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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花正开

发布: 2011-10-20 20:05 | 作者: 方格子




        女人说,大哥,还行吧。我这妹子是第一次出来混的,还得大哥您多疼着点哦。

        梁兄的头埋在枕头里,闷声说了一句,别当我白痴了,第一次出来混。看她那样。

        女人说,赚梁兄的钱她可是第一次。

        梁兄说,我说你这人,怎么把这产品介绍给我。使用起来不滑润。停电停水又强行通过。

        女人说,没有吧,大哥,那定是刚刚接触的原因,久了就顺手了。

        梁兄说,你这是坑我不是?找这么个女人。我还得叫她给埋单,你问她,我都还没那意思呢,他就把我给做了。

        女人回头又看了一眼李桑烟,李桑烟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扒了,一件,外衣,又一件,内衣,然后,就是赤裸裸的了。

        女人把身子贴在梁兄的后背,说,大哥,你看,这不就是讨个彩头的事。你就付一点,多少嘛,你看办吧。

        梁兄用手指指茶几,女人看看茶几,那里有一张百元的,大多是散钱,还有零星的硬币。女人说,梁兄,你总不忍心让我的妹子这个贱法呀。

        李桑烟看见女人把左肩的吊带拉下来,然后,露出了结实的胸,李桑烟看见梁兄的手反剪着伸过去,捏住了女人的乳房,女人啊一声,李桑烟听出了痛,钻心的。然后,李桑烟看见梁兄抽出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了一叠钱,又反剪着手,塞到了女人的胸前。女人翻身下来,她迅速拉上带子,然后拉住李桑烟的手,出了房。梁兄在后面喊,哎,再替大哥揉揉。

        这个夜晚是李桑烟经历过的所有人生中最具割裂的一课,李桑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是一件产品?是一个失控的不称职的妓女?大约什么也不是了吧。女人就在门口和她分了手,李桑烟不知怎么,对女人又是怨恨又是感激,但是有一个念头不断在她脑海出现:看来,自己是万劫不复了。回到家里,丈夫和儿子已经睡了,她看见桌上放着一张小纸片,是儿子留的:老妈,我不参加奥数班了。

        李桑烟看着看着就难过起来,她来到儿子房间,尽管父亲还没出院,旁边的床空着,房间显得拥挤不堪,她坐在床沿,用手摸摸儿子的额头,就一下,她就缩回来,她看着自己这双手,觉得那手已不是自己的了,自己应该是不会让这双手在别人面前脱衣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哪里痛了,很痛,是疼痛。李桑烟冲出儿子的房间,来到洗手间,她打开水笼头,放了热水,水哗哗地流过她的身体。

        似乎就在一夜之间,李桑烟家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这期间,庄严以最满意的价钱转让了小店,几乎是没有损失的。儿子的各种费用也在李桑烟的努力之下一一解决,父亲还在医院,但因为用药以及医生的精心治疗,病情已有好转。只是。小店没有了,庄严就有点无所事事的样子,他去好几家餐馆应聘,虽然洽谈,但工资都不是很高,而且上班时间太长,李桑烟就说,庄严,咱不赚这个钱,这不是剥削嘛。庄严说,阿烟,这钱不赚,我们赚什么钱?李桑烟被庄严问得哑口无言。与此同时,她一次一次地被“产品”击痛,第一次,女人就把她以产品的形式介绍给梁兄的,还被北京来的梁兄打了折扣。当然,有了那次经历,李桑烟有了脱胎换骨的新生的感觉,她能准确地把握男人的心态,在瞬间让男人欲罢不能。同时,她会时时记起女人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样,是你惟一的目的。另外你要懂得保护自己。所以,接下来的生计,对于李桑烟来说,有点轻车熟路的味道。庄严穿上那套标着袋鼠的休闲装后,有过疑惑,他说,阿烟,我们家的经济好像宽一点了。李桑烟说,我现在替人画点东西,赚点外快。庄严说,阿烟,你别太辛苦了。李桑烟转过头不看庄严。庄严没有看到李桑烟眼里的落寞。

        钱多一点了,她忽然又一次萌生了要作画的欲望,有一次,她经过一个画廊,就拐了进去,那里放着一幅一幅画,但是,她看不到好的油画,李桑烟是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油画爱好者。她觉得只有油画,才是美的最高境界。转身出来后,李桑烟就走进了新华书店,她重新买了油画用品,然后,她渐渐觉得自己高雅起来,仿佛与油画的又一次遭遇,就让她的身份与众不同。

        那次大型的油画联展是在初冬举行的,李桑烟那时已参加了市美协,所以,这次联展,李桑烟也交了两幅油画。应该说,那两幅画对李桑烟来说并不是最好的,但那总是自己在衣食无忧的状态下创作出来的,有点新生活的味道。父亲动了手术后康复很快,已经出院,听李桑烟说有画要展出,自是觉得女儿终于出息了,嚷着要票,说就去看阿烟的画。

        庄严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去处,他每天吃过中饭就踱步来到那个新开的棋牌室,那里,是另外一个世界,麻将的声音,扑克牌的声音,还有老虎机的叮当声,常常让庄严乐而忘返。那一天李桑烟午夜归来,见家里只有儿子一个人睡着,父亲不在,庄严也不在,慌了,她担心是不是父亲的病又犯了,等他打通庄严的手机后才知道,父亲黄昏时回了老家,因为他想念老家的左邻右舍。李桑烟说,庄严,你在干嘛呢?庄严说,我在打麻将。

