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ft
home
p13
www25
《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
线
《今天》杂志今天要闻今天推荐李雾点评专辑诗歌散文小说纪实文学访谈评论


米 调
苏 炜

13

屋里的欢快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马蹄声远去,马掌柜折回屋来,一脸的沮丧,“我说索罗,你招惹他们作甚呢?罚款就罚款,这大戈壁上有几家店是他们肯给开牌的呢?他们不就图个牌照名头,公私兼顾一下么,老爷子给他兼顾兼顾还不成?你这一闹,拍拍屁股跑了,我可没完啦。”

“没劲没劲。马老板,你没见我一直忍着的吗?”米调已经盘腿坐到炕上,点上了烟锅,头也不抬地说。

我接过话头:“马老板,有理走遍天下,你怕他什么!那瘦高个子,不就是个大夫吗?”

“大夫?你以为它真是行医的大夫?”马掌柜叹着气说,“这沙漠草原上最受敬重的,就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大夫啦。这老瘦子谁也惹他不起,上头换了多少茬人他也照样有权有势,他不让大伙儿叫他书记,得叫他大夫,阴损了你,还得捧他做阿拉菩萨!”

米调转向了我,说:“不怕阎王怕恶判。这些年我本来已经修炼出来了。惹不起,还要能够躲得起。要不是你这位北京大记者,今晚我那缅刀兄弟,大概是干净不了啦。”

我笑着:“黑皮,你那嗖的一下子可真够漂亮的!练过多少回的吧?还有潘朵的高招,我看你们应付场面,动作招数早已经配套成龙了嘛!”

潘朵和黑皮乐得嘎嘎大笑,马掌柜也松开满脸皱纹,嘿嘿笑了起来。

“没劲没劲。”米调还是这话,闭眼靠在炕角边上,一时显出满脸的疲惫。

晚饭又是泡馍。不过这一回,却不是羊肉或牛肉熬的高汤,却是骆驼肉汤。说是那支德国探险队在前面沙漠上渴倒了一只骆驼,作向导的蒙族人马上割下肉、皮,顺路卖给了这位马掌柜。想必就是羊圈上晾的那块骆驼皮吧。我看见米调皱了皱眉头。老板把烤成虎皮色的上好馍馍,整整齐齐一摞码在小炕桌上,为我们张罗好碗筷,躬身道了一声晚安,就掩搭下门帘出去了。我才发现,这边屋炕里,其实就只是我们这一伙宿客。我感到米调的心绪一下子变得很坏,嘴里嘀咕一句什么,潘朵马上回了他同样的一句。我捉摸着她的意思,大概是责怪他不该拽上我这个无聊的北京游客,出来找什么更其无聊的廖冰虹吧。

米调一点点慢慢往碗里撕着馍馍,面块撕得很大,吃得很不经心。我猜想,刚才那一场小雷暴也许算不上什么,恐怕是为着廖冰虹的不知踪影,还又跟上了一支渴死了骆驼的什么外国探险队;又或是沙漠上走的人,不忍心喝那与你同生共死的骆驼的汤汁吧。在我来说,饿了一天,骆驼汤带着一种粗糙浓烈的鲜味,我把烤得精巧的馍馍掰得颗粒很细,掰进海碗里,呼噜呼噜吃得喷香。

那老板竟然还在汤锅边撂下一小碗糖蒜,不知是为着犒劳我们,还是他的泡馍本来就做得讲究,也吃得精细。

黑皮吃得满嘴咂响。我忽然想起,那天吃完那顿泡馍以后他的无端发病,便轻轻提醒了他一句,他灿然一笑,扮个鬼脸,逗得潘朵一边吃着,一边望着我盈盈地笑。

几天下来,这个少话的孩子,已经跟我很是亲近了。

吃过饭,黑皮早早就上炕睡了。潘朵背着身,捻着佛珠,盘坐在炕角低声喃喃唱诵了一回,也睡去了。我注意到,潘朵是抱着黑皮一起睡的。看看米调,他显然对此并不以为意,一仍沉着脸,凑在酥油灯下翻看着一本什么旧书。隐隐地我觉得,他看得并不专注,只见字迹竖排的黄旧书页来回翻动着。

