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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花正开

发布: 2011-10-20 20:05 | 作者: 方格子




        女子说,嗨,写着呢。女人。是我。也是我的产品。如果有谁需要,你打电话给我。对了,看你真的很有女人味的。你知道吗?我们女人一生,有女人味是幸运的。我想,你那么好的先天条件,不做营销,真是亏待了身体。

        李桑烟惊讶地张大了嘴,仿佛她的心思全被这个做营销的女人看透了。她觉得那是耻辱的,是叫人愤怒的。她把自己的眼神削成了两把锋利的刀,很细小却独具杀伤力,然后,她用这两把刀对着女人就剐了过去,但她马上觉得那刀子的软弱无力,那刀子的言不由衷,这样,不到半分钟,李桑烟转身出了茶楼。女人追出来,轻轻地说,你会想起我的。

        李桑烟从医院出来,孙廷在门口截住了她,孙廷还是很精神,他打开车门请李桑烟进去,李桑烟坚持一下就坐了进去。孙廷没说话,他就这样看着李桑烟,那眼神是有热度的,一下一下,让李桑烟感觉温暖。但李桑烟知道自己是经不住这样的看了,她想,用不了一分钟,她就会扑进孙廷怀里,对他说,孙廷,孙廷,你带我去一个地方。虽然她想不出自己要到哪里。就在这个时候,孙廷拿出一个信封,塞到李桑烟的包里。李桑烟没有拒绝,但是,她的眼泪很快下来了。

        昨天,李桑烟去医院,医生说,又得交钱了。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把李桑烟和庄严逼到了胡同口。庄严已经打算把小店以最低的价钱转让,他对李桑烟说,有个人来谈过了,五千元钱,阿烟,我想,加上你借来的三千,够让阿爸动手术了。李桑烟一听五千元,想着那个人是黑着心的,她背过身去就落了泪,她对庄严说,庄严,我要赚钱。我要赚钱。

        应该说,天无绝人之路,李桑烟也想了很多办法,钱是能够酬到的,问题是,父亲似乎知道了自己的病况,几次试图从狭窄的窗缝跳下来,这让李桑烟和庄严日夜担心,后来,医生说,医院有陪护的,价钱很低廉,不如雇佣一个,也好放心一点。李桑烟和庄严就化了两倍的钱雇佣了一个,说是洗刷什么都不用,只要看好老人不失踪,不跳楼,不割腕。李桑烟想,自己是要疯了,大约要赶在父亲前面走了。

        那一天孙廷正好去医院,他每年都要作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按他的话来说,人一上了三十岁,要随时关心自己的身体。他在电梯口看见了落魄的李桑烟,还有那个穿得不伦不类的庄严。那一刻,孙廷似乎震动了一下。

        李桑烟没有看那个信封,但她知道那是钱。她最需要的。她和庄严整天灰头土脸的就是为了这一张张漂亮的纸,她常常对这种想法产生怀疑,好像人的一生真的就是为了那花的纸。这么说来,人真是最无用的了,那么薄薄的纸,怎么就把自己的手脚给缚住了呢。孙廷没有像往常一样,搂着她亲着她有所企图的样子。孙廷抽出一根烟点着了,吸一口,李桑烟接过来,猛吸了起来。然后她手指夹着烟就钻出了车子,她转身把车门关上了。她从车里出来,抬起头看看那幢高高的病房,庄严还在11楼坐着和父亲说话。

        李桑烟径直来到了茶楼,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呢?李桑烟想,我今天是怎么啦?那么渴望见到她,似乎自己所有的心事所有今生的追求,只有那个女人明白。李桑烟坐在临江的窗口,一口一口喝着茶。李桑烟想,我何曾有过这样清闲的日子,气定神闲地品茗,我的日子都是破烂不堪的。我的情感是分裂的。李桑烟打开手机,她一下一下按着数字,然后电话里传来了声音。李桑烟说,对不起,我打错了。

        对方说,没打错。你是找我的。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李桑烟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原来真的像那个女人所说的,会想起她的。而事实上,自己从未把她忘记,她的意识里一直保留着那个号码,那个女人的号码。那么自己是要开始做营销了,像那个女人一样。那么,自己是要走那一条路了。

        应该不止只有这么一条路的,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开个服装店,似乎也能混口饭吃。或者自己还是留在风光的610办公室,尽管是小工,但每月拿七百元工资,也能吃上饱饭,或者让庄严把小店转出去后去找份工做做,也能把家给养起来。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明天去一趟工商所,找到那史所长,按史所长说的有个好的态度,让他手下留情不要罚款,不要隔三差五地来冲击。李桑烟想,我何至于要堕落到那地步。这么一想,李桑烟立刻全盘否定了要和女人见面的想法,她觉得,她刚才一定是疯了,竟然会想到要和那种女人联系。

