的现代主义诗歌,倾向于认为时间是一种恶,几乎所有的诗人都对时间流露出焦虑——我觉得那是恐惧。其实,这可能也是《吸血鬼》的主题之一——因为恐惧,所以必须傲慢。但或许,也可以说波德莱尔之后的时间已明显改变了特征,古代恒常的律动暂时隐退了,开始了一个新的也是更为恶劣的时代。
      
       接下来,我想先回答一下第一个问题,也就是关于长诗的。我觉得,之所以有这个问题,是因为《吸血鬼》是一首——长诗,的确,这是它最基本、也是最显著的形式。可我要说的是,我在写《吸血鬼》时,我觉得我只是在写一首诗,并没觉得是在写一首长诗,或者是一首短诗。只是在一个漫长的开始、徘徊、停顿、木讷、否定之后,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我是在写一首长诗,也就是,它不是一首用几天或几十天就可以完成的诗。它是一首长诗,是因为它要用几年。我隐约地感到,作为一个题材来说,《吸血鬼》蕴涵的是一个矿脉,而不是一粒碎银,(题材真的有大小,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大题材,一定是诗歌女神的垂青。)意识到这一点,我油然而生一种喜悦。因为我觉得,长诗是难的,但是我喜欢难。如果说“艺术是一种游戏”这个表达是对的,是因为它隐含的意思是说,游戏是难的,值得耗尽我们的一生,反过来说,它也借此可以让我们消磨掉一些漫漫长夜。在那个瞬间,一想到可以浸泡在一个越来越巨大,每天都在成长的阴暗之美里,可以每天或几天殚精竭虑地为它贡献上一两个句子,可以这样过上几年,我觉得这是一种福报。我相信,在每个诗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着一种写作长诗的冲动,但真正邂逅这个机缘,一生可能也就一两次。
      
       当代诗歌中,海子写了长诗,很多人认为那是失败的,但我要说的是,即便它是“失败”的,也是一个巨大的纪念碑;即便它只是一些残片,即便他的表达是原始的,也远高过那些所谓的完整。在海子的长诗里,海子完成了鲍德里亚和索绪尔赞美古代诗歌时所说的那种“献祭”。他就像哪吒,剔骨还父,剔髓还母。我更要说的是,这种献祭,不仅是宗教的,更是对艺术的。我喜欢他的那种不顾一切和粗糙,无法想象,没有长诗的海子会是怎样的一个轮廓。在长诗里,海子完成了对黑暗的刻骨铭心的感受。
      
       其实,写作《吸血鬼》完全是一种突然。2003年2月,我正在杭州的一家报社兼职做图片编辑,接触了一些摄影作品。一天,我在《现代艺术》上看到了一个美国同性恋摄影家的作品(实在抱歉,我忘了他的名字,我只记得,他多年前死于爱滋病),题材有两个:a.同性恋伙伴之间的性互虐; b.花卉(那些花,就像女人的阴唇),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看到时的那种震撼。他就像波德莱尔,可以把暴力和性表达得如此“古典的静穆、忧伤”;可以在一切细节中发现忧郁和暴力。我觉得,他是我的同路人,走得比我早,也走得更远,就想写首诗献给他。可在完成之时,我忽然觉得这诗是失败的,没有完成一种认识。在这首诗里,出现了一个句子——“吸血鬼,爬出针筒……”在反复琢磨后,我觉得可以从这个句子开始重新写一首诗,题目可以就是《吸血鬼》,虽然这个句子最终并未出现在《吸血鬼》里。
      
       此刻回想起来,那些似乎因为无力表达而被放弃的感受,实在是在用一种更顽强和更幽微的诱惑重新返回了。它又像一粒看起来不饱满的种子,因为童年时的赢弱被丢弃了,但反而因为被丢弃,在荒野中活了下来。可能就是因为阅读他的作品带来的印记,形成了《吸血鬼》最初的情感。或者说,它唤醒了《吸血鬼》的情感。
      