我默默环望着屋中这几个男女。这一伙既不象家庭、又并非日常男女关系的流浪组合,真是我闻所未闻的。日后我还看到,黑皮有时夜里却是抱着米调睡的,男女、长幼之类的分别避忌,于他们似乎不太具有实质意义。恐怕是因为沙漠上的生存状态,把这些需要文明、社会作依托的意义和区别,淡化到了接近零点吧。从旁观察,米调在这荒漠上既像是如鱼得水,又像是陆上行舟— —看起来很耍得开,玩得转,可仔细分辨,其实又始终和这里的风土、人事保持着某种距离。他显得乐于、也善于和各种类型的人打交道,交往中也总能一竿子插到底,一下子就能赢得你足够的信任,似乎让你一下子就进入了他的个性内核。可是事后想想,你会发现你进入的其实有如一座迷宫,触碰到的哪一个面都是浅表的,都不见得是完全真实的;进入了,有时也等于是没有进入。

我在黑皮低低的鼾声中,翻开随身的小本,随便记下路上的一点零星感受。晚饭后,我实在无法习惯太早的入寝,曾经试图和米调重新拉开这一路上的话闸子,他显得谈兴不高,我便也知趣作罢。

一个意外的情景,却顷刻改变了屋里的气氛。

我们各自在炕对角的油灯下,有一拨没一拨地读写了一阵,米调大概要小解,往门外走,刚要开门马上又折回头来,对我努了努嘴,向门外使了一个非常郑重的眼色。我从炕沿走到重重垂搭着的打着补丁的羊皮门帘边,撩开一角,屏声往门外堂屋看了一眼,不由得轻轻抽了口气——我先看见夯硬的黑泥地面上,一片晃眼的白色。视线稍稍调整,发现是两圈灰衣白帽的身影围伏在一个矮桌前,有青壮男女、有老人孩子。也不知是什么时侯,堂屋里悄无声息地进来了这么多人,而且一个个就这么安静地跪伏在地上。矮桌上摊开了一本古旧的书,托出了满屋的肃穆。视线再加调适,我发现幽暗的堂屋里其实泛着一重纯亮的光泽,那酥油灯用的一定是滤过的不冒烟的清油,光线柔和融暖;那矮桌原来是铺上了洁静的白布的,那本摊开的黄页大书竟是金线雕镂的样式,上面隐约可见一些蝌蚪样的字行;一大圈呈圆拱形跪伏着的人影凝然不动,没有一丝声响,个个显得衣衫端整,身上泛着一重显然是刚刚浴洗过的清爽皂香味儿。我注意到傍晚时显得那样玲珑八面、巧笑盈盈的马掌柜,这会儿伏跪在正对着门的中间位置,穆然有神,脸容完全换了一个人,半闭着眼无声呢喃着什么。润滑平板的脸上象一块被大雨洗刷过的岩石,岩身隐在黑暗中,只有铁铸的岩面平静地刻镂在清空里。

黄土大漠的素朴门楣下,这片席地而起、洁净融和的静穆,真可以慑住任何人的魂魄。我发现自己的心绪变得凝静下来,沙土沉降,一点点澄澈下来。米调后来得空告诉我,这是回民在做“达依尔”——一种宗教晚课。说是在从前,回回做“达依尔”的辰光,连沙漠草原上洗宅掠户的马贼、镖客,都不敢造次的。日后我从一部回民作家的著名长篇里确知,这是西北回民一个叫“哲合忍耶”的教派的主要诵经形式。“哲合忍耶”、“达依尔”都是波斯语的回教用语。唯一不能对应的是,据那书中记述,“打(达)依尔”须是在黎明之前做的,可在我的清晰记忆里,马掌柜一家与四邻的聚合,却是在入黑不久的夜晚。

门帘外响起一片罗罗的诵经声,声音很快象骤涨的潮水一样澎湃起来。我默默回转身,看见米调在诵经声里闭目盘坐在炕上,双手没有合十,却是合拳平放在腿窝里,满脸松驰的平静,一动不动。

当夜重新静下来的时侯,我听见了门外沙原上远远近近传来一声长一声短的咚咚声,大概是风沙中哪个磨盘、马桩和大小沙石碰撞发出的声响。米调抬起头,一脸和悦地对我说:“麦克,今晚我要告诉你,我现在的名字,为什么叫——索罗卡拉。”

