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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溜溜的云(精短故事小说组合)
罗 箫

生 育

章兰是县政府大院里拔尖的美人,不说她高矮胖瘦适中,面庞粉白,单表那双秀目,眼瞳黑中泛黄,仿佛弥漫着无尽的烟雾。

吴伟对章兰一向疼爱有加,噙在嘴里怕化了,攥在手里怕碎了,结婚十二年,从未抬过杠,更甭说大声呵斥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孩子,同年龄的同事儿女都上小学了,章兰还是不见动静,光净大人一个。吴伟为此没少努力,一面四出求医问药,一面加紧操练,有时他想,就是块生铁,也该擦出火星了,咋就没反应呢?

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在黑山公社当社长的吴伟,突然住了“牛棚”,不久又因为收听“敌台”,挪进了监狱,似乎无药可救了。

就在章兰几乎崩溃之际,有人伸出了援手。

那人是机关事物局局长,一位姓林的白净脸子。

林局长有个特点,看死眼,抿不出声死盯着你,被盯的地方常常是女性敏感的部位,那色迷迷的样子,令人浑身发毛。有人借故走开,回头瞥一眼,那家伙仍在盯,火火的,像伸长的火箸,要在你的臀部烙个印记。

那天傍晚,章兰刚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就被一句不高的声音叫住了。

哎!你过来一下。

章兰环顾四周,只有笑眯眯的机关事物局林局长,其余站立着的是几棵梧桐树,呆板着褶皱的脸,表情淡漠,麻木不仁。

我想知道你爱人吴伟的近况。院子里说话不大方便,不如这样,你到我办公室去,咱们好好聊聊。

又是傍晚,章兰下班回家,路过县革委会招待所门口时,被林局长截住,说他已经递过去话了,崔东风组长想见见你。

特别审查组的办公地点就在招待所西小院,章兰进去时,崔东风正在办公室里很大声地打电话,交代什么人最晚在后天把证明材料搞到手,材料一定要硬,擒贼先擒王,只要把某派头头某某搞灰,那群乌合之众不树倒猢狲散才怪!

崔东风放下电话,使劲瞪着章兰,足有分把钟,才想起应该握手。握手的时间可能长了点,又可能用上了蛮力,章兰不由皱紧了眉头。

崔东风诙谐地说,这叫过电,互通热量。

章兰在靠墙的长条沙发上坐下,才算结束了过电。别说,热量真有所增,手心汗津津的,额际也泛出些细密的汗珠。

你的事情林局长已经介绍过了,怎么说呢,对于吴伟,其实就是推一推,或者拉一拉的问题。

崔组长您可得多帮忙哟!

那是一定的,不过,你也别太着急,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嘛!会解决的。

章兰记起林局长要她打点打点的嘱咐,说,俺想请你俩吃顿饭,表示一点心意。

那倒不必,特别审查组在招待所有专案开支账户,用不着你来付账,能陪俺俩喝酒就中!

崔东风拨个电话,服务员很快送来几样菜,另有两瓶本县特产金滴溜酒。

章兰从未喝过酒,为表示诚意,不得不捏着鼻子灌几盅,不多会儿便面红耳赤,瘫软成了一堆。晕乎中,被人兜颈抱住,要她喝杯茶醒醒酒,她一饮而进,孰料那茶水劲头更冲,烧得她通身发燥。

吴伟出狱没几天,俩人就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离婚原因一栏写着性格不合,实际呢,和“性”字的确有关,章兰怀孕了,使她困惑不已的是,那俩家伙走马灯般轮换着找自己“说事”,究竟是谁下得种呢?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章兰顺利地生下一男孩。

病房里静静的,能清楚地听到婴儿的吸吮声。

武 卫

武卫一向不敢大摇大摆走路,那天傍晚隐隐约约发现村西头那棵大槐树不见了,他摸索到跟前想看个究竟,扑通!跌进一个深坑,原来槐树被人刨走了。

武卫进家就被爹打了一耳光。娘揪住他一条细嫩的胳膊,另只手狠拍一下,叭!声音响亮,清脆,半边屁股起了火。

娘问,还敢出去乱跑不?说话呀?

爹插话道,赶明儿拿条绳子把他拴起来,看他再黑更半夜疯跑!