       坦率地说,对《吸血鬼》意义上最清晰的轮廓是什么,到现在为止我自己也并十分有底。在我的写作过程中,我并未使用这种“意义”的方法。其实,我真正敏感、在意的,真正刺激我的,是我意识到,我是在完成一个形象。这是这首诗与我的短诗最大的区别,也是长诗与短诗在写作特征上的最大区别之一。这也是我在写这首诗时把握的一个最基本原则。这样,慢慢,我一点点设计了一个故事——有关吸血鬼的多个阶段, 力求让每个阶段都有一个进展,让这个形象在每个阶段都最具体、饱满、都有意外。有意思的是,情节会自己编织,更有意思的是,因为这首诗古代的背景,让我的语言和灵魂第一次迈向古代,这是一种极其艰难的,几乎是一种“爬着”的进入。这期间,我有幸见到了秦观,也就是——通过波德莱尔,我见到了秦观。在这里,我想简单穿插一下,或许会有人认为吸血鬼是一个欧洲的形象,把它放到古代江南会显得突兀,我要说的是,只要你来过杭州,比如说,来到杭州的灵峰——这个著名的梅岭,站在一棵梅树下,你马上会感到,此刻如果一个吸血鬼也站在这树下,是多么自然。
      
       木朵君,现在我可以再解释一下这首诗的第二个显著特征——“两行一节”。应该说,选择这样一种形式不是出于深思熟虑,而完全是一个不假思索的决定。它源于最初的那对句子——“亭台里的镜子有些松动 / 墙角藤椅也半身不遂”。这两个句子,可能是这首长诗中唯一未做任何改动的句子。应该说,它们确定了这首诗语言上的轮廓。先说它的节奏。我觉得,两行一节的形式,其最经典的表达是史蒂文斯的诗歌。史蒂文斯也是我所热爱的诗人。
      
       我觉得他的语言有一种英语文学中罕见的空间感,更多的是一种“静止”而非“流动”,他诗歌中的律动是一种“静”,有种“建筑性”。 两行一节的形式,在他的诗中经常出现,也最令我印象深刻。直觉地说,“两行一节”表现了一种对称和稳定,也就是一种最简洁,所以也是最不易被破坏的平衡。一般,在完成上,有两种方法:a.分别写两个句子 b.写一个句子,把它分成两行。其中,a是“正”; b是“变”。效果上,前者是静,后者是动,两者之间也可以有一种效果上的互拟。这样的一种形式可以强迫音乐在两句内完成一个最基本的循环。然后,我们必须注意两节之间的分节形成的空白行。在音乐上,它意味着从时间间隙中散逸的沉默。从“两行一节”到“一节一空”,又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循环,也更完整。这种形式上的重复,让我想起一个不断散发着圆形波长的“点”。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递进、深入,这符合我对这个题材漫长的思考模式。这么说吧,领悟现代汉语的空间感,是我的诗歌写作中最重要的语言方向。这一点,在吴丽宜的评论《生命的碎银》中,已有了详细得多的讨论。采用“两行一节”,只是其中的一个手段。最直接的效果是,它的不断重复的形式对我有了一种强迫性的要求。我喜欢这种强迫。因为它反过来,使我能在一个漫长而不连续的写作过程中,更好地把握住旋律。
      
       至于你提出的“每行的长短不一,有些较短,有些较长。”我仔细看了一下,这种“长短句”并未出现在每一节,大多集中几个区域。我想原因是,在一首长诗里,在采用“两行一节”这种相对固定的形式后,如果要在律动上营造丰富或变化,这是必要的也是被迫的手段之一,由此当然也会带来一些反作用——视觉上的不对称。但恕我狡辩,诗是需要瑕疵的。
      
       我觉得古代的词人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词,也就是长短句,它索性是不分行的。但奇怪的是,我们没觉得它是散文。当然,这可能也是我的一种误读。
      
       木朵君,现在我再回到——“亭台里的镜子有些松动 / 墙角藤椅也半身不遂”这两个句子字义上的解释上来。说实话,当时我就是这么开始了,没有过多的考虑。值得说的是,在语调上,它介于喃喃低语与第三人称的旁白之间,暗示的是——一切都结束了,这已经是回忆。在如此含混地持续了33句之后,终于在第34句出现了——“我”这个清晰的发声。
      
       或许,“松动的镜子”是他渐渐开始紊乱的回忆吧,“藤椅”是古老的他那衰竭的身体,因为此刻已是“黎明”,在第二行里,他爬上窗台,迎向了第一缕晨光。最终,吸血鬼学会了自我了断——走向晨光的焚尸炉,一点不剩。
      