        李桑烟想,生活怎么一下子就形势一片大好了呢?庄严不用上班,麻将天天打,老酒日日醉。有一次,李桑烟说,庄严,我们家好像变了。庄严说,什么变了?不都在变吗?变就变嘛。

        那一天李桑烟的同事打电话来说,桑烟,听说你的油画要参加联展了,我们都想去看看。李桑烟走出单位后还没回去过一次,那一次,她回单位时拎了几袋吃的,乐得单位的同事都说,桑烟,生活有进步啊。李桑烟笑笑说,进步。进步。

        李桑烟是在画展上接到女人的电话的,当时,李桑烟正陪着父亲,父亲站在李桑烟的画前,都不想走了。其实那幅画他未必是看得懂的,李桑烟创作完那幅画,庄严问过,阿烟,你画的是什么?李桑烟说,路。丛林。繁华。庄严说,不懂。李桑烟说,那就不要懂。

        女人说,桑烟,下午有笔生意。李桑烟说,我没空。女人说,怎么啦?不会是觉得自己高雅了,就不需要钱了。李桑烟说,我没那意思。女人问,那你什么意思。没有钱,你连画布也买不起。李桑烟沉默片刻说,好的。几点。

        父亲问,阿烟,你要去上班?李桑烟说,会一个朋友。父亲说,你先走吧,我再看看。李桑烟犹豫之际,孙廷不知什么时候微笑着走了过来,说,不如,我来陪伯父。李桑烟看见孙廷,恍若隔世。

        女人不止一次对李桑烟说,你千万不要把使用你的男人想像成人。他们只是一具有肉的物体。英俊丑陋都与你无关。你只要打开身体。但李桑烟看到那个男人时还是吓了一跳,她当时就冲进洗手间,干嚎了一阵。男人很矮,给李桑烟狗眼看人低的感觉。她想起女人说过,这是一个艺术家,他出手大方,但同时眼界也很高,一般般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的。李桑烟想,艺术家,我呸!瞧他那熊样,头是硕大的,眼睛像是在肥胖的肉上用小小的米刀割了一下,外科医生高超的手艺。眼珠骨碌碌地,整个一个贼眉鼠眼的标本。李桑烟在心里狠狠地贬了他三百次。更可恶的是,艺术家没有让李桑烟打开自己,而是脱了衣服做出各种姿势。李桑烟扭怩作态的样子,说,听说你是艺术家,那你一定是很前卫的。艺术家走上前来,他的身高正好在李桑烟的胸前,他仰起头来,对着李桑烟的胸,吹出一口气,说,我是油画家。李桑烟忙用手捂住了身子。她说,你是什么?油画家。没有吧。

        油画家说,怎么?不可以吗?油画,那才叫艺术。除了油画,别的,都是垃圾。说着他又对着李桑烟吹了一口气。李桑烟说,别,别这样,我们还是做正经的事。我是不轻易和女人做那事的,女人。油画家停一下说,一个字,脏。这世上,没有比女人更肮脏的动物了。

        事后,油画家拿出一叠钱,说,拿着。那样子让李桑烟又一次感到自己是低下的,甚至是低贱的。

        油画家没有和李桑烟做那事,他只是让李桑烟摆出各种姿势,然后对着李桑烟身体的各个部位吹气,一口一口地吹,然后,吐出唾沫,也是一口一口的,这其间,李桑烟冲进洗手间几次。

        李桑烟原本不想要油画家钱的,但女人说过,桑,你不可以心软,觉得没被使用就收了钱不好,没有那回事,男人不会因为你不收钱而更看得起你一点,他们只会在你转身之后,呸你一口,说,真他妈的贱.所以,李桑烟在收钱的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完成一项工作。但是,事情就是在那接过钱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油画家给李桑烟钱后说,东面展厅那幅是你画的吧,那幅《繁华落尽》。李桑烟听见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响了,她不知道油画家会来这么一招,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李桑烟像经历了一场灾难,是那种灭顶之灾。但她还是镇定的,她笑笑说,艺术家,什么画啊,我听不懂,我是做营销的,我的产品就是自己,我的最佳服务就是打开自己。然后,李桑烟拉开门走了出去。到外面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虚弱的,是经不起推敲的。她想,再也不要画画了,以为油画是美的,是崇高的,是凝炼的,现在看来,什么也不是。

        父亲打来电话的时候,李桑烟正和孙廷在茶楼,孙廷那一天打了几个电话说非要见见她,还说有紧急的事,李桑烟原来想自己是再也不会和孙廷有肌肤之亲了,连见面也不要了。上次孙廷塞给她的钱早几个月就还了,孙廷没说什么,似乎是早已洞察了一切,又似乎是全然不知的。但是,李桑烟对自己说过好多次,就让以前的一切都随风而逝吧。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但我也不要过去。孙廷说,桑烟,我离了。

        李桑烟说,离了?哦,离了。你终于离了。

        孙廷说,桑烟,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以为我是应该的,但是,你怎么能那样啊。你需要钱怎么不能和我说呢?桑烟,我是那么疼你爱你的。你怎么就不珍惜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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