14

米调说,那一回,他醒过来的时侯已经是出事的第二天傍晚,却被视线所及的那幅图景,惊呆了。

高阶下一地的泥红。不是泥红,是一大片身穿泥红色袈裟的僧人,倒伏在耀眼的白石地面上。一个个铁青的光脑壳上溅满脓血,脓血里爬满绿头大苍蝇。佛塔前的一大排高大的木棉树正在开花,冒升起一朵朵酒杯大的火样的红花。仔细看,不对,不是开花,六月盛夏,木棉不会开花,是真正的一朵朵火苗从树枝上慢慢冒升起来。没有风,火苗是渐起的,渐渐地才把整棵树点燃,然后一棵棵参天木棉树便象真正的擎天火炬一样,在这片泥红色的僧人尸体前面,呼啦啦烧起来。温玛长老后来告诉他,苦旱多月,这是枯尽死绝的大树的自燃。他才看见,熊熊燃烧着的那排木棉树后面,早已经站立着一大片焦黑的参天大树的尸体。坡岭上,树尸疮痍满目。

那一年缅甸大旱。东南亚大旱。整整二百天不降片云滴雨。天顶上永远是一个炽白眩目的大火盘,连夜半悬挂的月亮都披散着灰红的暗火。视线所及的所有花草植物,稍有水份的树皮、叶茎都被流浪饥民剥光吃尽了,剩余的部份都枯成了泥塑木雕一般的土色焦块,一碰就可以掉渣粉。耕作的土地更不必说,龟裂直透岩心,枯河里仰满渴死朽臭的鳄鱼的灰鳞肚皮,死鱼则早被捡尽吃光了。连吃腐肉的大鹫鸟都无法飞过这片千里赤地,每每经不住腐尸诱惑飞来,却像悬在红炉高焰上烧烤的猎物,一头头从天顶上猛栽下来。

共业呀……他在单调的木鱼声中环望四周,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见身边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位同样身披泥红色袈裟的住持长老,无发无须,满脸清癯,卜卜敲着木鱼,单掌合十,目光空茫地面对着脚底的僧人尸体,半闭半张的嘴里念念有词。见他醒转过来,便一言不发静静盯视着他。他被这样一双出奇澄澈又出奇亮利的眼睛揪扯住了,便不觉把自己的视线也直直递了上去。他就这样直视着长老的眼睛,长老也直视着他,默然长久地,两束目光不像是在对峙,反像是千山外的两道水流蓦地自然交会。在那个长持的直视里,他的视网上浮历过这些年所有的颠狂,迷乱,怯懦,颓唐,委顿终于,他的视芒收敛下来,落泪了。长老长长地叹息道:索罗卡拉,索罗卡拉……

他惊恐地用问长老:我在哪里,我现在在哪里?

长老忽然用汉文说:孩子,你的问题,问到生疮的骨头上啦。

他疑惑地望着长老。

长老缓缓说:你的问题,同样是我的问题——你我现在,究竟身在哪里?他抖索着指头点着高阶下的僧人伏尸,你看看,这样的污臭薰天,这是阎罗地狱么?——这是佛陀赤足亲濯过的土地呀,连我也要向你讨教:孩子,我佛我身,究竟法身何属,法相何在呢?

长老告诉他:本来是四方寺庙僧众教长齐聚佛塔,共同作法事祈雨。却为了各山各庙不愿言明的利益发生了械斗。如果仅为寺庙的僧俗小利而发生纠缠,那倒只是乱了一般佛规佛戒的佛门常事;只是这几年,越、寮、高棉这几个信佛国度炮火连天,泰、缅诸佛国也裹挟其中。佛门弟子在战场上互相残杀,连佛塔寺庙背后,都要被“大国利益”所涉了!佛门不为佛事而争,却为几个大国争夺的军火通道大打出手,军火通道走的又不仅仅是军火,更有烟土鸦片、毒品走私一类不便言明的“台底交易”裹挟其间,一旦相争,便只有使奸动黑了。祈雨法事,竟成了蒙诳我佛的中土三国的“鸿门宴”,以不杀生为戒的比丘善男,竟动用大国枪火,在佛塔面前大开杀戒!

长老仰天长叹:都谓佛法无边,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何以我佛我身,沦落至此呢?