        李桑烟从信封抽出一张钱来,叫服务员埋单。这时,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出现,顷刻之间就把李桑烟从头到脚的血脉打通了。女人坐在李桑烟对面,是款款而坐的,半倾着身子,手指细腻修长,小指上带着一枚精巧的戒指,黑色的,闪着亮光,那亮光却是内敛的,一点也不张扬,是青葱时代的女子欲说还休的那一种。李桑烟突然觉得自己是矮小的,是猥琐的,她几乎都不好意思抬头看那女子,她只是低下头,端起茶杯喝茶,一口一口连着,好像是在荒原上呆久了,饥渴无比的样子。和她相比,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身为女人,简直就是不知羞耻了。李桑烟暗然地想。

        李桑烟改行后的第一笔钱是在一个北京男人那里赚到的。和女人在茶楼一别,李桑烟就回到单位把那份工给辞了。因为是小工,辞职的过程显得尤为简单,就是把办公桌的钥匙交给主任,然后在同事们的注目之下整理属于自己的东西。同事们对李桑烟的辞职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还有一个同事当场就给一个亲戚打电话,说有份工作,文秘,想不想来,可以到领导那里活动一下。

        女人在电话里说,北京有个摄制组到本地来拍外景,要找几个女人侃侃。女人说,桑,你是第一次,新手上路,我必须带着你,但是你方便吗?李桑烟说,我已把工作辞了,现在我是自由身,有什么不方便的。女人说,你有没有来大姨妈。李桑烟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啊。李桑烟很吃惊,她说,怎么要那样的啊。女人问,那你觉得怎么样的。李桑烟马上没了话。她应该是有所知的,但女人那么直接就说出了,便觉得自己真的是要去卖了,她有点害怕。李桑烟说,非得那样吗?女人说,你以为什么年代了,扮纯情只会让男人远离你,让富有远离你。现在是实用主义。你到底去不去啊。

        李桑烟说,他们……人怎么样?女人说,什么人怎么样,这和我们有关吗?桑,你还是不懂,我们只要关心他们的钱包怎么样,钱是用箱子装的,还是放在屁股后面的袋里,还是就放在他们的两条腿中间。李桑烟忙打断女人的话,说,别说了。几点。女人说,晚八点,我在香格里拉大堂等你。别忘了,带上那个。

        李桑烟出发前几分钟庄严正和一个人在商谈小店的转让问题,自从他们在店门口挂了“本店转让”后,每天来谈的人一个又一个,因为大半年的时光已经过去,生意很难再做起来,所以,这几天,谈一个崩一个。今天晚上来谈的这个人更是要拣便宜的打算,庄严就说,当初转过来是多少钱,装修了多少钱,总共是多少钱,那个人就死死咬住。李桑烟是又着急又气愤,他对那个人说,你走吧,我们不转让了。那人刚走出门,李桑烟就砰一声关了门,两秒种后又走出去,把楼梯口的灯打开了,对那人说,楼道暗,你别栽个跟头一直往下滚。庄严知道李桑烟不开心了,说,阿烟,算了,算了。儿子走过来说,妈,我们这次奥赛,我得了第一名,老师叫我参加奥赛冲刺班。李桑烟问,要钱吗?儿子说,一个月交七百元。是全国最好的老师来教我们的,只有几个学生。妈,你让我去吗?

        李桑烟掏了一下包,里面叮叮作响,知道只有几文碎银了。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庄子,妈妈去单位看看。就走出了家门。庄严追出来说,阿烟,你早点回来,要不要我来接你。李桑烟说,单位过几天开会,我要打印资料,你和儿子先睡吧。李桑烟知道暂时还不准备把自己改行的事告诉庄严,她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告诉他了。这么一想,李桑烟慌了一下,我怎么想到了一辈子?

        女人和李桑烟出现在房间门口。房间的男人在打扑克,个个光着上身,整个房间迷漫着烟味,还有,就是欲望的硝烟。李桑烟想,他们都是什么摄制组啊,北京来的男人怎么一点也看不出那种大气,没有皇城人家的尊贵。看来,自己是高估他们了。女人走进去,很自然坐到了一个男人身上,她从床头柜上拿起烟,抽出一根,点着了,吸一口,对着男人呼地一下,男人就停了手。说,操。女人转过头招呼李桑烟进去。李桑烟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个时候她是想要退出房间的,她想到了儿子澄澈的目光,庄严的憨样也同时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但终究李桑烟还是进去了。女人一一介绍说,这位是叶大哥,导演。那一位是摄像,喊他梁兄吧。然后,叫梁兄的男人站起来,很是高大健壮,他的眼角瞟了李桑烟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我操。李桑烟莫名地紧张起来。

