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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孔雀羽毛

发布: 2011-9-01 21:22 | 作者: 张楚




        10

        我在李红家躺了好几天。据李红说,我是被一位热心肠的大妈发现的。她老听到一只狗拼命叫,叫得她心里直发毛,就从楼上下来观瞧。当她发现我时,我身体僵硬,左手紧紧揪着一只狗的尾巴。当我被送到医院,他们以为我死了。我脸上全是血,呼吸微弱。我像一只弯狗虾般在病床上静静地躺了两个小时。当李红赶到医院时我还没有完全苏醒。万幸的是我身体皮实,筋骨一点事都没有。除了我的眼睛有些浮肿,我简直比医生都健康。“你干嘛非要揪住那只狗的尾巴呢?”李红强笑道,“不过,幸亏你揪住了它的尾巴,它才叫的。它要是不叫,你肯定被埋在雪底下冻死了。”

        康捷和马文他们都来看望过我。康捷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我一个厚厚的信封。他走后我拆开,里面是五千块钱。马文那几天正闹感冒,说话瓮声瓮气,他说所长去市里开会了,让他代表事务所来探望我,希望我早日康复。临走前他问我,有没有报警?我笑着说,我要是报警了,只会被打得更惨。他吐了吐舌头。他的舌头很长,能够伸到鼻尖。

        几天后康捷叫我到他家去吃饭。他说有人送了他一条两米长的深海鱼。他招呼了几个哥们喝两杯。他没再提我被打的事。他什么都明白。当然,他也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我们不说只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即便我们说出来,也只是白说。那天晚上的客人无一例外地全是桃源县的大老板。我搞不清这种场合干嘛让我来参加。不过还好,李浩宇也在那儿。见到我时他只是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就站在那些老板旁边,神态自若地看他们打麻将。他对我的态度和前几天判若两人,我甚至怀疑那天跟我一块吃涮鱼、满桌上胡言乱语的人是否就是这个神情高傲的人。我有点失落。这种失落一直延续到他主动邀请我去阳台上抽烟。

        他抽烟的动作还那样,只把烟从鼻孔里艰难吸进去,顷刻间又从嘴里吐出来。我们就并着肩望着窗外吸烟。开始谁都没说话,我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后来还是他打破了沉默。他拍了拍我肩膀,问道,你的伤全好了吧?我点点头。他又问,知道是谁干的吗?我朝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然后我们就继续望着黑暗的天空吸烟。

        “你知道吗,有时候望着夜空,我会有种恐怖感。”

        “哦?”

        “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这是种病,叫宇宙恐惧症。宇宙恐惧症始于一种叫人产生幻觉和思维障碍的精神病。在人类最开始探索太空的时候,飞船的成员少,而且不会跳跃,必须要进行长期的飞行。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中,某些人就会患上一种心理疾病,这种疾病就是宇宙恐惧症。”

        “哦。”

        “不过,后来这种病的范围又有些延伸。面对夜空、星星、宇宙时感到担惊受怕,甚至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也叫宇宙恐惧症。”

        “细菌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李浩宇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

        那天晚上,晚宴很快就结束了。老板们晚上一般都比白天忙。李浩宇走得更早,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康捷。康捷喝了点红酒,看来他的牙疼有所好转。我本来也想早早回李红家,可康捷说,他有件事要跟我商量一下。他说话的口气很郑重,仿佛真的有什么事。他把我叫到书房,把门反锁 ,又疑神疑鬼地检验了一遍窗户是否关闭严实,这才抻过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注视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我说,什么事这么神秘?不会是你中了两亿元彩票吧?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我就惊喜地问,真中了?中的话一定要给我买辆奥迪啊!

        “不用我中彩票,过两天你也能买的起奥迪。”他望着我说,“有件好差事。你愿不愿干?愿意的话,三天后你就能拿着现金去买车了。不过,我想你不会买车的。你现在最想买的是房子。”

        我的脑筋迅速转动着。什么事的酬劳能买得起一辆奥迪?