武卫有委屈无处诉,跑,他敢跑吗?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仿佛到处是陷阱,真能亮亮堂堂跑几步就好了。武卫哇一声大哭起来。

二天早起,娘说,他爹,要不,咱把卫卫带上?卫卫都十三了,多少懂点事了。

爹说,带上呗,省得你两头挂磨橛。

武卫早几年跟爹娘出去过。爹拉胡琴可好听啦,胡琴能模仿男女老少说话,鸡鸣狗叫,牛哞马嘶,山涧流水丁冬丁冬的声响。爹还会粗门大嗓地哼唱,娘也会唱,娘的声调里老带着哭腔。

有回在炮楼子附近,爹被踹了几脚,那人咕噜着武卫听不懂的话,八格!开路开路的!武卫听人说起过炮楼子,有三座房子那么高,周遭留有枪眼,顶上搭有凉棚,凉棚下不论白天黑夜,有持枪的哨兵监视四周,一旦发现异常情况,叭勾儿!三八大盖枪就冒火了。武卫还听说,炮楼里的人是从一个叫日本的岛国来的,中国人爱把他们称为小鬼子,小鬼子个头普遍比中国人矮,爱使东洋刀,爱摔跤,爱蓄八字胡,他们有铁老鹰(飞机)、迫击炮、歪把子机关枪,他们杀人不眨眼,还抢劫、强奸妇女。

那次回来爹娘嘀咕了大半夜,爹觉得还是把武卫留在家里的好,唉!这些小鬼子,不安生在自己家呆着,跨海来中国捣乱个啥劲儿!

武卫想上学,老师听别的孩子说过武卫视力不好,于是在黑板上画个馒头大的圆,指给武卫,问,这是什么?

武卫反问,什么?

老师用教鞭敲打两下黑板,你看不见这个东西吗?

武卫指着老师枯瘦的身子说,俺看见啦,这是根柱子。

老师把他拨拉到前排长条课桌那,问,这是什么?

武卫将脸扒近了,又出手摸摸,回答,这是擀面板。

武卫最终没能上学。他老去学堂外面逛,听人家念,金木水火土,风雨日月星,他在墙外也念,金木水火土,风雨日月星,可不知道那些字怎么写。

有些孩子放学后老来找武卫玩,主要是他这儿有吸引人的东西,比如皮猴、竹笛、小人书,武卫常把小人书拿颠倒了,让小伙伴翻阅,讲给他听。

那天武卫突然提出让小伙伴教他写字,小伙伴们笑作一团。

笑啥笑?把字写地上,写大点,俺不就看见啦?多大?笆斗蓝那样大。

小伙伴们真就拿笤帚疙瘩,蘸着武卫预备好的锅烟子水,在院子地上写出一排字,人口走大小多少左右上下前后高低远近。

武卫虾了腰,看过一遍说,别再写了,这些字够俺勾画一天啦。

也许是视力不足逼的,武卫的记性特棒,不到半天工夫就把地上的字熟记于心,他换块地方默写,复返身比较一下,无一差错。

这之后,武卫家的小人书更多了,他的识字随小人书的增多而增多。那些小人书大多是爹娘做生活时向人讨要的,有时一下子就带回十多本,武卫家那个墙窑里塞得满满的,武卫一本也没看过,但只要点出小人书名,就能把里面的故事讲个大概,还能一字不差在地上划拉出小人书名那几个笔画简单抑或复杂的字。

恍恍惚惚,周围的房子多了起来,吵嘈声四起,像趟进一条声音的大河,武卫凭以前的记忆,知道已经进了县城漳德府。

武卫抓着爹的那只手,手心黏黏的,还在出汗,分不清是爹紧张,还是自己更紧张一些。

娘被一声驴叫吓得一怔,武卫左胳膊关节咯嘣一下,差点脱臼。武卫龇牙咧嘴,嘘哈两下,娘才有所警觉,快步跟上,和武卫走了个并排。

娘说,卫卫他爹,进西街牲口市了,这儿乱,不如靠边走。

娘话音未落,爹被一头腱牛抗了一膀子,爹从腱牛的肚子下抽回盲杖,忙不迭地往路旁撤。

哎呀!他娘的,眼瞎?放着好路不走,咋往俺身上踩?有人大叫。

武卫爹不走了,深施一礼,对不起,咱真的眼瞎,老丈觉得不解气的话,也踩咱一脚。

对方嗓子里像堵着浓痰,咕噜一阵才说,咱是想踩你一脚,可看不见你个二毬在啥地儿哟!

武卫爹试探着问,听声音,你是韩瞎子个二毬吧?

不是咋着,在这儿等你武瞎子个二毬呢,幸亏你给咱提了个醒儿,要么准错过个二毬了。

武瞎子哈哈大笑,说,二毬还不赶紧起来走路,做咱们的生活去?