       陈律  2007 . 1. 1   
      
       陈律:我们之间的讨论或许就像博物馆里的一个标本,之前,自由地驰骋,且避人耳目,之后甘愿沉入无垠的寂静,等候机警的观众趋前打探。从某种伦理看,讨论一首诗或其中一些句子的由来——进行生成原因的反省——也是过于奢侈的、不宜的。然而,我想这种认真的态度可以是一种可信的道德。谈论诗,在当代生活中,哪怕是同行中间,也是一种奢侈,我从去年开始就认为诗与散文(我称这种通信为“散文”之一)无益于说服,更不提教诲,退而求其次,我只是当它们是两个人的思路交汇。从诡辩的立场看,诗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开始,因为事后所见的具体某首诗的开始仅是一次验证而已,还有太多的可能性,所以,讨论诗为何始于某个句子、某个意象,是不成立的,不如套用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说法以蒙混过关:诗始于喜悦,终于智慧。这个反论的存在,使得我非常好奇来与你一起探究:这类思潮的起因是什么?如此,我们会近似虚无主义者反躬自问:通信的意义为何?如你来信所言,诗中“我”的出现始于第34句,此前是“他”的播撒;我曾经看过这样的说辞:导致灵感迸发的那种势能就存放于诗最初若干节的一间泵房里。一种非要一吐为快不可的欲望引发了水泵。从读者的角度来看,就不免去分析:诗的最初章节是否有一种类似黎明的气质,也就是说,诗的始终暗合了天时的朝夕更替?又比如,启动“他”这个人称,是否更利于疏离效果的产生,而这一效果是长诗最初所必需的?既然谈到了朝夕更替,我不免要确认一下:长诗如何看待内在的结构?有一种观念认为,一首长诗的构造往往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之物,比如人体从头到脚的肌体构造能给长诗写作捎去无意识的仿效际遇,简言之,长诗就是在尝试两种经验的混同:对诗内部环境的屡次体会与诗人的世间阅历。
      
       木朵:我们的讨论,你在这封信的开头使用了“博物馆里的标本”这样一个明喻,我觉得很有意思。“我们的讨论”正在进行,是现在进行时;“博物馆里的标本”却似乎早已更深地进入了时间。能肯定的是,每位诗人都渴望自己的作品能进入诗的博物馆,让它一直存留。这种“存留”似乎抵御了时间,但同时也能理解为,它只是被时间更深地俘获了,就像标本,最多只是对生命的纪念。
      
       所以,以这样的语调,我对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见解——诗始于喜悦,终于智慧——可能略存异议。我觉得,这句话表达的仅是一种个人经验。(弗罗斯特生活在乡村,与自然有着密切的感应,强壮、淳朴、平衡。)
      
       在对诗的诸多定义中,史蒂文斯也有一个表达——诗是这首诗的主题。我觉得,这个句子更无懈可击,就像诗——什么都说了,什么也都没说。在这里,我不妨大胆按照这个句子的纹理来写个句子:诗,开始于这首诗应该开始的地方。(当然这只是对前者的注释和进一步理解,没什么创造性。)其实,我要说的是,我们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说清诗是什么,诗又是如何产生的。重要的,是诗确实产生了,就像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罪恶一样。我想你的看法是对的,诗可以从任何地方开始,但也可以与任何地方都没什么关系。
      
       我觉得,从影响上来说,诗是一种文明,就像哲学,可以让我们更好地认识自己,尽可能地去澄清一些偏见、谬误,从而让人性摆脱束缚成为可能。从古至今,无数的情感纠缠着我们,让我们的人生在无穷无尽的业力之风中摆荡,把我们从这里吹到那里。这些情感,就是我们生命的能量,是这些能量的面具。一个诗人必须也只能学会与它们打交道,了解每种情感的极大值和局限,它的无数变形。这是一种彼此征服和彼此引领的过程。最终,他们互相驯服,互相转换,成为了秘密的家人,一起成为了彩虹——这顶地球头颅上七彩的皇冠。这就是诗赠给人类的自由。
      
       说实话,现在的我越来越喜欢有人情味的诗,就像“每逢佳节倍思亲”,就像“低头思故乡”……在我看来,它们提供了一种情感与语言上的安全、显得可靠,属于那种“沉底”的诗;它们进入了生活,又从生活中转身抵达了缥缈,并再次更深地返回了生活,如此温存,充满了感激;诗升腾之后,生活并未成为废渣,反而越发丰腴,我觉得,这就是爱。在这个过程中,能量可以再生、循环,不可能被“耗尽”。那么,反过来,我们应该对我们这个时代的诗歌中的资本主义特征——无穷无尽、过度地生产和发明意义,保持警惕。事实上,没那么多新的东西。诗遵循的,一定是一种不变的、古老的原则。我们要做的,只是在一个特定的时代中,对其完成一种“回家”般的认识。就像西湖,千年来,周围的人一代代在变,但她不会变;就像本雅明评价波德莱尔时所揭示的,在波德莱尔那里,“忧郁”的对立面,就是“新奇”。
      