        “其实也挺简单,你车开的怎么样?”

        “我十六岁就开拖拉机,十七岁开三马子,十八岁开货车。大学社会实践时,我还开着一辆公共汽车绕着市里走了一天。”

        “你知道迪拜吉美大酒店在哪儿吧?”

        “你说的是阿联酋的那个,还是咱们县的那个?”

        “你明天早晨能早起来吗?”

        “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我失眠足有半年了。”

        “哦。那好办多了。”康捷深深吸了一口气,“明天早晨五点五十你准时下楼。你们家楼下会停着一辆没有车牌的崭新红色霸道。钥匙就在左前轱辘下面。你开上车去迪拜吉美大酒店,停在三号车位。你们家到酒店,最多用六分钟,所以六点钟的时候,你必须准时到迪拜吉美大酒店。六点零五分,会有两个男人上车。”

        我盯着康捷的瞳孔。

        “那两个男人你肯定不认识。你也没有必要认识。当然,也不会有别的人错上你的车。你不要在车上说任何话。你必须把你当成一个哑巴。然后,你走下道,把这两个人送到市里的西客站。记住,千万别走高速。”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们下车后,你把车开到西客站旁边的香格里拉酒店。把钥匙放在左前轱辘下面,就可以打车回家了。”

        “然后呢?”

        “然后明天下午,我会把三十万现金送到你手里。你来我家拿也成。”

        我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这五分钟里,康捷一句话没说。我们彼此凝望了一眼,然后迅速将目光投向别的地方。在那五分钟里,我想了不下十种可能,可是无论哪一种,归根结底都可以概括成一句话:这绝对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这个结论很蠢,但肯定是我得出的最正确的结论。

        “我只是想帮你,”康捷终于说道,“你再这样萎靡下去,一辈子都不会站起来了。这件事没有任何风险,只要你按我说的办,你就能有笔小财。这笔小财能让你做点你真正想做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我还是没吭声。

        “如果你不想干也简单,就当没听过我这些话。我再找别人。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绝对不会找你。你该非常清楚这一点。”

        我想抽支烟。可我摸遍全身也没找到。康捷就点了一支,递给我。他的手指碰到我的手指时,我不禁哆嗦了一下。这时康捷说:“好了,你回去睡吧。我刚才说的话,你只当是我放了一个屁。”

        我猛地吸一口香烟,盯着康捷说:“康哥,你放心,明天的事包我身上。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康捷这才笑了笑。我第一次发现,他笑的时候嘴巴有点歪。

        那天晚上回到李红家时,李红还没睡。不晓得她想什么了,她的眼圈有些发红。我什么都没问,只是把她搂在怀里,安静地躺了会儿。我们也什么都没做。熄灯后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干脆蹑手蹑脚去了书房,把我的皮箱从沙发下拽出来。当我打开皮箱,那七根孔雀羽毛还在,在灯光的照耀下,它们显得色泽斑斓鬼魅妖艳。我躺在地板上,来回摆弄着其中的一根。这是最长的一根,上面的那只眼睛也最大。我把这根羽毛在灯下晃来晃去,晃着晃着我就看到小虎……李红何时走进书房的?我竟一点都没察觉。我甚至没察觉她轻柔地剥掉了我的内裤,软软覆到我身上。当我发觉自己有了反应时,我翻身将她压倒在地板上。我疯了似的进入着她,一声不吭。她起先还配合似地呻吟,后来就被我的粗暴弄烦了,想把我推下去。我咬着牙牢牢攥着她手腕,把她钉在坚硬的地板上。我看到那几根孔雀羽毛在她身底下随着我的动作前后左右轻盈地摆动。后来,我还听到她小声抽搭的声音。当那最后几秒钟如期来临,我们搂抱在一起。没有人肯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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