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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与碎片——记忆中的诗歌往事

发布: 2016-1-07 14:01 | 作者: 苏历铭



        
        27.谷禾:寄居在北京屋檐下的燕子
        2003年11月我去深圳参加青春诗会前,朱凌波嘲笑我是个“老不要脸”的老青春。自1983年公开发表诗歌作品以来,除了早年参加过为数不多的朗诵会等活动之外,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诗歌笔会。与其他诗人相比,我知道自己是诗歌的前朝遗少,难怪舒婷怀疑我隐瞒了岁数。
        在青春诗会上,让我跳出原有的认知视野,真正了解除了“我们”之外,中国还有相当一些优秀的诗人和优秀的作品。结识谷禾是我不小的收获。他有着一张质朴、坚韧的脸庞,有着小说和诗歌双重表达的手段,有着乐于助人的共产主义情操。2004年底,在我创办《投资银行家》杂志时,谷禾鼎力相助,使我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敢于决然前行。谷禾二个非孪生的儿女,在独生子女横行的当下,足以令人羡慕。谷禾父亲的故事,经过白连春的叙说,成为影响颇广的小说,更验证了李少君极力推崇的“草根性”的可贵。毫无疑问,谷禾是这种草根性表里如一的典范,他的诗歌和小说,总能立足于个人经验、有血有肉的生命冲动、个人地域背景、生存环境以及传统之根的写作。
        同 时参加那届诗会的诗人中,黑枣似乎是第一次远离福建,他的乌黑的头发洋溢着质朴的光亮。王夫刚外表憨厚,内心耿直,真想有机会去济南让他请吃呛面馒头。雷 平阳的手机短信,散发各色流毒,据说是有人假冒平阳之名四下传播,但大家却愿意以为就是他。哑石的胡须在他清瘦的脸上显得生动深沉。三子开着“春天的拖拉机”在江西大地上往来穿梭。蒋三立“她在秋天走了”后,不断地“思念”。 谭克修的建筑设计在长沙拥有广阔的市场,之后他创办了《明天》诗刊,听说还把内蒙古部分草原作为奖品分给了获奖者,让诗人有幸成为牧马人。在现代通讯十分 发达的时代,北野不用手机,他曾经所在的新疆令人神往。崔俊堂的荤段子被他的甘肃口音糟蹋得难以听清,但他开心的大笑,还是感染了所有的听众。桑克因故没 能前来,让我没能在异乡见到同乡人,好在哈尔滨是“回故乡之路”必经的地方。“中学生”路也、“军队大院”沙戈、“东北妹子”宋晓杰是三个亮点,照明弹似地划破深圳的夜空。文化记者吴小曼是与诗界联系紧密的业内人士,她在诗歌方面的报道真是相当敬业。同是诗人身份的李志强和蓝野,在后来的追记中,把这些相对本分的人,描写得有声有色。
        在我熟悉的诗人朋友中,谷禾把乡村写得真实且不变色,他是怀着深厚的乡村情感而不是乡村情结,来叙述自己的。来自中原乡村的他,不被诗界的时尚性事件所裹挟,不被貌似先锋性的探索所迷惑,始终忠实于生命的体验,忠实于乡村的细节和意象,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谷禾说:“如果把北京比作一座富丽堂皇的的宅院,我就是一只在它的屋檐下筑巢的燕子。不过和那些本地的燕子相比,我的羽毛远没有它们漆黑,目光没有他们光亮,甚至连眉毛也是灰色和圆形的。”谷 禾不同于其他写乡村的诗人,他游走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站在城市的生存立场,他的诗更多了对乡村和生命的热爱和关怀。在现实中,这位生于泥土、长于泥土的诗 人,最终选择了城市生活,但他与生俱来的乡村灵魂一直都不肯在城市的楼群间停留,即便是片刻瞬间,“我晦暗的脸伸出窗台/整幢大楼最突出的部分”,他也在逃离和抗争。他不是城市文明的反对者,只是城市另一面的黑暗和龌龊让这个自然之子感到惶惑。在谷禾质朴的脸上,几乎看不见城市污染的痕迹,他的眼睛里却充满无奈和孤单。
        他一手写诗,一手写小说和散文,在他的作品中,乡村的任何事物似乎都可以入诗,总是信手拈来。如果说炊烟,槐花,起伏的麦浪,热烘烘的牛粪是乡村通常的描 述,那“两只鸟儿搭着翅膀在头顶飞过”的出现,没有切肤的体会和充满爱意的观察,是不可能抓住这样的细节,写出这样的句子的。而选择在夜色中让一条河流 远,这使人陷入各种联想,在生命的不经意中,或者说是不察觉中,一些美好的事物正在消逝,醒来时已经不再是昨天的河流。确切地说,谷禾不是乡村诗人,他是 自然诗人。他的乡村可以是单指他生活过的村庄,也可以理解为人类赖以生存的大地。他的独特之处是在城市和乡村的巨大反差中,以乡村为背景,表达现代人的茫 然和惶惑,叩问生命中的不公平,同时沙哑地呼喊着一些日渐弱化的悲悯情怀。
        读谷禾的诗,让我脑海里总是闪现20世纪美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诗篇。弗 罗斯特的诗主要描写大自然,尤其是新英格兰的景色和北方的农民。他的诗大都通过乡村的意象,展现自己的思想,而且诗句形象而生动,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在诗 歌风格上,谷禾诗歌的最大特点也是朴素无华,含义隽永,寓深刻的思考和哲理于简洁朴实的诗句之中。我不敢妄言谷禾已经接近了弗罗斯特,但能让我看到先贤的 影子。弗罗斯特说过:“诗始于普通的隐喻,巧妙的隐喻和‘高雅’的隐喻,适于我们所拥有的最深刻的思想”。从某种意义上讲,比喻构筑起谷禾诗歌结构的有机张力,自然界中的一切都可能成为他诗歌中比喻的喻体,使其语言清新活泼,生动形象,丰富了作品的表现力,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谷禾的诗中没有娇柔和时尚的词汇,有些句子甚至还显粗糙,这反而使我们更能接近他要表述的本质与核心。在很多人苦心积虑创造新奇的时代里,谷禾就用朴实无华的语言、平凡的比喻,构成通篇的诗意。
        其实,谷禾的乡村只是他要表达思想的载体,现实中的乡村离他越来越远,而精神上的乡村离他却越来越近,甚至一次次进入他的梦境。在谷禾这组诗中,我发现他 特别喜欢用与“白”相关的词语,“洁白的乳汁”、“白雪的泥灯”、“白色的烟雾”、“白昼泛滥”、“最后的白”、“漫山遍野的白”、“白得耀眼的光芒” 等。我无从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对“白”的钟爱,在诗人的心灵之中,也许“白”象征着纯净或迷茫,但我更愿意理解为自然的乡村。乡村是人类最初聚众的地方,也将是人类在漫长的文明史中最为怀念的所在,在《中年雨》一诗中,他在“擦燃珍藏的最后一根火柴”后,希望“让一页白纸把我带走”,这张白纸应该是他魂牵梦绕而又无法返回的世界。
        