韩瞎子是被他十二岁的姑娘枣花牵来的。枣花儿是个明眼人,这会儿身后一排溜牵着四人,这个扶着那个的肩膀,迈着小碎步,顺墙根趔趔趄趄地走。

武卫走在最后,牵着娘的衣角,一路小声嘟嘟囔囔。他有点不服气,凭啥枣花走在前面?自己不也是明眼人么?要么能看清墙壁上的大字标语?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他还能分辨出那些大字刚写不久,锅烟子是湿的。

出牲口市,再挪百来步,武瞎子住脚不走了,这里是生意一条街,人流最拥挤的地方。武瞎子和老伴经常在这里练摊做生活。武瞎子在老地方,奶奶庙旁那片空地扎住阵,对武卫说,卫卫,去,跟你韩大爷、枣花走一遭,也好长长见识。他也许觉得卫卫跟着明眼人枣花,比在自己身边还保险。

韩瞎子做生活的方式与武瞎子夫妻俩不同,他是闻着味走,依门店分类别急口编词,比如到烧鸡店,呱嗒板呱嗒呱嗒一阵响,就替老板宣传开了,哎!哎!三老四少听我言,听我言来么听我言,咱漳德府有个周记烧鸡店,保管你吃罢大腿想翅膀,吃罢翅膀想鸡架,论香还是鸡爪子,鸡心鸡肝鸡嗉子……识相的周老板赶紧用油纸胡乱包些点鸡杂碎塞给枣花,韩瞎子伸鼻子闻闻,不拣多少,见好就收,指使闺女挪下家。

下家是个茶叶店,老板未等韩瞎子茉莉花茶毛尖茶砖茶香片绿茶碧螺春瓜片大方雨前明前红茶小叶儿茶芽茶棍儿茶蒙山茶乌龙茶普洱茶沱茶苦丁茶等等数落完,已经递上几枚铜钱。

挪不几家,武卫不见了,枣花吓一跳,也把韩瞎子吓一大跳,他听武瞎子不止一次说卫卫眼神儿不好,方才还交代千万把卫卫带好喽。韩瞎子不敢怠慢,和枣花两副嗓子一高一低一粗一细喊叫个不了,这令小街两旁的门店纷纷松一口气,不用为那副呱嗒板准备零钞碎币了。

枣花久喊没人应,急了,刚跑出十多步,被韩瞎子撕劈着嗓子吼了回来。韩瞎子揪着喉管,气急败坏地说,枣花你是个女孩子,可不敢乱跑!韩瞎子内里的意思是,枣花一旦离开大人,难保不被人贩子诓拐诱骗。韩瞎子无法欣赏到女儿的美丽,村里人的评价却听到不少,枣花的漂亮是韩家庄女孩中拔尖的。

武瞎子听说卫卫走丢了,哈哈大笑,不怕,那龟儿子走丢没数了,他会自己摸索回来的。

武卫回来时已是午后,他是顺着街巷旁的墙根找回来的。武卫对自己经过的墙壁记忆犹新,主要是那上面有大字标语,他绕街钻巷看了大半天墙标。让他倍感疑惑的是有人正在用白灰水涂盖那些大字标语,刚写上,干嘛涂掉?明知不合适,为啥要写?这不白白浪费锅烟子么?好在武卫脑子里有对奶奶庙的印象,一路打听,总算回到了爹娘身边。

数日后,韩瞎子和枣花也凑进了武瞎子这个场子。韩瞎子觉得自己老去门店蹭揩总不是个事,他看不见人家的脸子,光那不屑的语气也早听够了。他不会拉胡琴,加之嗓子嘶哑得厉害,哼唱起来也是五音不全,只能打呱嗒板说数来宝凑个乐子。

武瞎子两口子非常高兴老韩父女的加入,不仅为枣花能领他们串城走村,到处换场子,更为枣花的聪明伶俐,话语出口嘎嘣脆甜,见啥人说啥话,端一个小笸箩往人前走一圈,几个人一天的吃食就有了。之前可不是这样,在他两口子拉唱到高潮时,从周围的叫好声不难判断出,起码百来人,抡到老伴两眼一摸黑走近前去,颤声说,谢谢您啦,各位老少爷们儿,不拣多少搁点儿。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人们的喘息像被风刮走了,连逃离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一个,只有冷漠,令人禁不住直打寒战。

武卫试过几回,换来无数嘲笑。他战战兢兢把笸箩伸牛马驴骡面前,有时,面对老财门旁的石狮子,拴马桩,嘟囔半天,岂能讨到哪怕一根毫毛?有回武卫很高兴,觉得笸箩沉甸甸的,出手摸摸,是几块锅贴。他继续在模模糊糊的影子前转悠,末了笸箩里空空如也,弄不清那些锅贴被哪只馋嘴猫呀狗呀衔走了。

有枣花引路,他们一行是逢集赶集,遇会赶会。有时路远回不来,也是由枣花出面,找空房子或破庙栖身。

那天他们跺磨到半山腰那个村头时,不得不绕道而行。那个山村这边有条深涧,悬空架着根烂松木树干,枣花试着沿两步,吖呀一声跳了回来。

武瞎子说,这村去不了不去,顺沟边走就是,有路就有吃饭的地儿,也好眼宽眼宽。

那是,那是,多见见世面,韩瞎子附和道。

枣花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引逗的武卫也咯咯咯咯笑个不住,为两位老人幽默、诙谐的谈吐。

三绕五转,竟懵进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部所在地砖壁村。

他们吃了三天大米干饭,冬瓜炖粉条肥膘肉菜,听了三晚抗战文艺宣传队动人心弦的演出。三天里,枣花逮空儿就翻那本战地文艺宣传小册子,跟武婶儿学说里面的段子。那本小册子是八路军一位姓董的女宣传队长给枣花的。

这是他们把做生活改称为宣传抗日的第一场演出,几个人一门心思,光顾说唱了,那只高粱尖编成的圆笸箩撂地上,忘了往人前端。

散场后,枣花诧异地欢叫,哟!怎多东西!