高阶下,腐尸的恶臭,满天弥散。

长老手指苍天,发出恶咒:我要让这些污亵佛门的僧众暴尸七日,让尸臭冲天,积云聚雨,招怒九天雷霆!令我佛开眼,倾泪成泽,普渡众生,洗尽佛界的血浊,重造佛国的浮屠!

长老抱起他,泪水滂沱:孩子呵,你是我佛把你送到此界让你见证佛耻佛辱的索罗卡拉。你要记住:佛性乱了根源,是因为人性乱了根源哪!索罗卡拉,索罗卡拉……

米调从长老的面影上,渐渐浮起了他的最后一个清醒记忆,那是在缅泰边境萨尔温江边的酒廊里——一个长程旅途的没有目的地的终站。

那时候,他离开“克钦帮”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严格地说,他是从一个被监禁的高山湖小岛里逃出来的。因为不是第一次被监禁,他已经摸熟了可以成功逃逸的路径。他在“克钦帮”曾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以他的坚毅果决,敢作敢为,在不长的时间里很快就跃升到副营级的位置。他的奇准的枪法、豁命的战斗个性以及奇特的语言适应能力,是他得以迅速跃升的原因,也是他变成 “出头檐子”、自毁革命前程的先兆。不过,越境参加“世界革命”的战斗,却大都不是和“美帝”、“苏修”或者“温匪”(奈温军政府)打响的。他所在的山林支队只与政府军有过两、三次擦身而过的遭遇战,陷在越南丛林的美国兵,更是连影儿也没见过。主要的战火,都为“扫清前进道路的障碍”而打 ——也就是“山头”与“山头”之间为扫掉别的“山头”、占领更多“山头” 而动用迫击跑、机关枪。

终于,他也成为需要扫掉的“山头”里的“顽固堡垒”了。最后一次“受党审查”,他是被自己的同侪——营政委与营长联手,半夜里突然发动奇袭,用黑布蒙眼,无声消失在营地中的。他用那把贴身的缅刀割断了捆绑的绳索,以一枝槟榔棍支着被打断了四条肋骨的身子,在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以前,曾经在一棵大乌榄树上住了七天。因为他的槟榔棍误伤了一只哺乳中的小狼,他被整整一个愤怒的狼群家族包围了,嗥声日夜摧山裂谷。那时他早已腹空如鼓,树上的生乌榄正好帮助他维生渡日。那新鲜时汁液呈乳白色、干固以后变成血褐色的乌甘榄,在把他染成了一个血人以后,狼群退走了。

他在乌榄树上和大蟒打过交道,逮抓过飞鸟生龇活吞,直到他在山中踩中了猎夹,被坤族猎户当作红毛野人捕获,才真正结束了这一段茹毛饮血的日子。以后,就是一段漫长的沿着萨尔温江边的小镇、市集,作苦力、打散工、扮受施僧人乞讨,或者扮华商与走私团伙火拚的日子。直到他在缅泰边境的妓寨里,遇上了他的同是从“克钦帮”逃出来的云南知青伙伴。

他们和他相约,要从此地越境进入泰国,到曼谷的联合国难民署申请一份 “纸张”,以便作为政治难民,等待被送到西方国家去。唯一的困难只是:他们必须绝对隐瞒曾经参加过缅共“克钦帮”的历史,并且编造出足够可信的“ 逃离暴政”的各自经历,才有可能得到联合国的庇护。

这时候,他才猛然想到,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路向,重新作出决定性的抉择了。

当日“203”的“YB”原则——“永不反悔!永不背叛!”这时侯再一次支配了他。江边酒廊里,他和他的难友们见面,告诉他们:还是各走各路吧。他不准备出国,决意回到山林,过江,从那条南昭古道走回西双版纳,回到中国去。“从哪里走出来,我要从哪里重新走出去。”他说。他和难友们喝了一通酒,就此分手了。他步下龟裂的河道,摇摇晃晃走进山林,听见身后响起难友们的嘘笑声。——谁能想到,这些昔日的绿林伙伴,唯恐他变卦后会告发什么,早在酒里下了毒葛粉,轻则打算把他醚昏、重则不惜要把他毒杀呢!