        28.李占刚:留学海外期间的诗歌同道
        在出国留学前夕,刘晓峰介绍我认识了来自吉林市的李占刚。那是没有留下印象的见面,以至于彼此在日本再见时并没有认出对方。确切地说,在北日本的立山连峰下,我和占刚因为诗歌结下深厚的友情。
        晓峰在出国前就是朋友,尽管我们性格不同,在诗歌观念上相当一致。记得日本阪神大地震的前夜,我们围绕诗歌谈至凌晨,离开的时候,还是意犹未尽,在积雪的 路面上他送我回家。在我刚刚入睡的时候,大地震发生了,差点把我震落床下。当时晓峰、占刚和我同在一所大学里留学。占刚和晓峰主攻现代文学,占刚的硕士论 文竟然写的是《论北岛》,这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中间,恐怕只有他一人殚精竭虑地张扬中国新诗的现状。他说要让海外了解中国的现代主义诗歌,这就必须从北岛 开始。是他怀着激动的心情,乘坐夜行电车前往大阪,真诚地看望先行者北岛。我一直以为,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中能够称得上诗人的为数不多,占刚是其中相当出色的一位。
        占刚最初孤身一人东渡扶桑,孤独感是可想而知的,我经常在午夜时分出现在他家的门口,只要他有兴致,彻夜长谈就无法避免。诗歌是我们之间永恒的话题。占刚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即开始诗歌创作,他的作品和同时代的诗人相比毫不逊色,只是没有在应该发表的时候刊载,以至于少为人知。我先他回国,之后他与刘晓峰等人 共同编辑中日双语文学杂志《蓝》,刊发和介绍了不少新诗。写诗这些年来,我见识过各种各样以诗歌为借口追逐功利的人,占刚却从来不会,他对诗歌的态度始终 是那么纯粹和透明。最近他谈起读博的话题,要是别人,我恐怕会极力劝阻,对他我真心理解,他的战场应该不是商场。
        在《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想起俄罗斯》中他描述自己落户上海后的心境:“一个走南闯北的人/终于把家从腰带上解下,安顿在南方/他像李白那样散开长发/将写字比作弄舟/只是提笔忘言,扁舟搁浅在纸边,一动不动//近日总是阴雨连绵/记忆难免收起翅膀潜入潮湿的笔芯/而他的歌喉却一再失声/混合着楼下自由市场的叫卖声/被缓缓驶近的重型卡车载向远方”。现在,占刚已落脚上海浦东的碧云国际社区,他家附近新开了一些特色酒吧和咖啡馆,每次去上海,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和他坐上一个晚上,最主要的话题依旧是他痴迷的诗歌。诗可以不形成文字,但诗的境界和精神,在现实社会中的任何地方都闪耀不灭的光辉。
         
        感谢诗歌,是诗歌让我变成特殊的人,也认识和熟悉了一群特殊的人。许多与诗歌相关美好的人与事,都已永存心底。现实中,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真实地面对生活。 而我要面对支出和应收帐款,以及人脉、资源、客户、市场、需求等等并不让人特别快乐的事情,有时还得附庸一些小布尔乔亚的情调,比如出入欧美风情的餐厅, 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厅里漫谈,以及修剪松乱的头发。生活改变着我们,特别是在嬗变的年代里,经常会发现某些美好的梦想已不存在。或者说,我们接近梦想时自己 变得面目全非。诗歌的美好在于能够让我在繁杂之中享受安宁,我心中的美好是诗潮激荡所带来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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