圆笸箩里堆满了零钞分币蜜枣柿饼山楂锅贴等等。

武瞎子乐呵呵地说,过去撵着要要不来,现下倒好,东西多得笸箩都嫌小啦!这才是,顺风吹火,费力不多,逆风点火自烧身,瞧好喽,小鬼子不会蹦达长久的!武瞎子又在以明眼人自居。

四年后(侵华日军在这年九月宣布无条件投降),初春的一个上午,枣花牵引着武瞎子他们去显王村,刚过公路,冷不丁发现从南边漳德府方向过来一队戴钢盔的小鬼子。

小鬼子一见枣花,队伍顿时乱了,成扇面包抄过来,嘴里哇哇啦啦大叫,花姑娘!花姑娘大大地好!

枣花见势不妙,扭头快步往路西走,她身后依次是武卫、韩瞎子、武瞎子、武卫娘,人与人中间牵连着盲杖。

枣花,快跑!别管我们!武卫大喊。

枣花刚跑十几步,尖叫一声,卫卫哥,救我!

枣花,俺来啦!武卫循着声音闯过去。

闺女,爹来啦!韩瞎子吼叫着扑打过去。

叔来啦!

婶儿来啦!

四根盲杖失急着慌地哒哒着逼近枣花叫喊的地方,四根盲杖把道旁的树木扫得啪啪作响,引逗得小鬼子嘻嘻哈哈狂笑不止。

枣花被拖回到了公路上,呜呜声隐约可闻,八成遭捆绑并被堵住了嘴。

武卫忽觉不对劲,爹!娘!韩大爷!鬼子的汽车过来啦!快躲开!

话音未及落地,喀嚓!盲杖连同自己的肉身子被撞出十多步,跌进路沟里,昏死过去。

武卫是被显王村的开明绅士李远洋请医生救活的。

武卫爹娘和韩瞎子被鬼子抢粮的汽车前后轮轧过去,惨不忍睹。李远洋出资买寿材,把三个瞎子埋葬在了乱草岗。坟头栽有三棵小白杨,乍看像三根盲杖,三把尖锐的锥子。

次日,又起了座坟。枣花被押进炮楼后,不甘受辱,咬掉鬼子小队长一只耳朵,惨遭杀害。

十多天后,武卫失踪了。

临近乱草岗的那段公路上,鬼子的军车屡遭飞石袭击,碗大的车灯总是砰砰砰被砸灭。

不得了了,瞎子显灵啦,要么,咋专和鬼子的军车作对?

有人驳斥道,八成是武工队干的,没见公路上那些用白灰粉撒出的大字标语?杀鬼子!杀鬼子!杀鬼子!说话者是李远洋老先生,他捉摸一会儿,又觉不对,真要是武工队干得活儿,扔颗手榴弹不就炸瘫个二毬了?

之后,鬼子的军车开到这块地儿,用歪把子机关枪胡乱扫射一气,才得以安全通过。

又一个月黑夜,五更时分,鬼子的一辆弹药车就要进漳德府西门时,砰!司机左耳根被一个馒头大的鹅卵石砸了一下,车一个激灵,翻滚进十多米深的干河沟。车头轰一下燃起大火,旋即,爆炸声惊天动地,几十里外都能听见。

在距鬼子弹药车爆炸地点二百来步的一条田间小路上,死了一位瞎子,是被炮楼里下来的鬼子乱枪打死的。人们倍感奇怪,一个瞎子,黑更半夜瞎转悠个啥劲儿?说那人瞎是有依据的,那根盲杖上有三处子弹穿透的洞眼。

2007年7月12日于邯郸鸡毛山


作者简介:罗箫,男,真名罗俊士,一九五四年出生于河北临漳,现居邯郸。自由撰稿人。曾出版诗集《人生态势》、《我爱中国星》。有诗入选2001、2002、2004、2005年《中国诗歌精选》、《2004文学中国》、《2000—2002中国诗选》。2004年8月开始小说创作,已在《特区文学》《章回小说》《青春》《延河》《短篇小说》《小说月刊》《青年作家》等二十余家报刊发表短篇小说、小小说、故事及理论文章三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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