       木朵,我还想从实际创作的角度来说一下我对这个问题的一些理解。事实上,当我具体在写一个句子的时候,我总是不那么自信,总带着深深的怀疑,这已成为了我的本能。也就是说,我会事前、事后地问自己——它是否已被表达过了;如果它已被表达过了,那么这个句子的成立之处又在哪里?它成立吗?在何种程度上成立?它是否真正地可以被比较,还是只属自我的叽叽喳喳?它有否真正落到了实处?还是仅仅只是一个修辞?它是否已经没有错了?经常,我对我的诗抱有一种不信任。在我看来,诗是需要经过细心比较才存在的。关于这一点,我的好友,当代杰出的汉语诗人——潘维,也早有独到的表达。更深一层的原因是,写诗是如此艰难,需要付出我们的一生,我们要对诗负责,更要对自己负责。在我最近写的《写诗》中,我这样写道:在不同的明暗中求平衡……似乎写诗只是为了解决缺陷,而非抵达美。
      
       木朵,接下来,我们的讨论可以再回到《吸血鬼》。我想用你这封信的最后一个句子,来对上文和即将开始的下文做一个衔接。你是这样说的:“简言之,长诗就是在尝试两种经验的混同:对诗内部环境的屡次体会与诗人的世间阅历。”
      
       这是一个非常棒的对于诗的认识。它不仅适用于长诗,事实上,更有着广阔得多的外沿——与诗全部的外沿密合。
      
       按照这个见解,我们完全可以稍微武断一些说:“完成了一首伟大的短诗,就是完成了一首伟大的长诗;而一首成立的长诗,一定实现了短诗的某种极限。”
      
       再具体一些,长诗的结构或许该有两个:语言结构和叙事结构,这是两种时间的互相缠绕。(后者在短诗中可能会弱一些,但在长诗中会很重要。这时,我忽然想到海子的长诗其实是一首“很长的抒情诗”,但他有这种力量,仅凭“抒情”这枚巨大的“独角”就能顶起。)
      
       正如你所说,《吸血鬼》开始于黎明,也是吸血鬼第一次见到黎明。但吸血鬼的时间是夜,其一生都在夜里度过,就像他喃喃自语的:“夜,唤醒元神,保佑醒来长生……江湖水汽中,唯有我刺绣着夜……”所以,吸血鬼出现在黎明
      
       一定会死,他只能用死来完成天时的朝夕更替。至于你提到的出现在诗开头的那个“他”的发声,可以理解为就是吸血鬼自己的,这个“他”此刻又是第一人称。因为衰竭终于赋予了他这样一种冷漠地谈论自己的力量。这种“蓄势”的开始,起于第二行的“登高凭栏”。应该说,“登高凭栏”之所以成为古代诗歌最重要的一种文学主题,是因为它确实在物理、心理上都处于时间与空间最大的临界点,在这个“独立缥缈之飞楼”上,时间与空间能进行最大限度的也是最剧烈的转换。                                  
      
       那种放眼之下“白天的新鲜和一览无余”,吸血鬼是平生第一次,足以点燃他的幽微记忆。值得说的是,这种效果,只是这首诗完成后的呈现。写这首诗时,尤其在开头,我有一种茫然,因为我并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吸血鬼又应该是怎样的轮廓。诗开始时的“第三人称”对我而言,多少是个盲目的选择。但在写到了几十行后,我忽然意识到,这首诗必须用第一人称——“我”来叙述。这样,在不愿全部放弃原有开头的心情下(原有语调的冷静也是我所需要的),我只能给这两种人称的转换一个尽可能漫长与轻微的过渡,并尽量使“第三人称”具备“第一人称”的语调和幻觉。另一个原因是,这首诗的写作是一个整体上反复平衡的过程。当它意外地发展到三百多行以后,我发现必须要调整起始部分的比例,因为最初的这个部分只有约十几行,赢弱了一些,不足以“蓄势”。
      
       我要说的是,没有谁会讲述《吸血鬼》这个故事,讲述这个故事的,一定是吸血鬼自己,所以在第34句,一定会出现“我”——这个《吸血鬼》中最清晰也是最低沉的发声。
      
       事实上,吸血鬼有一个原罪般的性格——就是极度的自恋,正是这种自恋导致了执著、恐惧、傲慢。换句话说,他的心缩成了一团,已经打不开了。
      
       陈律  2007. 1.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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