温玛长老在高山佛塔下的枯林里发现了他。把他背回寺庙,为他灌下白矾水醒酒解毒,直到他在那个僧尸横陈、火树自燃的高阶上,缓缓睁开眼睛来。

他看见,佛眼真的开了。

这冲天尸臭果真招怒了九天雷霆,一家伙把天穹激穿了。当晚,雷电交加,豪雨倾盆而下。翘盼了多少日子的甘霖灌进枯焦的大地,一如他的那颗渴待救赎的心。米调在哗哗雨声中向长老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从北京到闽西,从“203”到“克钦帮”,各种主义、偶像的追逐、打斗,各种超绝的狂想和痴念。说到乌榄树上一身血色面对护子嗥叫的狼族们,他不禁痛哭失声:我不如狼!我真不如狼啊!他哭着,狼的本性没丢,我的却早就迷失了!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人还是鬼了!俯跪到长老面前,他立愿要削发受戒,遁入空门,成为长老的佛门弟子。长老轻轻挡住了他,说:孩子,你不要学佛,当今佛性也已经乱了。你还是回到你的中土故国去吧。索罗卡拉,索罗卡拉

雷雨声中,他终于忍不住,向长老询问“索罗卡拉”的真意。

温玛长老告诉他:他的远祖也来自中土内陆,一个今日早已湮灭的很老很老的古国。他的家族世代流传着这个古国的片断文词、传说,只知道这个古国的疆域,大概覆压在同样在日后被湮灭的西夏国的沙漠冻土之下。近日已成陈迹的中土丝路一带,在古国当日国力昌盛之时,据说曾经是远古欧陆与东、西亚文明发育、源起、交会的一块神赐的土地。那里是人类自上天的慈怀里诞生的一片“根源之地”,可是,他曾寻觅经年,这一切传说的残片都不可考了。无论后世人、当世人的历史记忆和文化承传,都早把这片“根源之地”抹掉了,遗失了。

长老说:“索罗卡拉”,是我家祖上家族世代流传下来的仅有几个古国文词之一,它的本意是“祭牲”,引申的意义很广,可以是“神明”、“根性” ,也可以是“见证”、“祈愿”。在我这里,我是把它和佛陀的“南无阿弥陀佛”并用的。孩子,你既与“索罗卡拉”有缘,我就赐你一个非佛的法号—— “索罗卡拉”吧。

四山环绕的肥密的雨声浇灭了门外自燃自毁的枯树。米调听见了自己心底里荡起的一阵阵泉水样的清宁。

温玛长老说:我知道,我已犯了佛戒。中土唐人高适有读《金刚经》诗曰:“心持佛印久,标割魔军退。”我今日心持佛印,却不劝你信佛;我常说:我佛普渡众生,众生普渡我佛;我看重人之根性重于佛性,这些,都犯了众经之忌。孩子,这些年间,只见东土、西天血光淋沥,念佛的人杀念佛的,信主的人杀信主的,或者信真主的杀信天主的。我深信不是任何佛陀、天主、真主,就可以一径解退“魔军”的,是人的根性出了问题了。人的根性被外面越加越厚的东西压得走了样——贪欲啊,名位啊,阶级啊,种姓啊,为私欲而造设的圣言啊,人活得越来越复杂,人心变得越来越浮贱,令得信者无信,公平不公,净土也不净了。索罗卡拉——我现在开始这样称唤你了,如果你真想成为我佛的真弟子,你就去做自己生命的“索罗卡拉”,去追寻回“索罗卡拉”的根源、根性吧

长老沉吟着说:简单是福。一个人一生,能追索清楚一件事的根源,生命就已经是大圆满了。学佛,无非也是追根源,求人生的大圆满。我只知道那个我族我祖世代传述但早已片籍无存的古国,我的祖先叫它——YIONG(凶),它们是用另一套研判生死的时间观念,阴历的每一个朔日是它们的戒斋日。我的祖先曾经在古梵语和古西夏语中,找到这个古国残留的片断文字。可是那两门古老的语言今日也早就湮亡了。如果你愿意,我要请你,在我这里先作佛门外的修持功课,我乐意陪你一程,魂游一次我远祖先人的中土故国

雷雨声中,米调向温玛长老,笔直的跪了下来。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九)(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p6
news
jintian journal
book series
jintian people
editorial team
selection
letter from editor
readers feedback
related links
submission
subscription
contact
p23

今天视野
| 版权声明 | 今天杂志 | 读者留言 | 投稿 | 订阅《今天》 | 联系我们
Copyright© 2000-2007, jintian.net, All Rights Reserved.
 
spacer