        梁兄走过来,搂着李桑烟的肩就往外走,李桑烟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女人迅速冲过来,对李桑烟说,桑,我在这里。我等着你。女人又对梁兄说,大哥,你疼着点啊。李桑烟看着女人,像是求救,又像是依依不舍的样子。

        女人两个小时后敲开梁兄的房间,是李桑烟开的门,李桑烟开了门就坐在靠窗的床上,说是坐,不如说是半个屁股沾了一点床沿,李桑烟的头发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暴雨中冲出来。洗手间传出哗哗的水声,应该是梁兄在事后清洁。李桑烟满脸忧伤的样子,说,我,我。女人示意李桑烟别出声,走过去,轻声问李桑烟钱是否拿到,李桑烟摇摇头,女人皱眉摇头。说,你怎么做了嘛。李桑烟说不出话来。

        梁兄进了房间,就叫李桑烟把衣服脱了,然后自己也脱了,然后,他用有力的双手把李桑烟捧了起来,走到洗手间,他把李桑烟放到了浴缸,放满了水。梁兄自己也趟了下来,浴缸太小了,两个人容不下身,梁兄就把李桑烟提起来,放到自己身上。然后,梁兄就和李桑烟做游戏,说好了,各人出一题,每题是100元钱,最高价为两千元,往下减,不往上添。也就是说,原来梁兄是打算付给李桑烟两千元钱的,但是,这两千元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不是平常的男女交换,而是做题目,当时,李桑烟是庆幸的,她想,原来自己还是能保持一点清白的,但是,梁兄的第一个问题就把李桑烟难住了。梁兄说,一只公乌鸦和一只母乌鸦在树上,看到来了一只羊,又来了一只狼。狼把羊吃了。母乌鸦说了一句话,结果公乌鸦把母乌鸦给强奸了。梁兄讲完了。李桑烟说,是这种题目啊。我猜不来的。梁兄说,不难的,你只要进入状态,想想看,在什么情况下,公乌鸦会强奸母乌鸦。

        李桑烟觉得自己是肮脏的,是特别肮脏的,比旁边的抽水马桶还脏,抽水马桶哗地一声冲干净了,自己坐在这个男人身上,一丝不挂,听着下作的言语,都是为了一个字,钱。他想,原来自己是堕落了,真正的堕落了。已经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了。李桑烟说,梁兄,我不擅长猜这样的题目,你选另外的吧。梁兄说,行啊,那我们就直接把那事给办了。李桑烟慌忙说,不,不,还是猜题目吧。在这样的对话中,梁兄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李桑烟的胸,他的两只手四个手指头捏着李桑烟的乳头,让李桑烟浑身的不自在。李桑烟猜了几次都没对,梁兄告诉了李桑烟,说,那母乌鸦说,下面羊(痒)死了。李桑烟觉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自己全身的敏感神经都调动了起来,她感到自己的下身热了起来,她为自己这种反应羞愧无比。她俯下身,把头埋在水里。

        梁兄说,你猜错一题,扣100元。你不介意吧。李桑烟湿淋淋地看着梁兄,她觉得自己悲哀无比。这样的游戏,远没有在床上来得痛快。但是李桑烟没有说,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说的,但是梁兄的手指头没有停止,他捏着李桑烟的乳头像拧收音机的开关一样,左一下,右一下,是轻轻的,是让李桑烟特别舒服又渴望的那一种。当梁兄的第三个问题出来时,李桑烟已经不明白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她只有一个念头,想被人进入,她为自己有这种欲望感到无地自容,她用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于是,毫不费力地,李桑烟让梁兄进入了自己。当她感觉全身一爽时,听见梁兄说出一句:他妈的真贱。李桑烟趴在梁兄身上流出了眼泪。一滴一滴。

        女人问,桑,你怎么就没拿到呢?我和你说那么清楚,叫你先拿到钱,要放到安全的地方,再做那事。李桑烟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女人说,你傻逼啊,你以为是和你丈夫啊,谈情说爱的。说完这一句,梁兄从洗手间出来了。梁兄的脸是没有表情的,是不动声色的,李桑烟看着梁兄,觉得自己死三百次都不够。

        女人见梁兄出来,忙迎上去说,大哥,累了吧。来,你躺下,我帮你揉揉。梁兄于是趴在了床上,女人撂起了裙子,坐到了梁兄身上。她轻轻地用两个拳头在梁兄背后捶着,同时,转过头来,对着李桑烟看了一眼。这一眼,含点责备,带着无奈,更多的是鄙视,让李桑烟觉得自己犯下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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